阿徹晌午被娘親逼著吃了好多排骨,這會兒看肉正膩味,突然多個雞腿,男娃求助地望向母親。
蘇錦朝兒子使了個眼色。
阿徹便將雞腿夾回蕭震碗裡,垂著濃密的睫毛道:“我吃不了,大人吃吧。”
這模樣落進蕭震眼中,就成了男娃礙於母親的威脅才不敢吃,登時更加不快,再次把雞腿送給阿徹:“讓你吃你就吃,不用客氣。”
男人聲音隱含怒火,又是官爺的身份,阿徹害怕,白著小臉將碗捧回來,拿起筷子就要吃。
蘇錦不懂千戶大人在發什麼脾氣,桌子底下,她偷偷踢了馮實一腳。
馮實被媳婦使喚慣了,一看媳婦擠眉弄眼就明白啥意思,忙將阿徹的雞腿夾到自己碗裡,笑呵呵地給蕭震解釋:“大人,阿徹年紀小,晚上吃太多肉容易肚子疼,郎中親口說的,所以錦娘才不敢讓他睡前多吃。既然您不要,那這隻雞腿就便宜我吧,嘿嘿嘿。”
蕭震將信將疑,看眼阿徹,端碗吃面。
馮實吃飯聲音一直都特別響,蘇錦勸了多少次都改不了,索性不再管,隻叫兒子別學他爹。
蕭震是武夫,小時候家裡老子就跟馮實那麼吃,因此他用飯也是突突響。
阿徹聽在耳裡,不知為何,悄悄偏頭看娘親。
蘇錦與兒子對視一眼,娘倆心照不宣,想的都是一件事:千戶大人跟普通百姓也沒區別嘛。
人一旦有了缺點,就沒那麼威嚴可怕了。
蘇錦臉上露出一絲笑,阿徹學娘親那樣秀裡秀氣地挑面吃,神色也輕松了許多。
但蕭震與馮實還是不同的,他那麼吃飯,是因為沒人教他,因為從軍後身邊的一群老爺們都這麼吃,可以說,今晚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吃飯還有另一種姿態,一種更好看更體面的姿態,蘇錦母子與馮實,就是鮮明的對比。
不知不覺的,飯桌上兩道吸溜面條的突突聲,隻剩下了一道。
Advertisement
蘇錦意外地瞥向斜對面的男人。
蕭震面不改色地嚼面,他旁邊的馮實,兀自哧溜哧溜。
蘇錦暗嘆,能當千戶的,果然不一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 阿徹:看不起誰啊,你跟我爹一樣土。
蘇錦:就是就是。
馮實:誰土了?說我嗎?
蕭震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第5章
蕭震、馮實都很能吃,直將一大盆面吃的幹幹淨淨,一滴湯汁都沒剩。
“撐死我了,錦娘做的就是香!”
吃飽喝足,馮實摸著肚子打個響嗝,紅光滿面的看著對面的媳婦。
蘇錦頗為自豪地笑了,她就是那種天生手巧的人,做針線針線好看,做飯飯香。
“走吧,讓劉嬸收拾。”眼看蘇錦想收拾飯碗,馮實忙阻攔道。
說話間,劉嬸過來了,也叫蘇錦坐著別動。
蘇錦悄悄搓搓手,一邊觀察蕭震臉色一邊賠笑道:“大人,我在揚州靠賣包子營生,現在來了北地,我闲著也是闲著,就打算繼續賣包子,給阿徹攢點束脩。下午我見您的西廂房空著,鬥膽把做好的包子放那邊了,您看可以嗎?不方便的話我這就將包子挪到我們屋裡去。”
蕭震還沒開口,馮實驚喜地跳了起來:“都做好了?我去看看!”
說完他就跑了,風風火火的勁兒,比阿徹更像孩子。
蘇錦皺眉,這家伙,把她們娘倆丟在這兒算怎麼回事?
正想著,蕭震也離開了席位,朝堂屋門口走去。
蘇錦隻好牽著兒子跟在後頭。
剛吃完面,幾人都暖呼呼的,但夜裡風大,蕭震挑起簾子,呼呼的北風就潮水般往裡竄,他無意回頭,就見身後穿柿紅小袄的小婦人正將阿徹往懷裡拉,低著腦袋,用厚厚的一邊袖子幫阿徹擋住了臉。
直到此刻,蕭震才相信,這女人對親生兒子還算真心。
門簾很重,蕭震順手幫娘倆挑了會兒。
“勞煩大人了。”蘇錦感激地道。
蕭震微微頷首,等娘倆都出來了,他放下門簾,大步走在前面。
西廂房裡有些空桌子,如今桌面上,滿滿當當地疊了幾摞蒸屜,一屜裡面擺十個大包子。
“錦娘你動作真快,我還想明早給你幫忙呢!”馮實佩服地誇贊著媳婦。
蘇錦隻是笑。
蕭震看了一圈,對她道:“這邊我暫且不用,你用罷。”
蘇錦連連道謝。
蕭震徑自回上房歇息了。
蘇錦一家三口回了東廂房,炕沿前擺著一個板凳,阿徹先泡腳,泡完添點熱水蘇錦再泡,娘倆洗白白躺被窩了,馮實才開始泡。
阿徹睡炕頭的被窩,夫妻倆的在外側,蘇錦側躺著看丈夫泡腳,欣慰道:“大人真好說話啊,一點官架子都沒有,我過來的路上還擔心呢,怕大人嫌棄咱家麻煩。”
馮實嘿嘿笑:“咱們大人跟北城的李千戶不一樣,李千戶家是祖上傳下來的官,最喜吃喝享樂,空有千戶名頭沒有真本事,咱們大人從小卒當起,千戶的官位是他用真刀真槍拼命掙出來的,自然與平民百姓親近。”
蘇錦現住千戶府,便想多了解府邸主人一些,繼續問道:“他是哪裡人?”
馮實道:“北平府通州人,你過來應該經過通州了吧?”
蘇錦嗯了聲,通州乃南來北往的必經之路,她是打那兒過的。
說話間,馮實泡完腳了,穿鞋出去潑水,回來門栓一插,吸著冷氣跳上炕,利落無比地擠進被窩。夫妻倆又小聲地聊了一陣,馮實火氣旺,動手動腳地還想要,蘇錦勸了幾次不行,氣得將人往外一推,她挪到兒子那邊跟兒子睡了。
明天她還要賣包子,哪有力氣幹事。
馮實無奈,隻好自己睡。
上房,蕭震靠在炕頭,就著昏黃的桐油燈看兵書。
他也不想這麼刻苦好學,但,他是個身體正常的男人,東廂房的叫聲雖然隻持續一刻鍾左右,卻足以叫人氣血浮躁,倘若他躺著一動不動,會忍不住想些不該想的,看看書,一心二用,待叫聲一止,他很快就能入睡了。
隻是今晚蕭震等了很久,都沒等到那叫聲。
最後實在熬不住了,蕭震吹燈,寬衣睡覺。
不知是不是下意識在提防窗外聲響,在這個平靜的隻有風聲的冬夜,蕭震居然又失眠了。
.
蘇錦這晚睡得也不是特別踏實,老擔心自己睡過頭。
隱隱約約聽到雞鳴,蘇錦精神一震,睜開了眼睛。
屋裡漆黑一片,蘇錦輕手輕腳地穿衣,馮實爺倆睡得都很沉,連蘇錦出門都不知道。
但那“吱嘎”一聲,驚醒了上房耳力過人、異常警醒的蕭大人。
蕭震凝神傾聽。
蘇錦一個人去了廚房,點了煤油燈就想取水,沒想到葫蘆瓢放下去,“咚”的一聲,居然砸到了什麼!蘇錦奇了,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水缸裡竟然結了一層冰!
其實北地天寒,每天缸裡都會結冰,昨日劉嬸起得早,過來先給砸碎了,所以蘇錦不知道。
但蘇錦腦筋夠靈活,猜到怎麼回事了,遂拿來鐵勺,對著冰層咣當咣當一陣砸。一個人幹活,蘇錦喜歡自言自語,邊砸邊罵冰,諸如什麼“老娘要用水,你偏要跟我對著幹,那老娘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粉身碎骨”之類的。
等阿貴按照蘇錦吩咐的時間來搬包子,蘇錦已經燒了半鍋熱水,烙了餅,正在熱雞湯呢。
“你先洗臉,湯馬上好了。”蘇錦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披散著頭發對阿貴道。
廚房中間擺了一張小桌子,碗裡的烙餅正冒著熱氣。
阿貴眼圈泛紅,其實他天天吃包子也不會膩,可老板娘說那不行,每天都會換些花樣。
少年郎膚色白皙,眼圈一紅特別明顯,蘇錦見了,笑他:“沒出息,兩張餅就讓你感動成這樣,若不是需要你起大早去佔地方,冰天雪地的,你以為我會管你?”
她越這麼說,阿貴越受不了,背過去抹眼睛。
蘇錦笑。
阿貴狼吞虎咽抓緊時間吃餅喝湯,蘇錦將兩床厚被子搬到驢車上,再往被子裡塞了兩個暖爐。這鬼天氣,撒尿時水還沒落地恨不得就凍成冰,她可不敢讓阿貴站在街頭傻等,驢車往那兒一停,阿貴還可以躺在車上睡個回籠覺。
吃完飯,阿貴開始搬包子,一次就能抱十蒸屜。
頭次開張,蘇錦讓阿貴先搬二十屜,兩百個包子,雖然她估計應該賣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