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舟明面無表情轉回去,繼續往前走。
三人很快到了山腳下,本以為下一步就是破開什麼未知的法門,結果舟明隻是繼續往前走,絲毫沒有受到阻礙。流景和舍迦對視一眼,慢悠悠地跟了過去。
整個東湖之境都死氣沉沉,路邊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連根草都沒有,風景更是談不上,前路復前路,單調而無趣。
不知走了多久,舍迦力氣耗盡,加上一直沒遇見什麼危險,他便試圖動用靈力飛上去,可拈起指訣才發現,識海內根本空空蕩蕩。
“這裡的陰氣會抑制靈力,再厲害的大能,在這裡也與凡人無異。”舟明緩緩開口。
舍迦眉頭緊皺:“沒有靈力豈不是死路一條?”
舟明掃了他一眼:“陰氣為重,積於下首,而殺陣在山頂,等我們到山頂時,靈力也早就恢復了。”
“那到山頂之前遇到危險怎麼辦?”舍迦不上當。
舟明:“這座山我已經來過十餘次,到山頂之前,沒有任何危險。”
“我憑什麼信你……”舍迦嘟囔一句。
舟明不跟他廢話,繼續往上走。
舍迦輕哼一聲,詢問地看向流景,得到繼續走的答案後,便乖順地跟在她旁邊:“您現在身子重,若有任何不適千萬要告訴我,絕不能一個人強撐。”
“放心吧,我有分寸。”流景笑道。
舍迦哪能放心,再三叮囑見她還不當回事,隻能親自把人盯緊了。
東湖之境的山直聳入雲,舟明說了不能用靈力攀爬之後,舍迦便做好了要爬一天一夜的心理準備,結果走啊走,天始終是灰蒙蒙的,沒有更亮也沒有更暗,他最初還能勉強盤算自己走了多少個時辰,從第五個時辰開始,時間便有些模糊了。
又爬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徹底走不動了,當即可憐兮兮地拉住流景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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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休息一下吧。”流景對前面的人道。
舟明蹙了蹙眉,還是聽她的停下了,舍迦立刻擦了擦路邊的石頭,將流景扶坐下之後,才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地上:“仙尊,我們走多久了?”
“少說也得將近二十個時辰了。”流景回答。
“二十個……”舍迦震驚,“我知道東湖之境很高,但需要走二十個時辰這麼久嗎?”
“那得問來過十餘次的人了。”流景抬眸看向舟明。
舟明:“這才隻是開始。”
舍迦頓時苦了臉:“還要走多久?”
“根據我前幾次的經驗來看,大概六年左右。”舟明說。
舍迦:“哦,六年……多久?!”
他噌的一下惱了,“舟明你瘋了嗎?什麼山需要爬六年!”
“你當這些陰氣都是擺設?我們踏進這座山的剎那,便進入了其所設迷陣,也就是凡間說的鬼打牆,想要離開就必須一直往前走,六年還是不偷懶的情況下才有的時間,若是像你這樣時不時休息一下,至少要七八年。”
舍迦撿起一塊石頭朝他砸去,舟明閃身避開,臉色卻不好了。
“你個瘋子,明知要走這麼久還拉著仙尊來,知不知道仙尊還有幾個月就生了,你要小少主生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嗎!”舍迦氣得眼睛都紅了。
“不會生的。”流景安撫。
舍迦:“啥?”
“不會生的,”流景把人拉回身邊,“你沒發現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嗎?”
舍迦愣了愣,才意識到來了這麼久,都未曾見日夜交替,他本人也是除了累一些,卻沒有餓和渴的感覺。
“這裡的時間流逝,隻是我們的一種感覺,實際上並未發生,包括你感覺到的累,也不過是一種錯覺,你沉下心冷靜一番,便會覺出其中區別。”流景低聲安慰。
舍迦按照她的說法閉目凝神,片刻之後果然感覺疲累一掃而空。
流景見狀笑笑,起身伸了伸懶腰:“繼續走吧,雖然一切皆虛,可於我們而言,爬山的過程卻是實打實的,若是不往前走,便永遠走不出去了。”
“您可以嗎?”舍迦還是擔憂。
流景攤手:“託這個破地方的福,我已經很久沒這麼輕松過了。”
不用操心靈力夠不夠用,靈藥會不會苦的感覺還挺好。
舍迦笑了:“那行,我們走吧。”
流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時,突然瞥見自己剛才坐過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東西。她蹙眉用腳撥開地上碎石,露出一小塊冥域侍衛的令牌碎片。
……冥域的人也來過?
第70章
說是一切皆幻象,心性堅定就可以走到山頂,可真開始漫長的趕路時,枯燥的環境、重復的步伐、六年這個漫長的數字,都是讓人感覺絕望的存在。
最初的一段時間,舍迦還動不動就刺舟明幾句,舟明也不慣著他,幾乎每次都懟回去,流景樂得在旁邊看熱鬧,偶爾還會幫舍迦一下,氣氛說不上太好,卻也不算差。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舍迦和舟明越來越沉默,流景也神色恹恹,除了趕路一句話也不想說。
又是一段漫長的步行,雖然知道累是錯覺,但流景還是雙腿酸痛,隻好叫上舍迦和舟明原地歇息。
“還好嗎?”舟明過來。
舍迦立刻擋在流景身前:“你想幹什麼?”
“如果你覺得自己可以給仙尊查探身體,我可以不過來。”舟明淡淡開口。
舍迦警惕地盯著他看了半天,才不情願讓開一步:“你最好別耍花樣。”
“這樣的路,我們要走上六年,如果不想太難熬的話,我勸你暫時收一收對我的敵意,”舟明拉過流景的手腕,沒了靈力,他隻能單靠診脈確定她的情況,“否則你這一路將會非常難熬。”
“難熬的是你吧。”舍迦看他不順眼。
舟明扯了一下唇角,幹脆無視他:“脈力強勁,小家伙狀態不錯。”
流景摸摸圓圓的肚子:“那就好。”
三人各自休息,流景突然想起她的小船,那東西不用靈力催動,僅僅需要意念控制即可。她心頭一動,當即從袖中掏出好幾個乾坤袋,根據不同的花紋找到其中一個。
“仙尊,您怎麼帶這麼多乾坤袋?”舍迦好奇。
流景隨口回答:“幾個而已,哪裡多了——”
話說到一半,她才發現乾坤袋裡的東西,需要靈力才能取出來。
而她現在沒有靈力。
“即便能取出來也沒用,說不定還會讓情況更糟,”舟明看到她盯著乾坤袋發呆,已經想到她要做什麼了,“東湖之境的陰氣由情痴愛怨凝結而成,心志不堅、投機取巧者,隻會陷入更被動的局面。”
“還能有什麼被動局面?”流景問。
舟明微笑:“我第二次來時,嘗試直接從蒼穹下落山頂,結果被陰氣所化箭矢刺穿了心髒,直接摔進了山裡。”
流景一愣:“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四百多年前吧,當時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舟明回答。
舍迦面露遲疑:“你摔進山裡,說明無法使用靈力了,那是怎麼治的傷?”
“治不了,好在時間是靜止的,傷勢也不會更輕或更重,隻需往前走就是。”舟明知無不言。
流景眼眸微動,還未開口說話,舍迦便抽了一口冷氣:“你心髒都被刺穿了,還怎麼往前走?”
“心髒刺穿,又不是雙腿斷了,怎麼不能往前走,隻是走得要慢一些,那一次我估計用了小二十年的時間。”舟明回憶從前時,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平靜。
舍迦從震撼到無言,許久才憋出一句:“那你還挺能忍。”
受著重傷進入停止的時間,雖然傷勢不會更嚴重,可疼痛卻是存在的,拖著這樣痛苦的身軀,獨自一人在重復的環境裡走上二十年,後面還能來第三次第四次第無數次……的確是非常人所能忍。
雖然恨他傷害仙尊和帝君,但舍迦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是個狠角色。
“既然不能耍小聰明,那就繼續吧,”流景突然起身,淡淡掃了舟明一眼,“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走上二十年。”
“仙尊,我們一起!”舍迦追過去,暗暗發誓不能被舟明比下去。
舟明慢悠悠跟在二人身後,三人再次踏上徵途。
舍迦起初還豪情萬丈,走了一段時間後,又變得蔫巴巴的,流景雖然一切正常,卻也不怎麼說話了,兩人整天木著臉往前走,倒是舟明一切正常,時不時還要發表些三個人趕路就是比一個人有趣之類的言論。
面對枯燥的趕路,舍迦思緒漸漸停滯,偶爾聽到舟明說話,也要反應一下才回應,而時間久了,便隨便他說什麼都不開口了。流景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隻是偶爾摸到藏在袖中的乾坤袋,眼睛才會恢復一絲光亮。
在第不知多少次停下休息後,流景一覺醒來,發現舍迦不見了,身邊多了一隻小小的兔子。
“他方才突然發瘋,我將他打暈之後就變成這樣了。”舟明解釋。
流景把兔子抱到腿上,半晌才緩緩開口:“能讓他一直睡嗎?”
“你要強制他昏睡?”舟明目露驚訝。
流景抬眸:“他少年心性,長期待在這種地方,很容易迷了心智神魂潰散,與其時刻提醒他,不如讓他睡過去。”
這些陰氣絕非舟明口中那樣溫和無害,它們無時無刻侵蝕他們的道心,試圖用無聊枯燥的重復來動搖他們,從而達到逼瘋他們、讓他們徹底迷失在這裡的效果。
舍迦心性不堅,不如直接睡過去。
“倒是不難,但他一旦睡了,我們除了趕路,還得帶著他,短時間內還好,時間一久再小的累贅,也會變成重若千斤的存在。”舟明皺眉提醒。
流景平靜與他對視:“不是我們。”
“什麼?”
“是你,”流景勾唇,“你負責把他帶上去。”
舟明:“……”
流景懶洋洋靠在石頭上:“還是那句話,如果他出事,那採長生的事就可以終止了。”
舟明沉默許久,到底還是妥協了,於是再上路時,懷裡多了一隻肥兔子。
少了個嘰嘰喳喳的少年郎,路上就更乏味了,但速度也快了起來,流景凝神靜氣,不再受身體乏累的錯覺困擾,也不再時不時休息。她放空了一切,隻管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堅定,偶爾看到前人的骸骨和行李,也隻是淺淡地掃一眼。
漸漸的,她很少再想起非寂,也時常會忘了肚子裡小家伙的存在,過去的歲月相比東湖之境單一的環境,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她甚至忘了這條路有多長,隻覺自己該一輩子都在路上。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發覺天色好像暗了下來。
“再走三個時辰,我們就走出去了……”舟明巡視一圈周圍環境,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流景定定看著他,久久放空的思緒還有些茫然。
“仙尊,我們快到山頂了。”舟明淺笑著看她。
流景沉默許久,乏累感突然洶湧而來,她突然往地上一坐,嚇得舟明倏然上前:“你怎麼了?!”
“累。”流景呈大字狀躺在地上,話都懶得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