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當即就要動手,小月亮卻迷迷糊糊地從枕頭上滾了下來,打著哈欠坐起來時,舟明立刻將櫃門關了。小月亮奇怪地看他一眼,抱著被子一角繼續打瞌睡。
“我在他們身上下了禁制,三個月之後才消,你現在強行把他們放出來,他們隻會魂飛魄散。”舟明快速道。
流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等阿齊神魂愈合,我便讓他們去轉世,”舟明放軟了聲音,“雖然是過重復的人生,可他們又沒記憶,一切跟新的有什麼區別。”
“你真是瘋了。”流景轉身離開。
舟明靜默許久,突然掛上笑意回到床邊,伸手摸摸小月亮稀疏的頭發:“再堅持幾個月,一切都會好起來。”
小月亮懵懂抬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流景徑直回了寢殿,匆匆拿起裝著非寂氣息的乾坤袋聞了幾下。乾坤袋沒有打開,隻能隱約感知到一點氣息,但還是有效驅散了那股子惡鬼的臭氣。
緩過勁後,她順著床邊滑坐在地上,半晌才將舍迦叫了進來。
“仙尊,您怎麼了?”舍迦一進門,就看到她坐在地上,頓時嚇得耳朵都冒出來了。
流景捏了捏眉心:“我沒事,你過來。”
“沒事為何坐在地上?”舍迦趕緊將她拉起來,又是喂靈藥又是倒水的,短短一瞬便做了好幾件事。
流景見他忙個不停,隻好強行打斷:“我叫你過來,是想讓你幫我做點事。”
“您說。”舍迦忙道。
流景把舟明的神識和貼身之物用一個空的乾坤袋裝好,繼而遞到他手上:“你去一趟蓬萊,將此物交給老祖。”
“好。”舍迦直接答應,完全不問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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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景捏捏兔耳朵:“時間緊迫,這便去吧。”
“是。”舍迦答應一聲就要離開,想到什麼又猶豫著停下。
流景失笑:“你若能在五天內趕回來,便可以隨我一起去東湖之境。”
“仙尊放心,我一定會趕回來的。”舍迦連忙答應。
流景頷首,等他離開後又休息片刻,這才拿出通曉鏡。
“東西取到了?”鏡中老祖神色恹恹地問。
“已經讓舍迦給您送去了,”流景說罷,忍不住問她,“這幾次見面,您都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得問問你了,為何每次都要挑在我犯困的時候找來。”老祖斜了她一眼。
流景嘿嘿一笑:“趕巧了不是。”
“說吧,又想讓我做什麼。”老祖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流景忙道:“也沒什麼,隻是想問問師父,可知道怎麼讓人重復上一世的人生。”
“重復上一世的人生?誰這麼無聊,竟然想過一模一樣的生活。”老祖莫名其妙。
流景:“舟明,但不是他去重復。”
老祖蹙眉:“什麼意思?”
流景將今日在舟明洞府裡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老祖聽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老祖緩聲評價:“這孩子……有點瘋啊。”
“何止是有點瘋,簡直是喪盡天良。”流景冷笑一聲。
老祖扯了一下唇角:“凡人最妙不可言的一點,便是連天道也無法完全界定的人生,一場雨,一頓飯,都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品性和未來,他憑什麼覺得靠一己之力,便能讓所有人都沿著他期待的方向發展?除非……”
“除非什麼?”流景忙問。
老祖掃了她一眼:“除非他讓所有人變成傀儡。”
唯有成為傀儡,所有人才能按照他的心意,成為任何年紀、任何性別的存在。
流景頓了一下:“傀儡到底不是活人,他就不怕小月亮看出端倪?”
“有一種傀儡術,叫飲脈,這種術法極為厲害,互舍壺就是模仿這種傀儡術做出的法器,修煉者可以制出與凡人無異的傀儡,據說以假亂真到連天道都騙過去,騙個小姑娘又算什麼。”老祖解釋。
流景聽到‘互舍壺’三個字,突然想起自己當初跟非寂互換身體的荒唐事,唇角不自覺揚了一下,又很快回過神來:“您覺得他修煉了飲脈?”
“我也隻是猜測,畢竟飲脈在三界早已經失傳,唯一的孤本在蓬萊藏書閣……”
老祖話說到一半,突然和流景對上了視線。
“他不會偷了我的孤本吧?”
“他肯定修煉成了。”
兩人聲音同時響起,流景忙道:“這便是我想同您說的,他搞那些東西威力都不小,這麼多年沒見有第二個人這麼幹過,可見並未在三界流通。”
“你懷疑都是從我這兒看到的?”老祖蹙眉。
流景:“我想請您排查藏書閣,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
“……藏書閣十萬八千玉簡,你知道全部排查一遍有多麻煩嗎?”老祖無語。
流景一臉無辜:“辛苦老祖了。”
“老身就是欠你的。”老祖冷笑一聲。
流景趕緊賣乖討好,把人哄高興了才道別,要關掉通曉鏡時,她又突然想起老祖剛才說的話:“對了師父,你說互舍壺是根據這種傀儡術制作的,可互舍壺是換身體,傀儡術是操控他人,這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系嗎?”
“你還真問著我了,這樣吧,我找一下關於傀儡術的玉簡,看有沒有提到這件事。”老祖沉吟道。
流景頷首:“那便辛苦師父了。”
舟明的傷隻用了幾天便好了,舍迦也及時趕了回來,去東湖之境的事立刻提上了日程。
東湖之境是極陰之地,與小月亮的體質相克,流景本不想帶著她,但舟明不放心她一個人留在天界,於是將她安置在盛滿日月精華的戒指裡。除了小月亮,舟明還想帶上十三仙君和二十八將,卻被流景拒絕了。
“若連我都不能闖進去,那帶著他們也無用。”流景淡淡道。
舟明:“你如今到底不方便,人多一些,就不必事事衝在前面了。”
“誰說我要事事衝在前面了?”流景莫名。
舟明:“?”
“有十三仙君之首的舟明仙君在,我怎麼可能事事衝在前面。”流景假笑。
舟明:“……”
臨出發前一天,流景對著非寂相贈的幾個乾坤袋坐了一夜,天光大亮後起身離開,隻留幾個乾坤袋孤零零擺在桌子上。
半晌,她又折了回來。
舍迦和舟明早已經在界門外等候多時,期間一句話也沒說,陌生得好像完全不認識。
流景一出來,便看到舍迦板著臉坐在飛行法器裡,舟明則一直在地上站著。
“仙尊。”舍迦看到她眼睛都亮了,連忙扶著她往法器裡走,舟明順勢也跟了過來,舍迦眼疾手快,當即就要關門。
流景:“讓他進來。”
“仙尊……”舍迦一臉委屈。
“這麼大的法器需要不少靈力,總得有人幹活兒吧。”流景笑道。
舍迦立刻被說服了,趾高氣昂地扶著流景坐下:“那就勞煩舟明仙君了。”
舟明笑笑,並不介意他的排擠,上來後主動給法器渡靈力。
偌大的法器緩緩升起,升到一定高度後咻的一聲飛了出去。
法器內部有一間房那麼大,雖然不及老祖的懸浮宮殿華美,卻也算五髒俱全。舍迦小心將流景扶到床邊坐下,這才憂心忡忡地問:“仙尊,上古殺陣非同小可,您確定自己可以嗎?”
“放心,我沒打算在這一步上豁出性命,”流景笑笑,“若真闖不進去,那便隻能算了,我隻盡力而為。”
“盡什麼力,為什麼為,他那麼對你,你還幫他做什麼。”舍迦聲音高了一度,顯然是對運行法器之人說的。
流景捏捏兔耳朵:“我幫的可不是他。”
“也是,小月亮那麼可憐,總不好見死不救,”舍迦嘟囔一句,又故意大聲道,“畢竟咱們不像有些人,一點良心都沒有。”
流景扯了一下唇角,直覺趕路這幾天會很吵鬧。
好在從天界到東湖之境的距離不算太遠,舟明又日夜不休地趕路,等他們趕到地方時,也不過才三日時間。
東湖之境雖然帶個‘湖’字,卻是實打實的一座大山,據說上古時期這裡原本是一片湖泊,一個遠古大神為情所困,在湖泊邊站了三天三夜後自盡,死後身軀化作一座大山,從此汲取三界情痴愛怨,方圓百裡都變得陰氣森森。
“可見情情愛愛,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然怎麼最後都化作陰氣,卻沒有福澤?”舍迦看著近在咫尺的大山感慨。
流景從後面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因為大神是痛苦而死,隻能汲取情情愛愛的陰暗之處,他若死得喜氣洋洋,這裡說不定就成祈福的聖地了。”
舍迦摸摸鼻子,扭頭看向舟明:“喂,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上山。”舟明回答。
舍迦:“你帶路。”
“好。”舟明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確定小月亮有日月精華護身不會難受,才啟步朝前走去。
流景看著他走出十餘步,這才拉著舍迦跟上:“你跟他說話客氣點。”
“跟叛徒有什麼好客氣的?”舍迦不滿,“仙尊,他都那麼對您了,您不會還想護著他吧?”
“怎麼可能,”流景嘖了一聲,“我隻是覺得他現在像個瘋子,怕你惹惱了他會倒霉。”
“說得也是……”
“二位,我能聽見。”舟明微笑打斷。
後面兩個齊刷刷看過來。
“知道你能聽見。”舍迦開口。
流景:“就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如果我出了什麼事,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你。”舍迦加一句。
舟明伸出三根手指:“我可以起個心誓,絕不會做傷害你們的事。”
流景:“你上次起心誓,還是跟塵憂。”
舍迦:“她跟她兒子都被你殺了。”
流景:“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