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會有我的血脈?”非寂死死盯著煙霧,試圖從煙霧中看清她的臉。
流景喉嚨動了動,正要開口說話,非寂的眼睛突然變成血紅豎瞳。她心下一緊,連忙要給他渡靈力,卻被他死死抓著雙臂不肯放開。
“說,你為何會有我的血脈。”非寂周身溢出大量魔氣,發絲與衣袍狂亂飛舞,整個人幾乎陷入癲狂。
流景再顧不上隱瞞身份,斥退周圍意圖上前的仙侍便要解釋,而非寂趁她不備,直接將她臉上所有遮擋毀去。
四目相對的瞬間,真相瞬間大白於天下。
非寂連呼吸都開始顫抖,跌跌撞撞後退一步,一雙豎瞳紅得幾乎要滴血。
“非寂……”流景啞聲喚他,“你聽我說,你識海有斷靈針,不能輕易動怒,否則就會魂飛魄散,你冷靜一點,我都可以解釋,你冷靜……”
舍迦和舟明聽到動靜匆匆趕來,一左一右將流景護住。
“帝君你冷靜,聽我口訣穩住神魂。”舟明急切提醒。
非寂這才注意到他和舍迦,看著他們臉上的緊張和警惕,突然覺得一切都如此荒唐可笑。
“陽羲,愚弄我,哄騙我,看我對你剖析過去,承認曾經心悅你,又對你許以冥後之位,為你上天入地,你是不是很得意?”他後退一步,盯著流景的眼睛啞聲質問。
明明是嚴厲的語氣,可偏偏字字泣血。
無端的可憐。
第65章
“陽羲,看著我一連兩次栽在你手上,你是不是很得意?”非寂一遍遍質問,周身的魔氣越來越濃鬱,印堂上已經隱約出現死氣。
流景被他的魔氣逼得喘不過氣來,連開口都變得艱難:“非寂你聽我說,我並非有意騙你,我就是……”
Advertisement
“你就是什麼?你隻是流景,並非什麼陽羲,如今假扮陽羲隻是不得已而為之,故意在我面前演這一場尋人的戲碼,也是被逼無奈,你並沒有騙過我,是嗎?”非寂的豎瞳越來越紅,爆發的魔氣如凜冽的霜刀,將所有人逼得連連後退。
流景的法衣被魔氣割破,發絲也散落下來,卻還是頂著風暴靠近他。
“別過來!”非寂右手化出長鞭,朝她甩過來的剎那變成鋒利的劍,直指她的咽喉。
雖然還有一寸的距離,但無法控制的魔氣還是在她喉嚨上劃出一道血痕,鮮紅色刺得非寂眼睛生疼。
流景感覺到喉嚨上輕微的疼痛,反而冷靜下來:“你識海有斷靈針,動怒的話會讓它深入識海,一旦完全沒入便會危及性命,我知道你恨我惱我,但你若再不冷靜下來,等待你的就隻有死路一條,你若真的無法排解,那殺了我泄憤就是。”
“不行!”被魔氣逼出十幾步的舟明臉色一變,掙扎著就要上前,“不可以!你答應要採長生救阿齊,不能就這麼死在這兒!帝君!仙尊淪落冥域、你中情毒受傷皆是我一人所為,你要殺就殺我,別動仙尊!”
“仙尊,你別意氣用事,快過來……”舍迦在重重魔氣下咬牙開口,話沒說完便因為抵擋不住倒在地上,變回小小一團兔子暈了過去。
嘈雜紛亂的聲音此起彼伏,非寂卻好像什麼都聽不到,隻是死死盯著流景:“你當我不敢?”
流景定定與他對視,許久之後釋然地閉上眼睛:“請君隨意。”
喉嚨上的痛意越來越重,流景睫毛輕顫,等待即將到來的死亡。非寂看著她這副悉聽尊便的樣子,心裡的怒火翻湧愈盛,無數個聲音在他腦海不斷重復——
“殺了她。”
“殺了她。”
“殺了她。”
殺意一瞬迸出,非寂猛地握緊手中劍,便聽到舟明大吼:“她腹中有你的孩子,你若敢殺她,孩子也要一起死!”
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接著便變回了原本的軟鞭。
流景聽到動靜睜開眼睛,沒等看清非寂的臉,便被一股魔氣攜裹著憑空消失了。
“陽羲!”舟明眼睛都紅了,當即召集人馬追了出去。
從被魔氣裹挾的那一刻起,流景便感覺昏昏沉沉的,小腹也一陣陣抽痛,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下一瞬便感覺身體急急墜落。她心下一緊,一個翻身平穩單膝落地,非寂卻重重摔在地上,無端嘔出一灘血來。
“非寂!”她連忙去扶他。
非寂卻顫抖著抽出手:“別碰我……”
“你的神魂在崩潰。”流景扣住他的手腕,沉著臉給他輸靈力。
非寂掙扎著不讓她碰,冰冷的臉上滿是不加掩飾的抗拒和厭惡,可惜因為身體已到極限,連反抗的力度都變得微弱。
流景不敢看他的臉,隻是一邊輸靈力一邊去探他的識海,當看到斷靈針已經徹底沒入識海後,一顆心緩緩下沉。
“斷靈針還在往深處扎,若再不拔出來,隻怕會直接刺穿神魂,可如果強行拔針……”她終於看向他的眼睛,“你的魂魄一樣會碎,但至少能用靈力鎖住,撐上個一年半載。”
“別、碰、我……”非寂一字一句,都不想再跟她扯上幹系。
流景別開臉:“拔針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我讓你別碰我!”非寂又是一陣憤怒,隨即嘔出更多血來。
大片的鮮紅湧出,刺得流景腦子一片空白,她第一次失了分寸,蠢笨得隻會伸手去接他流出的血,纖細白皙的手上很快染了和他一樣的紅。
“帝君!”
遠方傳來狸奴的聲音,流景猛然清醒,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冥域,且此刻就離宮門不遠。虺蛇石像威嚴森冷,死氣沉沉地看著她的方向,她抿了抿唇,當即醞起靈力朝非寂靈臺刺去。
一切好似往日重現,隻是當年海邊對峙的兩個人都長大了,愛與恨更加劇烈。如果說抽情絲是一寸寸的凌遲,那神魂撕裂破碎,便是洶湧劇烈的碾碎,非寂在痛苦中渾身滲血,咬著牙關死死盯著她,濃稠的恨意與憤怒幾乎要將她溺斃。
而這恨意沒有持續太久,他便因為劇痛昏厥過去。
狸奴閃身出現在二人面前,看到這一幕後愣住了:“流、流景,你對帝君做什麼?!”
斷靈針已經被緩慢逼出識海,這個時候一旦停下便會前功盡棄。流景隻是看他一眼,繼續加快靈力輸出。
狸奴本能地相信她,可當看到自家帝君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心裡還是愈發忐忑。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再次開口:“你又不是醫修,還是等斷羽過來吧。”
流景不理會他,隻是專注於拔斷靈針,昏睡中的非寂臉色越來越白,頸上已經隱約有蛇紋閃現。
這是虛弱到極致、隨時會化蛇的徵兆。
“流景,你停下!”狸奴急了。
流景還是不搭理他。
狸奴終於忍不住出手阻攔,可還未靠近,便被一股精純靈力震得跌了出去。他緊急後退三步站穩,一臉震驚地看向流景:“你的靈力裡為何會有祥瑞之氣?”
流景眼神一凜,抬手往非寂額上一抓,一根泛著寒光的針便出現在手裡。
“……總算拔出來了。”她松一口氣,隨即倒在非寂身上人事不知了。
再次醒來,已經在無妄閣頂層的寢房裡了。
流景猛然坐起身,才發現非寂就在旁邊躺著。
“他也快醒了。”斷羽的聲音傳來。
流景掃了她一眼,突然感覺腹中過於安靜,臉色瞬間變了:“孩子……”
“您靈力虛耗太多,差點沒保住,”斷羽端了碗黑漆漆的藥過來,“我偷偷切了塊共天山的靈脈,煉化之後給你輸進體內,才勉強留住他。”
“多謝。”流景松了口氣,沒問這藥是什麼,便直接一飲而盡。
斷羽又遞過來一塊糕點,流景頓了頓,還是拒絕了。
“怎麼突然不怕苦了?”斷羽幹脆自己吃,“帝君知道您身份了?”
流景沉默不語。
“我就說麼,除了這件事,也沒什麼可以將他氣到這種地步的了。”斷羽嘆了聲氣。
流景冷靜地看向非寂:“他如何了?”
“您處理得非常及時,帝君如今雖然神魂分裂成了七八塊,但被您的靈力強行束縛在一起,倒也能勉強再用個一年左右,但一年之後,您就是將所有靈力都輸給他,隻怕也無法阻止他魂飛魄散。”斷羽提到非寂的傷勢,表情總算淡了下來。
即便是昏睡中,非寂的眉眼仍透著陰鬱,仿佛連夢裡都不得安寧。流景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後伸手撫平他眉間的褶皺,低聲道:“一年時間,足夠了。”
“什麼足夠了,你有幫他恢復神魂的法子?”斷羽敏銳地問。
流景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看著非寂。
斷羽心中有千萬疑惑,但見她無意回答,便也識趣地沒有再提:“帝君情況雖然不妙,但至少一年內還是安穩的,您就不同了,靈力本就不夠,為了給帝君拔針還空耗那麼多,如今修為隻剩下一兩成,若再不想辦法解決,別說孩子了,隻怕您也會有危險。”
“你有法子解決?”流景看向她。
斷羽無奈:“就是沒有,才跟您說這麼多……實在不行,您跟帝君服個軟,讓他幫忙吧,他有一截經脈來源於你,所生靈力也與你如同一體所出,加上他的氣息相助,想來也夠用了。”
流景又陷入了沉默。
“仙尊,您不會是恢復身份之後,連同架子也回來了吧?”斷羽試探。
流景苦澀一笑:“我能有什麼架子。”
“我就說麼,您絕非那種倔強之人,這認錯的本事麼……也是我見過的人裡最強的,帝君若非心悅您,也不會如此生氣,既然感情還在,您又有了身孕,相信您多哄他幾次,他也就不生氣了,”斷羽說完頓了頓,失笑,“反正您以前也經常哄,相信做起來不難。”
流景無聲笑了笑:“是啊,不難。”
“而且現在斷靈針也拔出來了,不用擔心會刺激到他,您又知道融合神魂的法子,可以幫他恢復如初,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隻差您臨門一腳,騙人的事就過去了。”非寂上天入地找流景這段時間,斷羽作為知情人也十分煎熬,如今眼看他們守得雲開見月明,也真心為他們高興。
流景臉上卻沒什麼高興的神色,隻是靜靜用視線描繪非寂的眉眼。
斷羽隻當她剛恢復還有些疲累,便隨便找個理由離開了,偌大的寢房裡頓時隻剩下兩個人。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你隻要一遇到我,便總沒什麼好事,”流景無奈一笑,“好在今日之後,一切都會回歸正軌。”
她眼中的繾綣逐漸被冷靜與疏離取代,靜了片刻後調動所剩不多的靈力,開始收集他身上的氣息。昏睡中的非寂似乎察覺到什麼,剛舒展不久的眉頭又一次越皺越深,眼皮微動仿佛隨時都要醒來。
流景加快速度,非寂本就不好的臉色愈發沒有血色,她卻絲毫不心軟,任由他的氣息和不小心溢出的靈力在空中匯聚,最後漸漸變成拳頭大小的光球。
流景將光球裝進懷中,原本沒有動靜的小崽子察覺到生父氣息,默默動了一下又安靜了。流景垂著眼眸下床,往外走了幾步後想到什麼,又臨時折回拿了樣東西才走。
正值深夜,防護大陣開啟,不利臺內一個人也沒有。流景順暢打開無妄閣的門,握著令牌走進庭院,本來要發動攻擊的防護大陣察覺到令牌的存在,又一次歸於安靜。
流景一路暢通走到院門口,下一瞬便和在外值守的狸奴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頓,狸奴當即朝她走去,流景默默後退一步,掌心已經醞起靈力。
“帝君醒了嗎?”他焦急地問。
流景對上他的眼睛,並未從裡頭瞧見什麼異常,於是默默散了掌心靈力:“斷羽沒跟你說?”
“她說快了,我哪知道快了是什麼時候,所以他現在醒了嗎?”狸奴憂心忡忡。
流景:“快了。”
狸奴:“……”
“再等半個時辰就醒了。”流景給了確切答案。
狸奴頓時松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先前把他帶回來時,我真以為他醒不來了。”
“怎麼會。”流景輕笑。
狸奴認同地點頭,突然又想到什麼:“他半個時辰內就醒了,你不在他身邊守著,突然跑出來幹嘛?還有,帝君怎麼突然受這麼重的傷,你們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