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流景捧臉。
斷羽:“嬰孩在母親體內時,會汲取母親的靈力為己用,父母越強孩子便越強,孩子越強需要汲取的靈力便越多,您要是在巔峰期,識海也完好無損,懷著孩子雖然會受點苦,但不至於危及性命,可如今卻是不同……”
她聲音漸緩,似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如今我自身受損,靈力僅夠支撐一人是嗎?”流景替她把話說完,“難怪我近來修為不進反退,還時時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合著是因為他啊。”
“這隻是初期,等到後面孩子越來越大,需要的靈力也越來越多,你徹底支撐不住那日,便是要做出抉擇之時。”斷羽看著她的眼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流景卻不甚在意:“有非寂在,不會走到那一步。”
斷羽一頓:“帝君還能代您受孕育之苦?”
“他可以給我輸靈力呀。”流景朝她拋了個媚眼。
斷羽無奈:“我還能給你輸呢,但治標不治本啊,你和孩子才是共用一體靈力,帝君是孩子的父親不錯,但又不是懷他的人,怎麼可能……”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麼,頓時眼睛一亮。
“你忘了嗎?帝君身上有我的血脈,嚴格來說,我們倆道不同,但靈力還算一體,否則他當初神志不清時,為何會如此順利地接納我?”流景勾起唇角,驗證了她的猜測,“你沒發現我識海相比先前恢復不少嗎?”
斷羽剛才隻顧著確定是否真的有孩子了,哪顧得上檢查她的識海,此刻聽到她這麼說,趕緊重新檢查,發現她識海裂痕比之前淺了些後,頓時笑了出來。
“您和帝君……還真是因果循環啊,”她捏了捏眉心,好笑又無奈,“既如此,我也就不瞎操心了。”
“你還是多操心吧,我第一次懷孕,估計也是最後一次,許多事都需要麻煩你。”流景緩緩道。
斷羽頓了頓:“為何不找舟明?”
流景笑容不變:“天界的事剛平定,他整日忙得腳不沾地,我不想勞煩他,此事也請你暫時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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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斷羽點了點頭,再抬頭與她對視時,突然有些好奇,“您打算何時告訴帝君?”
“就這幾日吧,”流景眼底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心,“好消息,我想親口告訴他。”
斷羽:“我說的是您的身份。”
流景一頓。
“孩子都有了,再瞞下去也不合適了吧,”斷羽無奈,“如今天界平定,您肯定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天界坐鎮,偏偏又時刻需要帝君給您輸送靈力,我覺得應該很難瞞下去,與其等著被他發現,倒不如主動告訴他,他……”
斷羽想想非寂那個脾氣,以及他對‘陽羲’這個人維持了幾千年的恨意,很難說出他會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和流景計較這種話。
“他既恨陽羲,又恨欺騙,結果我又是陽羲又騙他,若是知曉真相,他肯定會大發雷霆,說不定還要跟我決一死戰,”流景替她把話說完,“但還好,天界和冥域已經籤了契書,不管他多生氣,兩萬年之內都不能遷怒天界,至於我們麼……有孩子絆著,兩萬年的時間,我總能把人哄好吧?”
“……您倒是想得開。”斷羽失笑。
流景憂愁地嘆了聲氣:“想不開也不行呀,誰讓我一開始不做人,把他騙得團團轉呢。”
說完,不等斷羽回話,自己就先笑了,“相比我先前的打算,如今的境況已經算好了。”
“先前的打算?”斷羽看向她。
流景拈起杯子輕抿一口:“怕他遷怒天界,怕他恨意無法消弭,索性就將真相徹底隱瞞。”
斷羽懂了:“你打算以流景的身份與他道別,當這段時間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流景笑笑,算是默認。
“難怪您突然說要找什麼表弟,一走就是兩個月,”斷羽笑笑,“現在回來,是因為發現有了身孕,一切都有了回旋的餘地,所以想再為這段關系努力一番?”
“是因為答應他會回來。”流景回答。
斷羽一怔。
“他性子執拗,恐怕會一直等,”流景無奈一笑,“而且你說我優柔寡斷也好,說我不顧大局也好,我雖已經定好了離開的計劃,可心裡總覺著,我和他之間不該就這麼輕易結束,所以……”
“所以在不知道有這個孩子存在前,您便已經打定主意要讓出不息泉和共天山,一是為了謀取三界和平,二是為了不再讓大義成為您和帝君之間的阻礙,”斷羽說著,忍不住感慨一句,“您也是用心良苦。”
“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流景撫上小腹。
從斷羽洞府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不知何時又下起了小雨,霧蒙蒙的水汽簡直是透骨涼,非寂撐著傘站在外面,幾乎與朦朧的霧雨融為一體。
四目相對的瞬間,流景忍不住笑了笑,雙手擋在頭上便要朝他跑去。非寂在她抬手的剎那便猜到了她要做什麼,眉頭蹙了蹙後彈出一塊結界,幫她擋去了無處不在的霧雨。
“你怎麼來了?”流景衝到傘下,因為慣性撞進他懷裡,才發現他今日還披了件狐狸毛的披風,一時間眼睛都亮了。
非寂冷眼瞧著她偷偷摸摸揉自己的披風領口,驀地想起陽羲當年也是對這些毛茸茸的東西愛不釋手。
仔細想想,她們有許多地方都挺像,一樣行為無狀,一樣肆意妄為,唯一不同便是陽羲總是俯視他,好像他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而流景卻是依賴他,哪怕霧雨無處不在,也會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顧不上保護自己便先衝向他,所以即便她們很像,他也鮮少將她們聯想到一起。
今日也不知怎麼了,卻突然想到了。
“看什麼?”流景突然踮起腳尖,兩個人的呼吸近得快要摩擦到一起。
非寂回過神來,垂眸將她攥著自己衣領的手撥下去:“沒什麼。”
“撒謊,你方才明明走神了,”流景斜了他一眼,偷偷躲進他的披風裡,“莫不是當著我的面,想起其他老相好了吧?”
“隻有你。”
“什麼。”
“沒有老相好,隻有你。”非寂重復一遍。他隻是驀地想起了陽羲這個人,突然而然的,並非生出動搖,亦沒有懷念過去。
流景這才滿意,挽著他的胳膊往前走:“這麼乖啊?”
“乖?”非寂荒唐一笑,“流景,你在跟誰說話?”
“我夫君呀。”流景眉頭微挑。
非寂教訓的話瞬間說不出來了。
“乖。”流景抽出手捏捏他的臉。
一隻手被挽著、一隻手在打傘的非寂實在沒有第三隻手反擊,隻能任由她作為。
霧雨比之前更大了些,路兩旁的樹上都掛滿了冰霜一樣的露珠,來往的行人個個裹緊了衣裳,凍得一呼一吸滿是寒氣。流景躲在非寂的披風下,周身被他的體溫包裹,不大的一把傘遮住了大半視線,也擋住了所有冰寒的水汽。
“帝君。”
“嗯?”
“你還沒說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流景不自覺往他身上擠。
非寂垂眸掃了她一眼:“我為何來,你不知道?”
“你果然是來接我的。”流景笑了。
“你呢?來找斷羽兩次了,可是出了什麼事。”非寂問。
流景頓了頓,一臉意外地看向他:“你監視我?”
“第一次是悲老翁說的,這一次是狸奴路過的時候瞧見了,”非寂不悅,“本座才沒那麼多闲工夫監視你。”
“當真?”流景眯起眼眸。
非寂別開臉:“不信算了。”
“信,怎麼不信,帝君才不會做監視那種下作事。”流景哼哼唧唧。
監視過她很長一段時間的非寂假裝沒聽懂她的指桑罵槐,隻是追問她來找斷羽做什麼。
“近來身子不適,便請她幫我診治一番,沒什麼大礙,”流景說著停下腳步,“帝君,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什麼事?”非寂也停了下來,將頭頂的傘朝她緩慢傾斜。
流景本來就是一時衝動,被他一問頓時猶豫了。
非寂盯著她看了片刻,在她開口之前突然道:“我也有話跟你說。”
“啊……”
“明日一早我要去天界收不息泉和共天山,回來之後還要將其安置好,恐怕得四五日沒空回宮,之後便沒什麼事了。”非寂緩慢開口。
流景立刻點頭:“那我等你忙完。”
非寂微微頷首,便看到她又來摸自己的毛毛領子,當即臉色一沉,衣領灰飛煙滅。
“咦,怎麼沒了!”流景震驚抬頭。
非寂涼涼與她對視:“你很遺憾?”
“這麼好看的領子,你毀了它幹嘛,”流景哭笑不得,“現在光禿禿的,一點也不好看。”
“本座一向都是光禿禿的,你不喜歡就算了。”非寂扭頭就走,還不忘把傘留給她。
流景趕緊追上:“我是說衣領,沒說你。”
“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你跟衣領比什麼。”流景失笑。
非寂猛然停下腳步,流景險些撞他身上。
“不跟衣領比,跟狸奴比如何?”非寂看著她的眼睛問。
流景還認真想了想:“你沒事跟狸奴比什麼?”
“也是,本座一條光禿禿的蛇,哪配跟毛發旺盛的貓兒比。”非寂又要走。
流景總算回過味來,哭笑不得地拉住他:“帝君,你這醋吃得真是毫無道理。”
“本座沒有吃醋,”非寂仍在嘴硬,“隻是提醒冥妃娘娘,不管你喜惡如何,都別忘了誰才是你夫君。”
“沒忘。”流景強行把人拉回來。
非寂板著臉。
兩人恰好經過集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路上相當的熱鬧。
流景借著雨傘遮擋,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相比方才的毛毛衣領,我更想摸你的蛇鱗,可眼下這麼多人,多少有些不合適吧?”
逼仄的傘下,連呼吸都能讓空氣升溫,非寂縱然還想板著臉,可唇角卻若有似無地揚了起來。
半晌,他淡淡說一句:“的確不合適。”
說罷,他又補充,“回去再摸。”
這就哄好了?流景失笑,祈禱他過幾天知道真相時,也能這般好哄。
雖然說了回去就摸,可兩人卻不怎麼著急,明明動用靈力轉眼便能回宮,硬生生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等回到無妄閣的寢殿時,流景已經出了一層薄汗,沒等宮人送來吃食就睡著了。
“近來怎麼如此嗜睡。”非寂盯著她沉靜的眉眼看了半天,才仔細幫她蓋好被子。
流景睡意昏沉間,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靠近,於是習慣性地偎了過去,一整夜都睡得極為安穩,等到翌日醒來時,非寂已經不在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