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死也不肯抽情絲?”舍迦頗為意外,“為什麼啊?情絲這東西再重要,也不及性命重要吧,以帝君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寧死也要保住情絲?”
流景沒有回答,睫毛映在眼下,形成一小片小小的陰影。
“……仙尊,您睡著了?”舍迦下意識放低了聲音,見流景沒有回答,隻好幫她拉了拉被子,帶著一肚子疑惑離開了。
房門開了又關,屋內重新變得安靜,流景緩緩睜開眼睛,眼底哪還有什麼睡意。
許久,她輕輕嘆了聲氣。
無妄閣的頂層寢房裡,舟明還帶著宿醉後的疲憊感,將放出的靈力收回後才看向對面的人:“你識海內的確有東西,但被濃霧包裹著,我也無法看清那是什麼。”
非寂神色沉鬱:“本座修為遲遲未能恢復,可與此物有關。”
“未確定是什麼東西之前,我也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但有五成可能是有關的,”舟明說罷停頓片刻,又問,“前幾日我每次說要給你看診,你都找借口敷衍過去,今日怎麼主動找上我了?”
非寂抬眸與他對視。
“……什麼眼神,我又得罪你了?”舟明無奈。
非寂對他的玩笑話沒有半點波動:“本座近來,總是頻頻想起陽羲,昨晚更是夢了她一夜。”
舟明挑眉:“夢見什麼了?”
“她抽本座情絲那日的事。”非寂面無表情,周身簌簌冒著冷氣。
舟明對他的反應很是不解:“你又不是第一次夢見此事,這次怎麼生這麼大的氣。”
“這次不同。”
“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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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來無數次夢境,唯獨這次夢裡的一切不是模糊的。”非寂回答。
舟明一頓,抬頭看向他。
“還有,夢境初醒時,”非寂撫上自己的心口,臉上沒有一絲波動,“這裡疼了很久。”
舟明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為何會心痛?”
“本座若是知道,就不會叫你來了。”非寂淡淡道。
舟明皺了皺眉,剛要說什麼,房門突然被推開,屋裡兩人同時朝門口看去。
“帝……舟明仙君也在啊,”流景一隻腳都邁進屋了,見狀又收了回去,“你們忙你們忙。”
“帝君的問題,我暫時也不知道答案,待我去多查幾部玉簡,說不定可以解答,”舟明噙著笑起身,“眼下就不多打擾了。”
說罷,他朝流景輕輕頷首,便徑直離開了。
流景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處,便立刻進屋把門關上了。
“風風火火的,又想做什麼?”非寂淡定倒茶,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什麼也不想做,就是來陪帝君呢,”流景笑嘻嘻湊過來,“帝君,你昨晚什麼時候走的呀,怎麼沒帶上我?”
非寂倒茶的手一頓,意味不明看向她:“帶你回來轉圈嗎?”
“……我那是喝醉了。”流景有些心虛。
非寂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流景立刻拿了個杯子推到他眼前,一臉殷勤地看著他:“帝君,舟明仙君怎麼來了?給你檢查身體嗎?”
非寂無言片刻,重新拿起茶壺:“嗯。”
“可查出什麼來了?”流景好奇。
非寂:“一問三不知。”
“……那這舟明仙君的水平也不怎麼樣啊,不如改天找斷羽醫神來瞧瞧吧,”流景說完又想到什麼,“斷羽帶著悲老翁去試煉了,估計得好一陣子回不來,如今還真隻能指望舟明了。”
非寂聽到她嫌棄舟明,心情就莫名不錯,將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後,卻又顧左右而言他:“斷羽的行蹤,你倒是比本座還了解。”
“何止斷羽,宮裡上上下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你以後要是想打聽點什麼,就直接來問我,我願意為了帝君做宮人裡的叛徒。”流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謝謝帝君,帝君泡的茶就是好喝。”
非寂看一眼受日月精華三百年的茶葉被她如此糟蹋,隻淡淡說一句:“牛嚼牡丹。”
流景又不傻,怎會聽不出他在嘲笑自己,頓了頓後突然在他唇角啃了一下,不客氣地留個牙印。
“嗯,嚼了。”她一本正經。
非寂:“……”
當日下午,非寂便頂著牙印出現在大殿裡,當著一眾鬼臣面不改色地議事,鬼臣們出於敬畏不敢直視他,偏偏他唇角的牙印又過於清晰,叫人想裝沒看到都難,短短半個時辰過得比從前三五天還慢,好不容易結束後,除了非寂都松了一口氣。
“帝君太縱著冥妃,竟然允許她留下這麼重的痕跡,連靈力都無法消除,先前定是傷得極重。”
“你怎麼知道帝君用靈力消過了?說不定冥妃咬得不重,是帝君自己舍不得消呢?”
“帝君又沒毛病,怎麼可能留個牙印招搖過市,他難道就不覺得丟人嗎?”
“五千多歲才得了這麼一個合眼緣的女子,正是怎麼膩歪都不為過的時候,換了你你覺得丟人嗎?”
鬼臣們吵吵鬧鬧離開不利臺,身為護送他們出去的狸奴盡可能繃著臉,卻還是在聽到他們的議論後眼皮抽了抽。
幽冥宮的風言風語不僅在宮內傳得快,在宮外的傳播速度也是相當可觀,短短半日之後,全冥域的人都知道冥妃荒唐無狀,把帝君都咬了的事。
“過分,太過分,一個個在大街上都敢搞七搞八的人,如今竟然好意思說我家仙尊荒唐無狀,咬個牙印怎麼了?帝君要是不願意,我家仙尊還能給咬上?他們怎麼不說帝君荒淫無度,還不是欺軟怕硬!”聽到傳言的舍迦罵罵咧咧回小破院,推開門的剎那險些被閃瞎了眼睛。
流景:“喲,回來了啊。”
“抱歉,我好像走錯地方了。”舍迦看著滿院子金光閃閃的珍貴玩意兒,木著臉扭頭就走。
流景:“回來。”
舍迦哐當把門關上,扭頭跑到她面前:“這些哪來的?你不會是去偷帝君寶庫了吧?”
“他寶庫的鑰匙就在枕頭下面,我要偷早偷了,何必等到現在,”流景掃了他一眼,“這些是別人送的。”
“別人送的?”舍迦狐疑地重復她最後四個字,“別人為什麼要送你?”
流景想了想:“大概是因為近日的流言?”
“流言……您也聽說了是吧!是不是很可氣,他們口中的您簡直就是禍亂朝綱的妖妃,真是可笑至極!”舍迦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不對,“您都被罵成那樣了,怎麼還有人給您送禮?”
“越罵才越送呢,”流景抱住一個可以短時間內提升三成修為的大寶貝,笑得心滿意足,“畢竟罵聲越多,便證明帝君越偏寵我,自然也就有人上趕著巴結了。”
舍迦啞口無言,先前的火氣也散個徹底。
“過來幫我分門別類放乾坤袋裡,免得以後想找個什麼都找不到。”流景使喚人。
舍迦乖乖過去幫忙,幫著幫著也開始跟著她發出陣陣感慨——
“這種寶貝也舍得送,護界將是瘋了嗎?!”
“這個不會是傳說中的上古神器吧?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
“誰送的靈藥,靈氣都快溢出來了,一看就是傳家寶!”
舍迦漸漸興奮,直到最後一件寶貝被收起來,才順口問一句:“仙尊,他們送這些東西純粹是為了討好你,還是有求於你啊?”
“當然是有求於我。”流景答得理所當然。
舍迦:“……”
“有問題嗎?”流景見他反應不對,便好心問一句。
舍迦默默咽了下口水:“……他們送你這麼重的禮,想來所求之事都不太好辦吧?”
“那是自然,沒一件好辦的,”流景想起那些人的嘴臉,忍不住跟他吐槽,“有好幾個要求簡直是危言聳聽,帝君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大發雷霆。”
“那你還敢收他們的東西!”舍迦耳朵都立起來了。
流景嘆氣:“我也不想啊,可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舍迦:“……”
不知道為何,總感覺要不了幾日,他又得去暗牢看她了。
他深吸一口氣,還是決定勸勸自家這位不斷作死的主子:“仙尊,實在不行你把東西都送回去吧,你身份敏感,真鬧出事了不好。”
“放心吧,”流景挑眉,“非寂近來總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估計也懶得管我都幹了什麼。”
“可是……”
“都晌午了,”流景看一眼頭頂的金烏,“我去找他吃午飯,你把乾坤袋放好,千萬別給人偷了,這可是我近日辛苦得來的戰利品。”
舍迦:“……”這算什麼戰利品喲。
流景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轉頭便去了無妄閣,恰好狸奴在門口值守,她打過招呼便順口問一句:“今日什麼菜色?”
“你不是想吃蓮藕嗎?”狸奴沒好氣道,“這個季節哪來的蓮藕,帝君親自用靈力催了兩塊出來,如今做了四道菜,已經送上樓了。”
流景一聽有蓮藕,頓時心情愉悅地上樓去了。
“帝君!”她推開門時習慣性地叫人,下一瞬便有盤子朝臉上飛來,流景眼神一凜,當即閃身避開。
砰!
盤子摔在身後的牆上四分五裂。
流景不解回頭,便看到非寂沉著臉朝她走來:“受傷了?”
流景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看向他身後狼藉的地面。
四道菜有三道都隨著桌布摔在了地上,湯湯水水混在一起泛著濃鬱的香味,碎成幾截的椅子孤零零躺在一邊,無聲訴說房間裡曾發生的一切。
“帝君,您這是……”流景遲疑。
非寂一拂手,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盡數不見,屋裡重新恢復了整潔。
“想起一些往事,情緒便有些不受控。”非寂眉頭緊蹙。
他沒有騙流景,是真的不受控。往日模糊的畫面逐漸清醒,許多早已經忘記的細節,如今又再次因為記起其特殊的含義,而又再次出現在腦海裡。
然後心跳不受控、情緒不受控,連夢境都不受控,反反復復出現同樣一張臉,連恨意都開始變形。而作為出現這些變化的本人,他一邊冷眼旁觀一切發生,一邊又總因為所謂的失控而煩躁氣惱,所以才會出現方才的事。
流景直覺他所謂的往事跟自己有關,所以也沒敢問:“帝君,你把午飯都弄地上了,我們今天吃什麼?”
她明顯的轉移話題,非寂也沒有介意,畢竟他也不想再聊這件事。
“本座再催兩塊。”非寂說著,就要讓狸奴拿荷花種子來。
流景趕緊制止:“太麻煩了,過兩日再吃吧,今天就隨便湊合一下就好。”
非寂不想湊合,但見她堅持,便也答應了。
等午飯過來的空隙,兩人隨口闲聊,說到最近的流言蜚語時,非寂突然問了句:“收禮收得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