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姨太太搓著牌,聽著魚露離開的聲音,“賀少帥太寵她了,聽說都給大元商行打過招呼,一旦有新物件兒,甭管多少錢,先給少帥府送一份,你看沒她今天拿的皮包,還有她穿的白色毛皮靴子,大元昨天上的最新貨,今天就穿上了,要一百五十大洋呢,買不起。”
“少帥府現在就她一個,不寵她寵誰?二十五了才有這麼一個女人……當成寶貝呢。”
“瞧著小臉滋潤的,有男人跟沒男人就是不一樣,沒看著她坐在那一直挪屁股……”
“聽說昨天晚上兩人沒回少帥府,在大華飯店開了一間房,不知怎麼在裡面急浪翻滾呢。”
這一說,幾個人又是一通笑,還有她們不知道的事兒。
“這魚露,長得是真不錯。”
“長得好看的人多了,寵太早了,也不見得是好事兒。”
……
魚露都快忘記她這個原身的父母了。
當初把她賣了三百大洋,不是說買斷了,以後再無關系嗎,怎麼又找上門來了?
她穿著羊絨白色掐腰大衣,領口一片白色絨毛,內裡寶藍旗袍,在大衣外露出一抹寶藍裙邊,腳上是一雙羊皮靴子,邊緣有一圈白毛,頭發又燙了這個時候,最時髦的波浪卷,披在身後。
整個人清純可人,又嬌媚動人。
那氣質,那氣勢,一走進來,她環顧四周,就看到了一樓廳內沙發上坐著的餘氏和十歲的弟弟。
沙發旁還有個躺在那直哼哼的魚同寶。
魚露皺了下眉頭,心裡很是厭煩。
坐在沙發上的魚氏,簡直不敢認這個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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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以前的女兒也美,但沒有現在這樣完全貴人的氣質和氣勢,這才幾天,就絲毫也看不出,她出身貧家的樣子了。
走到門口,魚露解開大衣腰帶,李嫂幫她脫下了白色外套,拿在手裡,整理好掛在了衣架,有專人打理衣服,衣服就算穿無數次,也跟新的一樣。
魚露看了她們一眼,走到了沙發那邊,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
小桃紅端上了一壺花茶,和兩碟點心。
魚家十歲的小弟,魚蓬萊,伸手就抓了一把糕點,要吃。
“你們找我什麼事兒?”她看向有點拘謹的魚氏。
魚氏,坐在沙發上,一臉愁苦,當初面包車上的時候,看起來還挺年輕,幾日未見,就老了許多。
“露珠兒,我知道當初三百大洋把你買斷給少帥,你生我們的氣,但我們也是為你好,你給少帥做姨太太,那總比給窮人和年紀大的男人做姨太太好,你看,你現在住這少帥府,多氣派,你的穿戴,要是我們胡亂把你嫁別人,哪會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
魚露沒說話,倒了杯花茶,喝了一口,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等著下文呢。
見魚露不作聲,魚氏才悽苦地又道:“你阿爹,他……他腿又被人打斷了,已經報了官,到現在也沒找到兇手,家裡的大洋都被拿走了,還有才買的房子,房契也被人拿走了,那些人還要趕我們出祁城,嗚,露珠兒,我和你弟弟還有你阿爹現走投無路,就要流落街頭了,隻好來投奔你……”
魚蓬萊吃完一塊烤得香噴噴的松餅,立即跑到桌子前,又抓起淋了果醬汁的山藥糕,一口一個,少帥府的吃食都特別精細,這些都是專門給少帥姨太太準備的甜點,不好吃,姨太太都不吃的,必是要好吃的才行。
弄得盤子周圍全是糕點渣,魚露看了他一眼,魚蓬萊長得和魚同寶一個模子,一看就知是親父子,遺傳基因的強大,大臉,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一模一樣。
魚露呼出一口氣,“我雖然是個姨太太,但你也看到了,這偌大的少帥府,可都是少帥的,我的吃穿住用,全是他的錢,我一個寄人籬下看人臉色過活的妾,你讓我怎麼幫你?”
魚氏梗住。
“那,那怎麼辦,你弟弟還小……這可是魚家的獨苗,你不管我們,那你總得管管你親弟弟……還有你阿爹。”
“我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哪管得了你們。”她頓了下,問了句:“魚同寶得罪誰了?”賀結廷若想動他,也不會等到現在。
她想到了之前賀紹廷說過,魚同寶為了大煙錢,帶著洋人去糟蹋別館的女人。
“你阿爹他沒有啊,他腿斷了之後,都在家裡……連大煙館都沒怎麼去了。”魚氏哭道。
“那天晚上,來了兩撥人,第一撥人就把你阿爹……還把家裡的東西都拿走了,第二撥人看到你阿爹腿斷掉了,就逼著我們娘幾個離開祁城,馬上走,否則就把我們都給……”
“可我們孤兒寡母的上哪兒啊,錢都被搶光了,也沒有盤纏,我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你阿爹又這樣,以後怎麼生活,我隻能連夜來投奔你了,他們看到少帥的面子上,總不會再動我們了,露珠兒,娘求求你,求求少帥,幫幫咱們家吧。”
魚露估計是那女孩家裡人的報復,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勁,為什麼是兩撥人?難道是那兩家分開找的?“那他們還說什麼了?隻讓你們離開祁城?”如果報復的話,為什麼要趕他們離開祁市呢?
魚氏點了點頭:“就讓我趕緊走,最好天亮就離開,可我們哪有錢呢。”
她瞥了眼十來歲,還不會叫聲姐的親弟弟,“……當初可是你們說好的,買斷,大家以後各不相幹,三百大洋你們拿了,你現在再找上門來,我也沒有辦法,我這兒也隻有三塊大洋,不嫌少你們拿去,別的我是真的幫不了你們。”
魚氏哭道:“三塊大洋,怎麼夠,露珠兒,再怎麼樣,你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你就這樣看著你阿爹,你阿娘還有親弟弟流落街頭被人打死嗎?你怎麼這麼無情呢,嗚嗚……”
沙發旁躺在那直哼哼的魚同寶,嘴裡憤怒地含糊地罵著:“你這不孝女,白養你這麼大……天打雷劈……不會有好下場……”
“賣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當初說好三百大洋買斷,從那時候起,我已經不是魚家的人了,這門親戚我不認。”魚露不想管,直接眼不見為淨,本來想給他們三塊銀元吃飯錢,既然不要,那就算了。
“李嫂,送客!還有地上躺著的那個,抬出去。”
她仁至義盡,不可能拿少帥給的錢送他們,她的三塊銀元還是自己賣牛眼大的粉珍珠的錢呢。
……
總督府幾個夫人正吃下午茶,坐在那兒聊天。
其中一個夫人道:“聽說,少帥納了房姨太太。”
沒想到這個消息,總督夫人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她驚訝道:“是嗎?沒聽永麟說起,什麼時候的事?”
“現在外面都在傳,說是少帥納了房姨太太,還在大華飯店裡跳舞,很多人看到了,而且還說……”
總督夫人聽說兒子納了姨太太,還挺高興的,這孩子終於開竅了,管他什麼太太,隻要他那空蕩蕩的少帥府裡能有個女人,總督夫人就高興了,一個女人都沒有,夫人心都發慌,退親之後,她現在對兒子的要求極低。
“有這事兒?你說外面還傳什麼?”總督夫人問道。
“最近才傳開的,說是,那姨太太,是個漢間的女兒……她父親……”那夫人巴拉巴拉一通。
總督夫人本來還歡喜的臉色,隨後拉了下來,那氣場跟兒子像了個十成十。
“你說永麟納了個漢間的女兒做姨太太?”
“我也是聽人說,說她父親還領著洋人糟蹋了雲羅公館的兩位小姐,還把公館其中一個人殺了?”
“這事兒,是怎麼傳出來了,誰傳的。”總督夫人知道後第一個想法就是,這是有人在搞事兒。
“就這兩天,也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現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少帥納了這樣的人……做姨太太,是包庇漢間,雲羅公館的人都不願意了。”
“豈有此理!阿楊,你去給我查查,誰傳的?從哪兒傳出來的。”敢對他兒子不利,她饒不了他,這種事,若沒有人故意,又怎麼會傳得腥風血雨,誰還會管誰的妾什麼身份。
幾位夫人看到總督夫人有些不悅了,說了幾句後,紛紛懂眼色地告辭。
總督夫人坐在沙發上,起身:“走,到永麟的府裡,我倒要看看,永麟納了個什麼姨太太,藏得嚴嚴實實不讓我知道。”
……
總督夫人坐著車到達少帥府的時候。
正聽到少帥府裡一陣吵鬧聲。
魚同寶被人抬了出來,還在在外面大罵:“你這個不孝女,要不是我把你養這麼大,你能給少帥做姨太太?你能在少帥府裡享這種富貴?你能吃山珍海味,睡錦衣玉房?我走投無路來求你,你居然就這樣把我們趕出去,天打雷劈啊,大家快來看啊,少帥府裡的姨太太,不顧親爹親娘死活,要把爹娘給扔出去了,我要找少帥評評理,就算少帥在這裡,看到我這樣子,也能給個三百大洋,你這個不孝女,隻給三個大洋,我生你還不如生個棒槌……”
這吵鬧漫罵聲,若得周圍不少人圍著看。
魚氏也苦苦哀求:“露珠兒,你現在在少帥府裡錦衣玉食,我們養你這麼大,現在有難了,你就給我們一點錢,我和你阿爹重新買個住處,你忍心讓我們露宿街頭,你若不答應,我和你阿爹也無處可去,隻能在少帥府門口……”
十歲魚蓬萊,被趕出來,沒吃完點心,嚎啕大哭。
整個少帥府亂成一團。
總督夫人在車裡聽著,臉含冰,厭惡地對車裡的人道:“成什麼樣子?這成什麼樣子?少帥還有顏面嗎?叫人來,馬上叫人過來,把這一家人連同少帥納的那個什麼姨太太,全給我趕出去!趕出少帥府。”他兒子可以納窮家女做姨太,也可以納落魄千金做姨太,卻絕不能納這種漢間的女兒做姨太太,當我兒子是什麼?是救命稻草還是搖錢樹?居然還張口閉口要三百大洋!
“是,夫人,我馬上讓她們離開。”車裡一個警衛兵道。
誰也沒想到,總督夫人竟然在這種時候來了。
李嫂都懵了,這……夫人竟然讓人把姨太太也給趕出去,那,少帥回來可怎麼辦?
在門口鬧死鬧活,躺在地上的魚同寶,這會兒也不叫了,魚氏也愣了。
全都呆在原地。
隻聽那穿著兵服的警衛兵,腰上還有槍,對著他們一家道:“總督夫人,讓你們全部離開少帥府,包括少帥的姨太太。”
“怎麼會這樣,我女兒是少帥的姨太太!你們趕我們,怎麼還趕我女兒?”魚氏急忙道。
警衛兵看了眼站在那兒的魚露,“這……總督夫人說,她替少帥遣散姨太太了,這位姨太太少帥不要……”
大鬧少帥府的魚家全部愣了。
魚露:……
遣散?
真的嗎?
她心裡雀躍,不會吧?她終於要擺脫姨太太的身份了,天吶,求之不得!這姨太太,這妾誰愛做誰做,她簡直要為能恢復自由之身而歡呼。
她忍住心下的驚喜,免得被人看出來,立即問向那警衛兵:“既然遣散我,那有沒有什麼憑證,我可以向總督夫人要一個遣散證明嗎?證明我已經不是少帥的姨太太,我是自由身。”她欣喜,她眼睛呼閃呼閃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