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小孩兒真的饞哭了,手指放進嘴裡,眼睛一眨不眨,瞪得黑溜溜的看著江露和趙鈴吃,“媽媽,我也想吃餅……”那個年輕的婦女急忙取了袋子裡的雜面餅塞給孩子,大人都饞,別說孩子了,那個可是油餅啊,那一小包就要兩塊錢!真的是搶錢。
出門在外,有個雜面餅啃著就不錯了。
江露吃了三個後,餅就涼了,現烤的芝麻酥餅,一涼就不好吃了,變硬也不那麼酥軟,油味聞起來也膩得很,她就不吃了,平時剩下的會給趙鈴,畢竟趙鈴嘗不出來,冷了熱了她覺得都一樣的好吃。
江露拿了一塊,分給了對面的小孩,那個婦人一個勁兒說謝謝,剩下兩個遞給了趙鈴。
三天兩夜的火車,江露從來沒有覺得這麼漫長過。
到了縣裡,兩人沒有走回去,“提著這麼多東西,我們僱輛馬車吧。”
“僱?”趙鈴看了看縣裡,哪有馬車可以僱啊?僱那不是地主壓迫窮人奴僕的用詞嗎。
江露立即醒悟過來,“付錢,我們付點錢,讓別人幫助我們,畢竟馬也要吃草得嘛。”她反應可真快。
這樣說,趙鈴就沒有異議了,她也帶了一大包東西,江露手裡也提著一手提袋的東西,兩人走回去,兩個小時呢,可太累了,她這次回來再返鄉,沾了江露太多光了,現在什麼也不敢反對,江露說啥就是啥,你說得算,我都聽你的。
江露手裡有江父江母給的錢,加在一起,六百多塊,在這個年代,六百多塊的購買力,是很恐怖的,畢竟一塊二毛錢,能買一大盆帶尖的大螃蟹小龍蝦呢,果然有錢開路,就有馬車願意送,兩塊錢一路將她們送到了紅旗大隊。
她歸心似箭,在火車上她已經想好了,應該找什麼理由去找李援朝,然後撒個嬌,哄一哄,和好如初,如果李援朝不抗拒見親生父母,他如果有這個意願,她就幫他聯系鄭家,一起留在大隊也好,一起回s市也好,對江露來說,都無所謂,都不重要,隻要和他在一起,完成任務就指日可待了。
她還美滋滋地想,怪不得呢,一開始下鄉來,受得那個苦頭,但遇到李援朝,有他在自己身邊,日子一下子就舒心多了,原來男主早就在自己身邊呢。
“什麼?李援朝檔案調離大隊了?調哪兒去了?”
江露剛把東西放回宿舍,還沒收拾就跑去了李援朝家裡,大門緊鎖,他們家有李小燕,平時都不鎖門的,然後她就跑到大隊,會計室的人都在,她們正湊在一起議論紛紛。
她進來,就聽到她正在說這個事兒。
“才回來啊,江露,你還不知道呢?咱們這個大隊的那個李援朝,找到他親生父母了,父母是s市人,你跟你一個城市,你說巧不巧。”周圍的人投來了羨慕的目光,以前覺得江露真要和李援朝處上了,那以後可不得嫁進農村來了,大城市的嬌嬌女嫁給了鄉下漢,真是讓人聽著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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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一品,要不人家怎麼看對了眼,怎麼成了一對兒呢,原來人家的根都是城裡人呢,知道真相後,大隊裡的人,眼淚流了下來。
江露哪裡想聽他們酸溜溜,她心裡急壞了,一路小跑過來,汗都跑出來了,聽她們七嘴八舌,她忙問:“他戶口都遷走了?他人也走了?”
“是啊,就前天,聽說軍部那邊直接來的人,將李援朝的檔案提走了,連戶口一起遷到了s市,李援朝本人沒過來,我們是聽隊長說的,李援朝的親生父母是s市人,當年就是從咱們昌河撤離的那個軍部裡的領導,估計那時候太混亂,他們很可能把孩子弄丟了,這次把人找到了,就急得跟什麼似的,飛快地過來把李援朝這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
記分組的小組長說:“不但這樣,還在隊裡打聽李援朝這些年的過往呢,和其它人的關系怎麼樣。好在我們大隊,沒什麼人欺負過李援朝,否則,那膽兒都能嚇沒,誰能想到一個無父無母無背景被人丟了的孩子,突然冒出來高官父母來呢。”
對李援朝不好的李家夫妻已經死了,再說了,李援朝十四五歲就長得很高了,再大一點就人高馬大,大隊還沒幾個人有他高,誰敢欺負他呀,這麼來看,他父母肯定個子不矮,否則就李家喂的那一口食兒,能長這麼高?
“我昨天倒看支書好像嚇出了一身冷汗,沒說幾句話就回了辦公室。”
“不知道,可能肚子疼吧。”
江露當時心裡的念頭就:完了完了完了,她就回了趟家,充其量不過一周時間,怎麼一回來,什麼都變了呢?
她能知道鄭清河就是李援朝,是因為,她一直有意地在找,將很多她找到的線索一點點串聯在一起,最後才發現的真相,她相當於是鄭家和李援朝之間的一個傳輸紐帶,兩邊互相不知道對方的情況,隻有她得到的是雙向的信息,再將兩邊的信息放在了一起,這才有了最終結論。
否則,s市離北邊這麼遠,單就兩邊來說,很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彼此,也不會知道真相。
她如果不說的話,他們是怎麼找到人了的,怎麼早沒找到,晚沒找到,偏偏她發現了的時候,找到了?
江露這次去鄭家,鄭家的張娜,就是李援朝的媽媽,那狀態,也不像是在找兒子的樣子.
她覺得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就在她回家的這幾天之內。
江露焦心地聽著她們議論這個事兒,無數次在心裡後悔,為什麼當時不忍一忍。
事情怎麼能這麼湊巧?就這麼一步錯,步步錯,往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還想說能哄好,現在別說哄好,恐怕連面都見不到了。
氣死人,她又一語成谶,剛穿過來得知男主在昌河的時候,她還慶幸地想,上一個世界,最遠的距離是他有錢,她沒錢,這個世界如果最遠的距離是他在城裡,而她卻下鄉了,那可就太慘了。
系統說不會。
結果現在,她現在就面臨到自己一語成谶的這個狀況,她下鄉了,而男主,回城了!
苦逼嗎?
但現在不是懊悔的時候,她得想方法挽回這個劣勢,如果男主沒在這裡,那她下鄉來昌河就沒有意義了。
她想了想,飛快地出了會計室,回到宿舍,取了紙和筆,開始給家裡寫信,走的那天,江父還說,讓她在鄉下再待一段時間,太早被調回來,會被有心人說三道四,說他女兒吃不了苦,靠他的關系回的城,那話就太難聽了,所以他想讓女兒在那邊待個一兩年,江父就託人找個雜志社的缺,把她調回城裡。
回城,那是遲早的事兒,但是,她可不能再等一兩年了,她現在馬上就想回城,耽擱得越久,越容易節外生枝,她才不管別人的眼光,愛說就說,他們就嘴上說說,他們自己的子女哪個像江父江母那麼實在給真送到北邊了。
她攤開紙,想了想,就在紙“唰唰唰”寫了起來。
而另一邊的吳支書,這兩天是坐立難安,嚇了個夠嗆,不過如此心驚膽顫了半個月後,仍然無事發生,他才松了口氣,好在他之前忌諱李援朝沒軟肋,上無父母下無妻兒,真如李援朝說的,他吳支書就是個瓷器,顧忌得多,而他李援朝就是那瓦缸,沒什麼好說的,就一句,光腳不怕穿鞋的,吳書記還真不敢把這個人惹急了,所以除了隱晦地誣陷他和江露兩人亂搞男女關系外,他還沒來得及做手腳。
……
混亂的兩國邊境,五日後,邊境軍部突然派去了一群特戰兵,從天而降,將入境列車的所有人員,違規物品全部繳械,當場收繳了大量的槍支刀具,避免了一場還沒有起硝煙,就已經結束了的一起邊境特大犯罪刑事案件。
隨後,鄭家書房的桌上放了厚厚的一疊檔案。
坐在桌前椅子上的鄭中輝,鄭首長敲著桌面上的檔案,皺緊了眉下了決定。
“參軍!”
“不行!”
鄭家二樓,房間裡傳來了張娜斬釘截鐵的聲音,“鄭中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兒子,我要把他留在我眼皮子底下,安安全全地留在s市,哪裡也不去,你想讓他去軍隊,想都別想,我不同意。”
“軍隊危險你不知道嗎?你還要把兒子送進去,難道你失去十幾年的兒子,還想再失去一次嗎?他可是你失而復得,唯一的兒子啊!你怎麼能那麼狠心!”
“張娜!”鄭中輝嚴肅道:“你冷靜點,我也不想送他走,但你也看了他這些年在昌河的檔案,他的所作所為,這是非常嚴重的錯誤,必須要嚴厲糾正,你知不知道,他差點就釀成了無法挽回的過錯,如果不是我讓人查了他這些年的行蹤,那中鄂兩國交界的特大搶劫案,你兒子就可能參與其中!他這些年的思想行為已偏離正軌,他必須去軍隊中接受改造。”下句話鄭中輝沒說,如果不是他心裡舍不得,他這個丟了十幾年的兒子,就單是這些年的投機倒把,已經能夠進局子一輩子了,是他這個父親替他遮掩起來,幸好隻是投機倒把的罪名,若真的參與了搶劫殺人案,他就算是首長,也保不了他。
一切幸虧發現的早,而且是他這個做父親先發現了,並且是他親自下的命令,讓自己手下最信得過的部隊去圍剿,也幸虧他讓人把所有參與者中接觸過兒子的人,親自關押全部封口,沒有留下隱患。
張娜之前詢問許久,認出了兒子,留下的是喜極而泣的淚,現在面對丈夫的絕情,是憤怒至極的淚:“放屁,鄭中輝,我兒子為什麼會做錯事,別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嗎?當年,你急著調回首都,兒子病得快不行了,你都不肯停下來帶兒子去看病,還讓你部隊裡的表兄帶著清河脫離隊伍,去昌河衛生院,還不讓我跟著,說我一路水土不服跟著也是添麻煩,結果呢!”
張娜哀痛欲絕,“到了首都,一個多月你那個表兄才回來,說清河病重,已經不在了,屍體帶不回來,被葬在了昌河……”
她憤怒地笑了兩聲,“我沒有想到,我真的沒有想到,那麼憨厚老實的人,居然在騙我們,清河根本沒有死,他根本沒有死!是你那個好表兄,把清河弄丟了,沒辦法向我們交待,才回來說清河死了,他騙得我好苦,騙得我流了多少淚,鄭中輝!都是你的好表兄幹的!都是你們家的人,更過份的是,他死了,還把他的兒子送給我們養,還說過繼給我們?就讓我們把佑平當成自己的兒子?他弄丟了我的兒子,還要我們給他養兒子,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真是一手好算計啊!”
鄭中輝看著嬌妻痛哭滿面,他臉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當年,首都軍部一聲令下,三軍會師,時間本來就很緊張,要連夜行軍才能到達首都,他哪有時間給兒子看病,妻子因為兒子的病,也急得頭暈,他不得不把兒子交給跟他參軍入營的表兄,讓表兄帶著外甥佑平去昌河的衛生所,妻子也在他的勸說下不得不答應了。
可他也不知道表兄是怎麼將清河弄丟的,回來又為什麼告訴他們清河病死,這個表兄憨厚、實在,和他們感情都很好,他一路提拔他,平時對清河像父子,比他和兒子還要親密,他和他的妻子都沒有懷疑他的話,當時他的表兄悲痛欲絕,跪在他們面前,哭得比他們還難過傷心。
幾年後,他因內疚病逝,病逝的時候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還跟妻子張娜懺悔,把自己的兒子送給兩人,他知道,張娜身體不好,不能再生了,就把自己兒子給他們,讓他兒子替他們養老,送終。
否則以他妻子的性格,絕對不會給人養兒子,他清楚,他這個表兄也承受了莫大的良心痛苦。
人已去,當初的事恐怕已經無法還原了,鄭中輝猜測,也許是表兄在醫院跑上跑下拿藥或是上廁所的時候,清河丟了,當時一個六歲的孩子,病得很重,一旦丟了,跟死沒什麼區別,因為沒有人家會養,當時糧食非常緊張,縣裡居民自己家的糧都緊張,怎麼會養一個別人的孩子。
他那表兄恐怕把當時縣裡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他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大半個月後了。
他將自己的兒子過繼給自己,死前恐怕也是一片好意,可妻子正在氣頭上,她憤怒,她氣惱,她無法原諒,如果早早告訴她清河沒死,她也許早就找到了兒子。
鄭中輝最看不得嬌妻哭泣,平時在人前是很堅強的人,隻有在他面前才會軟弱,他走過去將妻子抱在懷裡,輕輕安撫,安慰。
“不要把兒子送進軍隊裡,求你了,我會好好教育他,他是個好孩子,你就別管了,好不好?中輝,交給我,好嗎?”
“你想怎麼管,你有什麼打算。”面對妻子對他的哀求,哪怕心硬如鐵的首長大人,態度也軟了下來。
“我是大學老師,我教了這麼多年的書,難道還教不好自己的兒子嗎?我教他知識,教他做人的道理,難道不行嗎,還需要你把他送到軍隊裡讓別人教嗎?我會給兒子做學習計劃,爭取三年內讓他學到高中的知識,五年內考上大學,我還有個同學,他在s市制藥廠做領導,為人很不錯,經常去縣裡開會,我讓兒子進去給他開車,讓他多關照關照清河,讓清河平時跟著他多見世面,多學習為人處世之道,讓他適應這個圈子,適應這個社會,五年後,我一定給你一個合格的兒子,而不是像你一樣生硬的隻會將他拋給軍隊體系去管理,壓制,兒子缺少的從來不是吃苦,他缺的是溫暖,是家庭,是愛,你懂不懂……”
鄭中輝對妻子向來沒辦法,一個軍旅派,強硬風,一言堂,一個文藝風,感性體,嘻笑哭惱無所不能,他也無奈,想著兒子才認回來,對他們還缺少感情,妻子的教育方式,或許才是對的,最後許久才道:“好,我聽你的。”
張娜頓時喜極而泣,擦幹了眼淚,放下了一身的防備,她對丈夫呢喃。
“幸好,幸好我怕他們去縣裡,他揣著錢會被人扒走,就把錢放到了清河身上。”一般的人,不會想到一個六歲的小孩子身上會有錢。
也正是她塞的那三百塊錢,讓紅旗大隊的人收養了清河,也正是這三百塊錢,讓她在詢問中,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兒子,她這麼冷的一個人,看著兒子乞丐一樣褴褸的衣裳,看著他憔悴到沒有刮的胡子,差點嚎啕大哭。
有緣,終有緣相見。無緣,終無緣相逢。
一切都是因緣際會,一切也都是命中注定。
……
等回信的時間,江露心急如焚。
周梅看江露急的樣子,笑著說:“真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春,之前我還說你和李援朝同志,兩個人是不可能的,現在好了,他親生父母找來,接到了s市,以後你回城,就能和他再續前緣,李援朝同志可是個很不錯的對象,你可要不再辜負他了,這樣體貼照顧你的好對象,可不是大街上都是,隨便找都能找到一個的。”
江露洗漱完,坐在椅子上,一臉的煩惱,眉頭不展。
“什麼再續前緣,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不說了,不說了,煩。”這些人都以為事情這麼簡單呢,可她心裡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總覺得不對,不對,哪裡都不對,就算她回城了,她之前對李援朝說過的那些話,怎麼辦?他留在鄉下,她還有十足的把握挽回,但他回城了,這可不是簡單的三天兩夜車程的問題。
這是階級的轉變,這是心態的轉變,這是……攻略難度的改變,她總覺得這次難度,原本是最低級,被她這麼一番操作下來,又變成了sss級,她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可是現在見不到人,什麼也不能做。
“怎麼,怕他不肯跟你再續前緣。”周梅問。
江露煩惱:“我之前,就過節前一天,還那麼說他,還說我們之間不可能了,那我要回去再說咱們和好,那不是顯得我拜金,哦不是,顯得我嫌貧愛富,哎呀,說不明白,那我不是啪啪打自己的臉嗎?”說完她手捂了下臉頰,好像感覺到了疼,那讓人多拉不下面子,那時候是為了徹底一刀兩斷,話都說絕了,現在就剩後悔了,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她幹什麼要說的那麼絕情呢,連一絲反悔的借口都不留。
“那有什麼?李援朝對你多好,他有多喜歡你,我們可看在眼裡,你回去後,就去找他,隨便對他勾勾手,他不就來了嗎?”
“哪有那麼簡單啊!”江露比她們要了解李援朝多了,真以為他是沒有自尊的嗎,並不,他自尊很強的,否則就一句我們處對象的話,他憋幾個月都不說,就怕江露會拒絕,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才會開口,這些她都知道。
就在她說出那些狠心的話,在她說他們徹底不可能在一起的時候,一切就變了,隻有她自己的知道,事情大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