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露覺得這裡的條件已經這樣子,再差也不能差到哪裡去,等到第二天上工,看著浩浩蕩蕩的趕工場面,和那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黑土地,她就呆住了,這麼大一片……真要她們……來幹嗎?
“抓晴天,搶白天,陽光明媚是好天。”
“吃在田,幹在田,不完成任務住在田。”
“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不怕苦中苦,隻求苦中樂。”
口號喊的時候,隊長眼睛直往這些人身上掃,江露幾個新來的人就很懵逼地跟著這些人念,但不知道念什麼,嘴裡就:“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因為是新來的知青,所以隊裡就先安排了幾個女同志拔草的工作,這項工作比較輕松,江露一聽,拔草?松了口氣,這個簡單,她會。
出來的時候,江露為了防曬還特意穿了一件小碎花長袖襯衫,再配一條寬腳的青色褲子,然後辮梢還用手絹系了個蝴蝶結,看著好看,若是出汗了,還可以摘下來擦。
在田地中用紗巾防曬是有點扎眼了,來的時候倒還好,沒人說什麼,可下田幹活就不太好看了,她就跟男知青那邊要了草帽,正好將臉和脖子全罩上。
隻露一點雪白的下巴和點櫻的紅唇,完美。
江露沒做過這種拔草的工作,看著好像不難,瞭望大自然的風景,看著遠方小樹哗啦哗啦,還有一片翠綠的玉米樹,樹下很多雜草,這個年代,全靠人工,有草也要手動完成。
上個工,就好像比賽似的,所有人都站在自己分的地方,男同志多分一段,女同志少分一段,然後一開工,江露就傻眼了,她戴著那個遮陽的帽子有點大,在玉米樹裡十分不方便,可是若摘了,玉米樹的葉子又把她精心梳好,抓得略松散又齊整有美感的頭發和小辮子,蹭得亂七八糟。
最心塞的是,她還沒有拔上幾棵草,周圍的人就已經把她甩出去十米遠了,就像一個跑道,大家開頭衝刺,瞬間人家就竄出了十米,她才踏出了一步。
就連身邊其它三個一起新來的女知青,都比她快,江露就開始著急,把帽子扔在了一邊,不肯服輸地開始認真拔草,堅決不能成為最後一個,被人笑話,使勁拔的結果就是,她雖然保持住了和其它三個知青離得不太遠的距離,但是她們四人和大部隊脫節了,大隊的人深知早上是最好出工的時候,有一股勁兒全在這裡傾泄而出,當然要趁著有力氣飆速度,早點完成大隊分配的任務,所以一群人就跟蝗蟲過境一樣,一個比一個快,就像是一場比賽一樣,反正分到的那些都要今天完成,早點做完,下午天氣熱太陽曬,就可以磨洋工了。
男知青還好,可憐了四個新來的女知青,心裡很著急,但速度就很慢,被落得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身影,隻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江露一開始還能一鼓作氣地跟上去,但是她比其它知青更細皮嫩肉,強忍著手痛,帶著一股心氣,蹭蹭蹭追過去,這個年代沒有手套,別人那是拔破了手,長上繭子,再破再長,最後手心形成一層厚厚的繭子,這樣幹什麼活都不會感覺到疼,可江露拔了一會就覺得疼,可她又不想被人落下。
就換了一隻手,直到兩隻手都疼,她就咬牙把辮子上精心系的兩隻特別美的蝴蝶結手帕給取下來,綁在了手心上,然後就開始咬牙往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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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土地就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無論怎麼前進,周圍都是一樣的風景,天氣卻越來越熱了,彎著腰所有人汗流浃背,江露好不容易一股作氣,拼命的拔了一上午,感覺自己腰酸背疼,臉頰火辣辣的,脖子也很痒。
手心更是鑽心的疼,速度不由地越來越慢,江露就懵了,她都被其它三個新來的知青落下好遠了,她們三個開始前嘴裡還慌張地說,我不行、我不能幹、我幹不好、我從來沒有拔過草。但是嘴裡說完後,立即用行動表現,我行、我能幹、我幹得好、我沒拔過,但我就是會,連趙鈴都悶不作聲,做得又快又好。
太陽升得老高,眾人一看到午飯時間到了,個個停下了蝗蟲一樣的速度,嘻嘻哈哈的結伴回大隊食堂吃飯去了,知青也要回知青點吃午飯。
前面趙鈴三人和幾個女知青往回走,看在江露手纏著花手絹,嘟著臉自己一個人悶不作聲蹲在那還在拔。
還纏著個花手絹,王麗豔瞧著她那嬌氣樣兒,冷嘲熱諷地說:“哎呦,我說江露同志,就你這速度,天黑了也幹不完啊,總不會指望幹不完我們幫你做吧,一天天夠累的了。”她道:“知青點的糧食都是放在一起吃,可沒有我們集體養你的道理。”
“麗豔,少說幾句,江露同志剛來,總要讓她適應一下,第一天上工,大隊的人都體諒,我們同為知青,難道不該團結一心互幫互助?不能搞內部分化,大家都是好同志。”有個來的最久的女知青說道。
趙鈴過去拉蹲在地上一言不發拔草的江露:“我們正要回去吃飯呢,江露,一起走啊。”
江露拉也不起來,悶聲道:“你們去吃吧,我再拔一會兒。”
“別呀,人總得吃飯才有力氣,別生王麗豔的氣,她就那德行,起來起來我們一起回去。”
“不吃了,我再拔一會兒,不會連累你們的,放心。”別人說什麼江露都不起來。
幾個知青隻好步步回頭的回了知青點。
江露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知青點的飯反正也不好吃,不吃就不吃,隻是她現在形象糟糕,頭發被刮得亂糟糟,都起毛了。臉頰還有點疼,全身都不舒服,手掌心還特別難受,碰一下鑽心的刺痛。
她都不敢看自己的臉,她心想,這可怎麼辦,自己這日子混得也太慘了點,男主也沒找著,住得條件也不好,房子還要擔心漏雨,現在拔個草竟然也拔不過別人,心裡好煩,這以後的日子如果這樣下去,可真的太難熬了,之前是她想得天真了,她竟然以為可以在集體裡混日子呢,誰知道人家都不傻,出工挨個記工分,都是有分配具體工作的,連拔草這種事兒,一個人拔多少都有人定量分配,那本子上一分一分不是亂記的。
江露都有點喪氣了……
李援朝平時大隊分配的工作,他隨便幹幹應付了事,保持著不前不後,不爭不搶也不掉隊的速度,很輕松就磨一天工,但是今天,幾個平時幹得特別猛的人都納悶了。
“援朝,你今兒怎麼這麼積級?”平時晃悠悠的,今天認真起來,真是嚇人一跳,幾下就沒影了,“唉,你去哪兒?中午還沒到呢,你幫幫我唄。”喊完,李援朝也沒理他,隻回了句:“我先回去一趟,有事兒。”
等到拔草這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李援朝懷裡才揣著飯盒,緊趕慢趕地過來,在玉米樹下找了找,找到了人,正委屈地蹲在那兒,飯盒裡裝著才出鍋熱騰騰的餃子,他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過去,就看到江露一個人蹲在那兒,一邊拔一邊哭,小臉都哭成花了。
他抬腳想過去,想到了什麼才慢慢轉悠地走到她身邊,淡淡地看著她,說了句,“江同志,不怕苦,不怕累,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哭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
“要你管!”江露氣呼呼地抬頭看他。
“哦。”李援朝挑眉:“我管不著,你有對象,還有個叫鄭清河的熟人,那你去找他啊,看他管不管你啊。”
第26章 貌美知青5
江露被他一說,本來還憤怒地瞪著他,再想到自己現在狼狽的樣子,頓時癟了癟嘴巴,點點紅櫻的唇都抿著,倔強的、不服輸地、委屈地嗚嗚泣泣的哭了起來。
冷著臉看著她的李援朝,直看到她氣哭,目光一緊,心髒也跟著驟然緊縮,他神情湧現些不安,手指張了又握,握了又張,最後快步走過去,就見她纏在手心上的花手絹,早就被露水和草葉染髒了,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你手怎麼了?”他顧不得男女大防,就拉過了她的手腕。
江露立即“嘶”了一聲,“啊!你輕點!”她現在的手動一下都疼,他還使勁扯,她忍不住瞪他。
她失策了,誰知道柔軟的草葉會有倒刺呢,她細嫩的那個手心,皮嫩的跟嬰兒也差不多了,平時一點重活都不做的人,撸了一上午草,手心都破皮了,也就是江露心裡著急,又忍著才沒叫出來,結果李援朝這麼一拉過來,她就忍不住了。
有人舉著她的手,小心看她傷口,還把她包的帕子打開,她自己慌張地掃了一眼,結果哭得更兇了,手心都腫了,還有傷口,還有血……
她心道一開始纏手絹就好了,她是看別人都徒手拔手,而且草葉子看起來那麼軟,“你輕點呀,你是幫我呢,還是和我有仇啊。”
剛才還一邊哭一邊沒什麼力氣地拔草,這會兒有人管了,又生龍活虎的開始橫,說完就扭著手臂,想從他手裡拽脫,不給他看。
但她那點力氣對李援朝來說,就是來回扯著玩的,他稍微一使力,她就扯不動了,兩隻嬌嫩的手心,慘不忍睹,不是水泡磨破了,就是劃出來的口子,他睇了江露一眼,她一邊拽一邊扭頭看別的地方。
“你可真是大城市來的,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是嗎?拔幾棵草,也能傷成這樣?”李援朝都看驚了。
實在不懂,就幾棵草而已,她壓根就沒拔多少,嬌氣的女知青不是沒見過,看了就煩,但這麼嬌氣還逞強嘴硬的,她還是他見到的第一個,都不知道是誰給她的自信,要沒人管,她在知青點都撐不過三個月。
“手都出血了,還硬拔,沒腦子嗎,今天手爛了,明天還幹不幹活了。”他沉著臉拉著她手腕:“過來。”
這回江露沒有說要你管,臉上還掛著淚珠,半推半就著嘟著臉被他拉了出去,邊走還邊抽自己的手,李援朝的手微微一收,任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扭成十八個勁兒,也別想抽出來。
江露手疼,就算了,沒力氣折騰。
他手心還挺幹燥的,就是有點灼人的熱,有點燙她手背,她莫名覺得這燙還蠻有安全感的,尤其她來到這個世界,周圍也沒有什麼熟悉的人,還是這麼惡劣的生存環境,手又受了傷,唉,心裡也不是很舒服,這種情況下,別人的關心就很彌足珍貴。
李援朝一路帶她走進不遠的一處小樹林,那裡有個小溪,水流很小,是山流水,平時有孩子在這裡撈個魚,抓個蝦,這會兒都在食堂吃飯,倒沒有人過來,李援朝拉著她,找了處幹淨的水流。
把她兩隻髒了的手絹在水裡搓了搓,搓幹淨了遞給江露擦臉,江露又累又渴全身是汗,看到水也不用李援朝招呼,自己就衝過去,把身上露出來的部分,全洗了一遍,最後還把鞋脫了,坐在溪邊幹淨的石頭上,撸起褲角,露出一截比霜更白可賽過雪的小腿,將腳放進水裡,她又開心了,腳在水裡踢水玩。
雪白的襪子就被她扔在了一邊。
她在李援朝面前,仿佛沒了防備的意識,就毫無顧忌,毫無做作。
李援朝親眼看到她一邊洗臉,一邊貪涼地解領口扣子,那動作看得他心顫,順帶著她把脖子與脖子下面的肌膚都撩水洗了一遍,她是脖子那裡太痒了,好像是什麼毛毛的東西落在了脖子上,再出點汗,就很痒,於是衝到小溪第一件事就是把臉手脖子那裡痒的地方都洗一遍,溪水冰冰涼,洗完就很舒服。
衣服解開她就忘記扣回去了,雖然也沒解開幾顆,可是水慢慢地洇透了上衣,還有水珠順著脖子滑落衣服裡,她今天穿的上衣是件碎花襯衣,夏天的料子很薄,一沾水,料子就半透了。
本來看不出什麼,可是水這麼一透,那裡就隨著她的洗臉的動作,微擠輕晃……都透出輪廓了,哪想到她人瘦瘦的,腰肢那麼細,那兒卻……豐聳有肉的很。
李援朝的耳朵瞬間熱了,他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兩塊洗幹淨的手帕,被他放到了溪邊一塊石面上,中午陽光毒辣,帕子曬一會兒就幹了,江露坐的石頭的背陰處,玩了會水,心情好多了,她眼角還有些紅,手摸了下肚子還有些餓,這時就看到一隻金蟬牌鋁制飯盒伸了過來,還有一個水壺,蓋子被他擰開了。
飯盒一打開,裡面放著滿滿一飯盒的餃子,個個有小元寶那麼大,是白面皮,包得皮薄餡足,香味撲鼻而來,雖然綠壤空間的金寶寶也很好吃,可是,江露好久沒有吃過一頓正常人吃的飯菜了,餃子包的樣子好像很好吃啊。
她盯著一個個白胖胖,輕輕地咽了下口水,但沒有伸手接,江露雖然在別人眼裡嬌氣,但她同樣臉皮也薄,平白無故的怎麼好意思吃人家的口糧。
“不不不……”她小手推著飯盒,眼睛看著白胖水餃,用力是不可能用力了,拒絕的姿態擺得很足。
“吃吧,不吃就涼了,”李援朝直接將飯盒放到江露的腿上,她的一雙小細腿坐在石頭上,纖細好看,雖然這個年代的人覺得胖一點比幹瘦好看,可江露她瘦得勻稱,看著雖然不胖但賞心悅目,不是那種餓得骨瘦如柴面黃肌瘦的樣子,而是有曲線的該瘦的瘦,該肉的肉,這樣女性身材看起來就很有層次,很有起伏,也很唯美了。
江露趕緊把腿並攏起來,接住了李援朝的飯盒。
她是純粹擔心飯盒沒放好掉了,卻不知道這動作有多麼的暗示,誘人。
女性的內斂,收緊的含蓄之美,就在這樣並腿合攏之中。
江露的注意力都在餃子上,就沒注意到旁邊李援軍別扭的神情和舉止,他一路跑過來,又被太陽曬,身體這會又溫度升高,額角開始滴汗。
他微微側過身,站在江露的右側方。
江露因為哭過,眼尾還有點紅,但眼睛就像被洗過了一樣,湿漉漉的,她用手抓著腿上的飯盒,就像不知道吃還是不吃的迷途小鹿,一時拿不定主意。
李援朝看著她,語氣不自覺間溫和了許多,“你先吃著,吃完再喝點水。”他手裡還有水壺,特意裝的開水,還很溫熱。
江露猶豫再三,不就幾個餃子嗎,又不是搶來的,是那個李援朝放我手裡非要我吃的,大不了她以後買東西還他這份人情嘛,先吃了再說,這麼一想,她拿過筷子,挾起來一個,這時候的面沒有後來那麼白,顏色有些微微焦黃,但是抵不住它香啊。
她放在嘴裡小心的咬了一口,裡面是白菜和野菜餡的,白菜多,野菜少,吃起來沒有苦味,還很鮮美,味道還不錯,就是……
她停住嘴,低頭看著餃子裡的肉,綠色的蔬菜裡面明晃晃夾著一條半透明油滋滋的肥肉,這時候的人喜歡吃肥的,越肥越好,餃子都不剁碎,大塊放在裡面咬著才香。
別人若吃一塊肉,歡天喜地,江露卻盯著肉皺起了臉。
李援朝正看著她呢,終於見她動筷子了,他臉色微松,可咬了一口後,她又不動了,“怎麼了?不好吃嗎?”他本來已經坐到了右面的一塊溪邊石頭上,見狀立即站起來問。
“原來餃子……有肉啊?”江露含糊地鼓著嘴,嘴裡那半塊帶肉的餃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不是說,隊裡人油水不足,別說肉了,連味兒都聞不著的嗎?這怎麼還有這麼大一塊肉呢,她還以為這餃子裡面都菜呢,就直接咬了。
“你不吃肉?”李援朝驚訝了,還有人不喜歡吃肉,在肉食這麼短缺的時候?
見江露點點頭,李援朝皺起了眉頭,什麼毛病?就是那些女知青,見了肉也兩眼放光,她這竟然不喜歡吃?李援朝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人,不愧是個大城市來的嬌嬌女,嬌得沒邊了,他看她一眼,堅持道:“吃肉補身體,你看看你瘦的,不喜歡也多少吃點。”這一眼,又不小心看到了……她洗臉的時候,撩太多水了,連裡面小衣都湿透了,不知道那是襯衫上的粉紅小花還是什麼,李援朝覺得自己看錯了,他昧著良心地移開那肉肉的地方,對她說道。
他一說完,江露連咬了一半的餃子都吐出到盒蓋上了。
“我一吃肉胃就不舒服,不太喜歡肉的味道,還是你吃吧,別浪費了,謝謝你,李同志。”江露就要把餃子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