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絕不。
沒有任何一個野心家會甘願放棄到手的疆土。
但即便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鹹笙也並不後悔問出那個問題,哪怕湛禎會因此覺得他愚蠢可笑。
因為貪生並不可恥,求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
湛禎再次帶兵來到大都城下,鹹笙卻聽到了一個絕不可能出現的聲音:“湛禎殿下!”
“母後……”鹹笙驀然掀開車簾,目光落在站在前方的婦人身上,魏萱也看到了他,眼眶一紅,想上前又克制住了。
鹹笙下了車,緩緩走過來,卻在湛禎馬下被一把未出鞘的刀攔住。
魏萱還沒動,鹹寧已經急切道:“湛禎,你到底怎麼樣才肯放了笙兒?!”
“看來公主對你們來說真的很重要。”湛禎的刀鞘輕輕將鹹笙超後推,鹹笙被迫後退,忍不住瞪他。
湛禎一笑,道:“讓孤來猜一猜,莫不是大梁拿公主跟誰做了什麼交易,可以換來援兵?”
魏萱神色一凜,上前兩步,溫和道:“我今日隻是做為一個母親來接女兒回家,大梁所有人都知道,笙兒自幼身子骨弱,還請湛禎殿下看在她是女兒家的份兒上,網開一面,放她回家。”
“女兒家?”他一笑,魏萱頓時心頭一緊,暗想這北國太子當真如此下流,發現了鹹笙的真實性別。
湛禎接著道:“城樓指揮千軍,隨機列陣,可不是一般女兒家能做出來的。”
魏萱呼出一口氣,神色未變,剛要說什麼,卻見湛禎翻身下了馬,“孤知道皇後的意思,但今日孤來不是為了戰,而是想與大梁做個交易。”
他身旁軍師兩眼困惑,江欽卻了然的在他耳邊飛快道:“看來咱們殿下還沒死心。”
魏萱笑道:“殿下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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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要娶她。”
這下子,不隻是軍師,江欽也目露困惑,娶?哦,這是要納了公主。
魏萱保持微笑,南梁眾人紛紛神色各異,鹹笙率先反應過來,道:“你想納我為妾以達到羞辱大梁的目的?”
湛禎看向他,道:“明媒正娶。”
此話一出,全場都陷入迷惑之中。
連當事人鹹笙也未能避免,他皺起眉,困惑極了:“明……正……?”
“就是,有媒人,有聘禮,你,坐花轎,嫁給我,做太子妃。”
他一臉關愛傻子的神態,鹹笙立刻收回自己傻子一樣的神情,板起臉來。魏萱忽然道:“此事隻怕不妥,笙兒……他,他身子嬌弱,若去了北國,天寒地凍,如何能習慣?”
“依皇後的意思,是寧可再戰,也不願公主遠嫁了?”
魏萱道:“若公主遠嫁,你便放過大梁?”
“正是。”
“那若公主不願……”
湛禎又一次看向鹹笙,緩緩道:“那孤就好再次起兵,破大都,擒梁皇,滅鹹氏,一統天下。”
“你……”鹹笙道:“這是威脅?”
“威逼利誘,端看公主選擇。”
“你以何利誘?”
“既然是明媒正娶,自然有聘禮。”
“以何為聘?”
“十座城。”
鹹笙還來不及反應,身後軍師就急切道:“殿下!”
湛禎頭也不回的抬手制止,魏萱在此刻道:“殿下年紀尚輕,口說無憑,況婚姻一事,當由父母做主,若殿下當真誠心,還請回去稟報大晉天子,請他派使團來大都商量具體事宜。”
湛禎從容道:“魏皇後說的極是,孤也有正此意,公主,請回吧。”
鹹笙下意識朝魏萱走去,身後湛禎翻身上馬,鹹笙沒忍住轉身看他,不解道:“為什麼?”
湛禎:“嗯?”
“這是大晉一統天下的好機會。”
“江山易改,美人難得,在孤看來,公主更重要。”
不知是不是錯覺,鹹笙竟隱隱從他眼中察覺到了幾分深情。
不及細想,湛禎已勒馬轉身,一驥朝前,千軍萬馬潮水般隨他而去。
鹹笙以為湛禎隻是隨口說說,無論如何北晉天子也不會答應這場荒唐的聯姻,但他卻低估了湛禎在北晉的話語權。
三個月後,兩國使團完成互相口吐芬芳,徹底擬好了聯姻婚書,湛禎奉還十城,還送回了十萬俘虜,以及當年被生擒的大梁二皇子,但就像鹹笙想的那樣,大晉天子並未輕易放過大梁,在答應了兒子這個荒唐的要求之後,也給大梁提出了納稅進貢,以及依附大晉的條件。
但這對於危在旦夕的南梁來說,已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作為交換,鹹笙登上了鋪著柔軟被褥,防震一流的馬車,帶著十裡紅妝,由兩國軍隊共同護送,踏上了去往北國的漫漫聯姻路。
不用再擔心國家與親人,鹹笙的心思終於不得不放在了自己身上,他清楚自己是這場聯姻的關鍵,試探著向湛禎寫信私下提過能否換別的郡主,卻被湛禎斷然拒絕。湛禎隻要他,察覺出他話裡話外的不願,又威脅表示:知道公主身子病弱,但倘若在聯姻中病死,大晉將會立刻起兵,踏碎南梁江山。
鹹笙氣的又病了半個月,在信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質問他是不是一旦成親便會毀約。
湛禎輕描淡寫的安慰他:公主不要動怒,注意身體,但還是要提醒一句,史書是勝利者寫的。
鹹笙心道反正自己不是真的女子,倒不怕他始亂終棄,去到北國與湛禎周旋,指不定誰輸誰贏。總歸是沒有別的選擇了,他上了車便蒙頭大睡,但即便如此,還是在路上病了幾次,在車上時,鹹笙最大的願望便是能盡快腳踏實地,可隨著一路北上,溫度卻越來越低,快到上京城時,鹹笙已經把自己包成了粽子,但天氣還是冷的讓人窒息。
“公主,到了。”如意的聲音傳來時,鹹笙正抱著手爐蜷縮在車內,他笨拙的動了動,頭腦昏沉的撐起身子,耳邊傳來馬蹄之聲,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傳來:“公主。”
這麼多天來,鹹笙一直過得渾渾噩噩,幾乎都要忘了自己為什麼來上京,此刻乍然聽到湛禎的聲音,與他接觸過的記憶又紛紛湧入腦海。
他一個激靈挺起了身子。
“多日未見,公主莫不是記不得孤了?”
鹹笙猶豫了一會兒,抱緊手爐,慢慢的爬到車窗前。
湛禎隻聽到馬車內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車窗被拉開,一隻腦袋探了出來,不小心撞到窗棂,那貂絨帽子一下子蓋到眼睛,鹹笙急忙抬手扶正,道:“殿下……好久不見。”
那帽子和圍脖都帶著毛邊,將湛禎鍾愛的那張臉襯的粉雕玉琢,可愛至極。湛禎眼神流出貪婪的光,語氣卻相當溫和: “公主一切可好?”
鹹笙掩唇咳嗽,道:“有勞殿下掛念,一切都好。”
湛禎微微一笑:“幾個月不見,公主乖了不少。”
鹹笙道: “待友與待敵,自然是不一樣的。”
湛禎若有所思的望著他,鹹笙垂下睫毛掩飾不與對方對視。自打梁國決定隱瞞他的性別接受聯姻開始,他就一直有些心虛,此刻再見湛禎,更是無言以對,倒巴不得在馬車上再睡幾日。
湛禎倒也未曾究根問底,體貼道:“大冷的天,先進城吧,別凍著公主,誤了三日後的大婚。”
他調轉馬頭與馬車平行,鹹笙卻是一驚:“不是說年後開春再舉行……”
湛禎打斷了他:“孤不想再等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略略:孤想洞房。
笙笙:……我不想。
第5章
湛禎行事總是如此出人意料,就跟那次突然說要娶他一樣,坦然直白的讓人措手不及。
鹹笙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在他看來,湛禎不是一個會輕易被美色迷眼的人,他很年輕,又英俊,身份尊貴,要膽識有膽識,要魄力有魄力,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
做什麼要這樣對他步步緊逼?
明明當時在邊境交接的時候,大晉使團說過,為了照顧公主的身子,這一路可以緩行,婚禮定在明年春日。
可現在,就因為湛禎一句等不及了,說提前就提前,他半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
三天後大婚,也就意味著,三天後洞房。
鹹笙又要喘不過氣了。
馬車一路進了驛館的院子裡,方才停了下來。
如意喊:“公主,可以下車了。”
鹹笙坐了會兒,悄悄推開窗子看了看湛禎還在不在,一下子對上他的目光,立刻又放了手。
居然還不走。
他硬著頭皮鑽出馬車,垂眸去看車前放下的腳踏,剛要伸腿,湛禎忽然道:“我大晉有個不成文的習俗,新嫁娘成婚前三日不可下地。”
鹹笙下意識把腳縮回來,沒多想:“為何?”
身畔侍衛也抬頭去看自家殿下,一頭霧水。
湛禎信口胡謅:“因著要保持玉足潔淨,等到成婚那日,還要由丈夫親自抱著上花轎,如此方可在婚後成夫君掌上明珠,婚姻美滿。”
鹹笙將信將疑,暗道北國蠻子破事還挺多。但入鄉隨俗,他還是對如意道:“你去取條毯子,一路鋪到屋裡床前。”
如意剛答應,湛禎就道:“為夫就在這兒,何必多此一舉。”
他吊兒郎當的上前一步,抬腳將腳踏踢開,一身勁裝,紅風衣輕輕一抖,對著鹹笙張開雙臂。
鹹笙蹲坐在馬車上,僵了僵,身側如意機靈道:“怎好勞煩殿下,何況這男未婚女未嫁,實在不成體統,奴婢這就去準備毯子,也不耽誤什麼。”
“北晉民風開放,沒有那般多的體統,孤與公主許久未見,理應多多培養感情才是。”
他一臉好整以暇,鹹笙沒忍住朝四周看去,湛禎帶來的人以貼身侍衛打頭,紛紛轉了過去,給足了主人面子。
“公主?”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鹹笙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緩緩伸出手來,破罐子破摔的朝他臂彎裡倒,湛禎順手將他抱了個滿懷。
鹹笙人倒是不重,可穿的卻很厚,被他抱著的時候刻意朝下墜了,粉白的臉蛋被擠在領口成團的衣服裡,帽子都快掉下來,皺成包子的臉蛋寫滿了自暴自棄。
湛禎低頭看了一眼,單腳支地,屈膝抬腿,鹹笙小孩似的被放在他腿上,領口成團的衣服被扯平,帽子被他單手擺正,男人重新把他抱起來,嘴唇湊到他耳邊:“這才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