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鏡之仿佛不明白為什麼奚嘉不肯走過來拉住他的手,他的理智被突然爆發的煞氣徹底打敗,他用力地伸手,很想像以前一樣,緊緊牽住奚嘉的手,可是他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在地上一點點地挪動。
他每往前一步,玄學界的大師們隻能維持結界,往後一步,永遠隔著五米的距離。
葉鏡之突然停住了。他遠遠地看著奚嘉,可能是疼痛太多了,已經痛到麻木了。他輕聲問道:“嘉嘉……你也不要我了嗎……”
奚嘉的指甲掐進了掌心。
葉鏡之拿出乾坤包,從裡面一點點地拿出東西。他拿出了許多法寶,拿出了墨鬥,還拿出了無相青黎。
“這是我的積分,這是我的法寶。”
“這是無相青黎,是無相山的傳承法寶,不能給你……”
“可我把我自己給你,好不好……”
葉鏡之雙目微微顫動,那雙赤紅色的眼睛裡已經似乎不再因疼痛而顫抖。他好像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孩子,努力地想要求著別人回來。第一次求的或許是父母,接著他被拋棄在孤兒院外;第二次求的是師父,然後師父離他而去。
如今,他在求他生命中最後一個人。
他努力地將乾坤包裡的所有法寶都拿出來給奚嘉看,東西堆了一地,成了一個小山。他抬起頭,用那雙赤紅色的眼睛期待地看著奚嘉,無邊無際的煞氣從他的身體裡衝出,撞向整個世界。
他聲音嘶啞,又認認真真,小心翼翼——
“我把我自己給你,好不好……”
那目光輕輕顫抖,仿佛在看待自己最後的一絲希望,努力地看著奚嘉。血紅色的眼睛裡,有的隻剩下無助和絕望,那些曾經被壓抑在最底層和恐慌和害怕,在這個時候,全部爆發。
你真的也不要我了嗎……
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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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鏡之!”
奚嘉用力地掙開了嶒秀真君的手,突然衝進了這個被煞氣包圍的世界,用力地抱住了那個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第四十七章
滔天煞氣好似利刃,一刀劈下, 輕松割斷了荒原上的雜草。
奚嘉衝得太過突然, 一下子就穿過了結界,抱住了跪坐在地上的葉鏡之。嶒秀真君想拉著他, 根本沒抓住他的手,一群大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奚嘉衝進了充斥煞氣的世界。
諸位大師駭然不已, 紛紛使出法寶,打算把奚嘉再救回來。但他們還沒出手, 便見到奚嘉死死地抱住了葉鏡之, 已經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葉鏡之輕輕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聲一聲地喊著“嘉嘉”。
那些煞氣從葉鏡之的身上爆發而出, 奚嘉離他那麼近,又沒有結界保護,應該立即被煞氣撐得爆體而亡。但黑色的煞氣每每快要碰到他的時候,仿佛觸碰到了一堵無形的牆,流水一樣地繞了開去。
當今玄學界隻有葉鏡之和奚嘉可以直接看到陰氣,嶒秀真君神色一凜,在雙眼上畫了符咒,召出陰陽眼。做完這一切, 他再看向煞氣中央的兩人,突然驚呼一聲。
見狀, 岐山道人、不醒大師、燭楓真人……一群玄學界的大師們紛紛召出陰陽眼,看向奚嘉和葉鏡之。隻見在濃鬱的黑色煞氣中,有一絲絲血紅色的陰氣, 從奚嘉的身上緩緩溢出。這些紅色的陰氣在他的身遭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結界,任憑煞氣怎樣衝擊,都借力打力一樣地反彈回去,不讓煞氣近體。
嶒秀真君驚道:“極陰之體竟然這般神奇!能夠將葉小友封印了二十一年的歲煞擋住,這陰氣之強,駭人聽聞。”
神農谷的車渠道人摸了摸胡子,思索片刻,道:“我神農谷曾經記載過一個擁有極陰之體的人。那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人隻活了四歲,就被一隻厲鬼吞吃入腹,等玄學界的天師廢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將那隻厲鬼收服後,才知道這隻厲鬼是因為吃了那個擁有極陰之體的孩子,才會突然擁有這麼可怕的實力。極陰之體,本身陰氣強悍,但卻是一個沒有上鎖的寶庫。這位奚小友的體質太過神奇,不是普通的極陰之體,或許是因為如此,才可以抵擋煞氣。”
岐山道人道:“諸位道友可記得,兩個月前,‘鬼知道’是如何介紹奚小友的?奚小友是如何一夜成名的?”
眾人想了一想。
不醒大師道:“阿彌陀佛。奚小友是因為用脖子……嗯,用脖子砍斷了天工齋大弟子度量衡的極品陰劍,一舉成名。既然奚小友現在十分輕松,不畏懼煞氣,那我等也不用太過擔心,耐心等待這第一波的煞氣爆發即可。”
一切也隻能這麼辦了。
玄學界的大師們各個法力高深,但沒一個人敢直面這麼恐怖的煞氣,隻能躲在結界後,焦急地看著。
這些奚嘉全然沒有注意。
他緊緊地抱著葉鏡之的身體,將這個人用力地抱入懷中。
葉鏡之的身體冷得嚇人,因為剜心刺骨的疼痛,他一直在止不住地發抖。他臉色慘白,沒有血色,一雙赤紅色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地面。地面上堆著的是數不盡的法寶符箓,是他剛才拿出來,努力地想要送給奚嘉的。奚嘉坐在這冰冷的地面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個人死死地抱在懷中。
“嘉嘉……”
奚嘉輕聲回應:“我在。”
葉鏡之依舊喊著:“嘉嘉……”
無論奚嘉怎麼回答,他都聽不進耳中。他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這個名字,仿佛這樣喊著,對方就不會離他而去。到最後,奚嘉溫柔地閉上眼睛,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出了那句話——
“我在這裡,不要怕。”
葉鏡之的聲音慢慢停住。
這句話葉大師曾經對他說了無數遍,如今,終於輪到他對這個人說。
奚嘉抱著葉鏡之,心疼到一下下地抽痛。
這次的煞氣爆發,持續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前兩個小時是最難熬的,葉鏡之疼得難以忍受,從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呻吟。到後來,疼痛成為麻木,他在最後閉上眼睛昏死過去。當夕陽落山的時候,那恐怖的煞氣也終於消散,玄學界的大師們趕忙撤了結界,快速地跑過來。
神農谷的車渠道人翻手取出一本又黃又破的舊書,他在書的封面上迅速地畫了兩道金色的符箓,接著一把將這本書打了出去。舊書懸浮在葉鏡之的身體上,溫潤的金色光芒照亮了葉鏡之的臉龐。
奚嘉拉著葉鏡之的手,看到這光芒照射到葉鏡之頭頂的百會穴時,突然亮起了一道星辰般的光芒。接著是神庭、耳門、風池……舊書散發著耀眼的金光,依次點亮了葉鏡之身上的三百六十一處穴道。
車渠道人表情嚴峻,口中默念咒語,一指點在了葉鏡之的人中穴上:“千變萬化,一炁而分。一變為三,三炁而成。三化為五,五炁靈君。黃帝不論,內而修則。靈樞探行,素問指路。現!”
話音落下,三百六十一處穴道中忽然金光大作。等這些光芒黯淡下來時,奚嘉驚訝地發現有一半以上的穴道散發的不是金色光芒,而是壓抑詭譎的黑光。
看到這個情景,車渠道人立刻黑了臉。他又再重復了一遍剛才的法術,那本舊書撒下的光芒裡,依舊有一半多的光芒變成了黑色。
車渠道人嘆氣一聲,收回那本舊書:“葉小友這些年積累的煞氣太過恐怖,如今一爆發,煞氣剛剛散去了九成,隻留下一成,藏在全身三百六十一穴道中的一百九十二處。葉小友法力高強,一時間還能壓住這些煞氣,但煞氣早晚會爆發。且他的歲煞封印破了,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煞氣湧現,這才是大亂啊。”
嶒秀真君問道:“車渠道友,你那本《黃帝內經》也無法驅散這些煞氣?”
車渠道人搖頭:“貧道這本《黃帝內經》隻是《靈樞》篇,四百多年前,神農谷的《黃帝內經》遺失了一半,找不到《素問》篇。而且就算有整部《黃帝內經》,貧道……貧道也對這三煞之體毫無辦法。”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奚嘉不是天師,他不懂那些法術,也不知道該怎麼救葉鏡之,解決這個什麼三煞之體。他隻能拉著葉鏡之的手,認真地聽這些大師討論。可無論是玄學界第一人的嶒秀真君,還是神農谷的掌門車渠道人,都對這件事束手無策。
其實想來也是,嶒秀真君剛才說了,在今天以前,他們一直有在找尋封印三煞之體的法子。易凌子去世後,他們找了十九年都沒有找到,現在突然出事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辦法。
商量到最後,決定由擅長陣法的岐山道人和江家家主江流,以及神農谷的車渠道人一起探索三煞之體的應對方法。如果能根治,那當然最好;如果治不好,那能夠封印起來,也算是有成果。
奚嘉拉緊了葉鏡之冰冷的手,問道:“大師,二十一年前易凌子前輩既然能把葉大師的這個歲煞封印起來,現在我們用易凌子前輩的方法再試一次,不可以嗎?”
不醒大師搖搖首,無奈道:“奚小友說得不無道理。隻是你不清楚,當初易凌子到底如何封印了這歲煞,我們沒有一個人知曉。不是易凌子不肯說,而是連他都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且這種法子似乎與他們無相山的修煉法門有關,我等就是知道了,也沒法來封印。”
奚嘉心中著急,可他也知道,這些大師對葉大師是真的很好,他們也在費盡心思地幫葉大師想主意,救葉大師。這件事奚嘉實在幫不上忙,他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想到這裡,奚嘉低下頭,看向依舊昏迷不醒的葉鏡之。
他伸出手,將葉鏡之被汗水打湿的頭發從額頭上拂開,輕聲說道:“葉大師……”
葉鏡之聽不到他的聲音,依舊緊閉雙眼。
見到這一幕,玄學界的其他大師們紛紛對視一眼。不醒大師和岐山道人是易凌子的好友,他們更是滿意地點點頭,在這焦躁之餘,有了一絲欣慰。
岐山道人:易凌子那老家伙給他徒弟找了一個好媳婦,瞧瞧這媳婦,多好,多疼人。
不醒大師:可是奚小友不是姑娘……
岐山道人突然明白老朋友的意思,瞪直了眼,直接出聲反問:“是男是女就很重要了?換個姑娘,能抵擋那麼強大的煞氣,能抱著人家葉小友親親摸摸抱抱麼?”
奚嘉驟然紅了臉:“……”誰親親摸摸抱抱了!至少沒有親親好不好!
不醒大師雙手合十:“岐山道友說得不錯,是貧僧魔症了。奚小友很好,對葉小友如此好。奚小友,等你和葉小友成婚時,貧僧定要為你們主婚,送你們一份大禮。”
奚嘉臉更紅了:“……”
面對這群玄學界的老油條,嘉哥的功力還是淺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