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情分算得了什麼?在他眼裡自然比不過權勢地位。
我後退了幾步,對著他溫柔一笑。
「青彥,如果要你交了兵權,回到京城我們成親,做個闲散驸馬,你願意嗎?」
他一下怔愣住了,沉默了良久都沒有回答。
我早就料到會如此,心中也並沒多少波瀾,隻是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回到了公主府,已經將近子時了,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急急忙忙走進內院。
遠遠看到門外的石桌邊坐著個人,染了一身清寒月色,形影相吊,有種遺世獨立的落寞。
我悄聲走過去,從背後將他抱住,蹭了蹭他的臉,清涼間有一絲香氣。
「陸安,你怎麼身上有一股子茶花香?」
「終於肯回來了?」
他淡淡開口,將我圈在身前,指了指桌子上的東西,「送給你的。」
我這才注意到桌上亮著一盞燈,正是那天在集市上買的八角琉璃燈,已被修補好,每一面也都畫了畫。
畫的好像是個女子。
我湊近了仔細地看,確實都是一個女子。
有的著華麗的宮裝,有的穿隨意的紗裙,有的頭綴釵環,有的長發散落,有的在撫琴,有的在摘花,有的在低頭沉思,有的在莞爾而笑。
八幅畫衣飾不同,形態各異,卻都畫得惟妙惟肖,那眉眼五官全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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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驚又喜,把燈捧在手裡看了半天,愛不釋手。
「這全都是你畫的嗎?」
他抿了抿唇,反而有些不太高興。
「除了我,還有誰與公主這樣朝夕相伴過?」
我雙臂環上他脖頸,不由自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陸安,我還真是舍不得讓你走了。今天皇兄還問要不要放你入仕,被我一口回絕了。我說男人一旦放出去,便滿腦子的建功立業,心思就不在我身上了。」
他聽了卻笑起來,如雨霽雲開,眼中溢著星光。
他低頭一下下淺淺親我,聲音似淙淙春水。
「建功立業哪裡有我的昭昭好。」
我正被他親得有些迷亂,無意間又瞥見那盞燈,忽地注意到一幅畫上的我頭上插著一支蓮花狀的翠玉簪。
那根簪子是許多年前父皇送的,可沒幾天就被不慎摔斷了,從此再沒有戴過,陸安怎麼會知道這發簪?
心中有疑問我便直接問了出來。
他頓了頓,不答,繼續來親我。
我反而更加好奇,「你到底怎麼知道的?難道以前見過我?」
他還是不答,反而越吻越深,我漸漸有些喘不上氣來。
「陸安,你.……唔……」
他抱起我往房裡走,「今晚話怎麼這麼多?既然你舍不得讓我走,那一會兒可別再哭了。」
我又望了一眼那琉璃燈,心中像是被個軟綿綿毛茸茸的小爪子在抓撓,分不清是痒還是亂。
把頭往他懷裡鑽了鑽,我小聲說:「求憐惜。」
他笑得惹人,對著我耳語:「我盡量。」
盡量的結果就是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眼淚。
「陸安,你在人前裝得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冷勁兒呢,你讀的那些聖賢書呢,都到狗肚子裡去了?」
在床榻上,無論我怎樣罵,他都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沒臉沒皮。
「你也說了,那都是在別人面前裝的,跟我的昭昭一起,自然不需要再裝什麼君子。」
「你真無.……」
我話還沒說完,嘴便又被他探過來的吻堵住。
8
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便被外面的鞭炮聲吵醒。
我翻身動了一下,就被身邊的人摟緊在懷裡。
「還早,再睡會兒。」
聲音還帶著睡意蒙眬中的沙啞。
我又老老實實躺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幹脆睜開眼盯著陸安看。
此時他安安靜靜地睡著,眉目舒朗如畫,人畜無害的樣子跟晚上簡直判若兩人。
我正看著,他眼睛都沒睜,就直接吻了過來,聲音還啞著。
「昨晚是誰哭著喊累,怎麼這會兒又不睡了。」
他又粘了上來,我實在招架不住,想找個什麼由頭打斷他,忽地想起一事。
「大理寺的薛楨你認得吧?他想見你。」
他果然停了下來,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找你了?」
「是啊,昨日宮宴散席後遇到他,說是跟你同一屆中的進士,考了二甲三名。」
他聽了,蹙起了長眉,「他想見的是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二甲三名也值得拿出來說?」
聽聽他這話,自己中了探花,就狂得沒了邊兒。
「二甲第三,隻比你低了三名,也很厲害了,而且我瞧他這個人機靈得很。」
他看著我,眼中黑沉沉的,聲音平平緩緩。
「怎麼機靈了?」
我想起昨晚薛楨的樣子就忍不住笑。
「他剛說想要見你,看到許青彥過來了,就立馬改了口,說什麼喜歡我,真心天地可鑑,差點被許青彥打了一頓。」
我邊說邊笑,笑著笑著突然注意到身邊的陸安面色淡淡的,抿起了嘴角,直勾勾盯著我,眸色深得有些嚇人。
「你,你怎麼了?」
「原來昭昭昨晚背著我見了這麼多的人,說了這麼多的話。」
「沒有沒有,」就算我再遲鈍,也知道他不高興了,連忙去抱他,「昨日一散場我就趕回來了,我們不是約好的嗎。」
「真的?」
「真的,」我繼續哄他,「誰也沒有我的陸郎好。」
他勾起了嘴角,笑得顛倒眾生。
「那就再對昭昭好一次。」
等我明白了他要做什麼,忍不住抬腿踢他。
「不行,現在是大清早。」
他隨手扯下我腰間的衣帶,系在了我眼睛上。
「好了,現在天黑了。」
「陸安,你混蛋,你無恥,你……唔……」
又折騰了半日,等我再睡醒,已是下午了。
陸安坐在桌邊,一副不染纖塵的清雋模樣,讓我覺得有些恍惚,剛剛那個比誰都瘋的人真的是他?
「昭昭,來,吃飯了。」
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也顧不上理他,拿起筷子吃得狼吞虎咽。
剛吃到一半,點金進來了,沒有說話,倒是先拿眼瞅陸安。
我「啪」一聲將筷子摔在桌子上,這個公主府到底現在是誰當家,憑什麼我的下人還要先看他的臉色。
「點金,有何事?趕緊說。」
「公主,」點金叫著我,卻仍舊是看陸安,「大理寺少卿薛楨薛大人想見您。」
「不見。」陸安一口回絕。
「見。」我偏要起身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薛楨一見到我就堆起了滿臉笑。
「參見公主,自昨日相見,臣便一直對公主念念不忘,臣的話句句肺腑之言,公主思量得怎麼樣了?」
我笑了一下,「薛大人,現在到公主府了,就不用再演了吧。」
「這……」他撓了撓頭,有些尷尬,「讓公主見笑了。」
「你是要見陸安嗎?」
「是,」他恢復了正色,「前段時間文弘給臣傳了次信,臣已經把事情都辦妥了。」
陸安給薛楨傳信?我怎麼不知道?
正納悶著,已走到了正堂,薛楨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陸安,又嬉笑起來。
「哎呀,文弘,好久不見,看來你終於得償所願,日子過得不錯嘛。」
陸安卻隻打量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薛楨繼續走過去,攬住他肩膀,用力拍了拍,「兜兜轉轉這麼久,原來這人就近在眼前,這下不用再寫《漢廣》了吧。」
陸安還是不說話,隻是眼神愈發地冷。
似乎怕真的惹惱了他,薛楨終於收起了嬉皮笑臉,小聲說:「你交代的事,我打聽到了。」
「昭昭,」陸安沒理他,而是看向了我,「我和昔日同窗敘敘舊,你自己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薛楨說的話奇奇怪怪的,什麼得償所願,什麼近在眼前,又什麼《漢廣》,讓人聽不懂。
但看他們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我忍住了好奇,點點頭走開了。
府裡的侍婢們剪了許多窗花,形形色色,很是好看。
我來了興致,裹上狐裘,跟她們一起到各處貼起來。
正貼著,遠遠看到陸安和薛楨並肩走了過來。
「這麼快就聊完了?」
陸安走近,拉起了我的手,「怎麼在外面?冷不冷?」
「公主,」遠處的薛楨行了一禮,「臣要告辭了,今日叨擾了。」
他轉身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對著我眨了眨眼睛。
「公主,文弘有沒有把他寫的《漢廣》給你看?」
「什麼《漢廣》?」我一臉莫名其妙。
薛楨瞄了一眼我身旁陸安沉下來的臉色,哈哈笑了兩聲,趕緊跑走了。
「陸安,」我還是很好奇,「怎麼這個薛楨說的話我都聽不明白呢?」
「不用理他。」
陸安接過我手中的窗花,展開看了看,抬手貼在了剛剛那處我踮起腳都夠不到的窗棂上。
「昭昭,」他又低下頭來看我,目光溫柔,似水一般淌過。「年後,會有人開始彈劾溫鐸了。」
「溫鐸?」我吃了一驚,「他現在正炙手可熱,深受陛下信任,如何能動得了他?」
他風輕雲淡地淺淺笑了,「他參與了去年楚王的謀逆案。」
這下我更吃驚了。
「這怎麼可能?楚王的案子他可是立了大功的。」
「其實楚王找我爹被回絕之後, 又來找過我。」他的目光看向了天邊正逐漸下落的夕陽,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
「楚王為示誠意, 給我看過一份名單,都是他暗中聯絡好的官員。可他不知道,我從小念書便是過目不忘, 名單隻看了一眼,上面的人就已都記住,那其中也有溫鐸。」
「你,你是說溫鐸原本是楚王的人, 卻又出賣了楚王?」
「是, 」他微微點了點頭, 「那名單上人很多,有些並沒有被牽扯出來,他們手上有足夠置溫鐸於死地的證據。」
「可是,那些人又為何會冒險拿出證據來呢?」
他聽我問完, 又一下子笑了。
「因為你弟弟,代王。」
這次我明白了, 原來陸安真的在為阿則謀劃,盡管我還從不曾跟他說過什麼, 但是他懂。
「昭昭,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 我也說過會幫你。」
他抬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將我帶進了懷裡。
冬日裡黃昏有些冷, 他的懷抱卻很暖,帶著淡淡的墨香, 讓人心神安寧。
「而且,還有一個人會幫忙。」
「誰?」
客氣的時候說一句「公主請自重。」
「□我」我還是不解,「為何是他?」
「昭昭,他想娶的是你, 如果不扳倒溫鐸,他恐怕就要遵從聖意,娶溫令儀的姐姐溫令初了。所以還要利用一下他,不過你休想真的嫁給他。」
誰要嫁給許青彥?
我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他卻不滿意了,兩根細長的手指來捏我的下巴, 口氣有些兇。
「聽到沒?不許嫁給他。」
我一巴掌將他的手打開。
「溫令儀的姐姐原來叫溫令初,我都不知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那張好看的臉一下子愣住了, 然後不由分說地就來親我。
「我猜的。」
「胡說八道,」我氣得用力推他, 「這個事你不說明白,今晚不準到我的房裡來。」
「好昭昭了,這天寒地凍的,你不讓我進房, 我能去哪裡?」
「滾回你自己院子去。」
「那也好。」他的眼睛一下亮了亮, 閃著異樣的光,一把將我抱起扛到肩膀上。
「這主意不錯,今晚就去我那裡,換個地方更新鮮。」
「陸安, 放我下來。
「來人,把陸安趕走。
「人呢?府裡的人都死了嗎?」
我一路的大聲疾呼完全沒有人理會,這下我算是真的明白如今這公主府到底是誰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