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雙優沉吟片刻,她將財經新聞,又換回歌舞節目:“你待會兒想吃點什麼?”
這是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
“……都可以。”
“撈點鮮蝦吧,再炸點小魚,南城河鮮少,基本是海鮮,我也想吃了。”
“好。”
鮮洱齋,一家四口訂了包間,在餐廳裡大快朵頤。柔和爽脆的鮮蝦、酥香美味的炸魚、顏色豔麗的蒸蟹、濃鬱純白的魚骨湯,又點了數樣炒菜和甜點,遠比平時的菜品豐富,恨不得要趕上過年。
楚獨秀認為吃不了那麼多,無奈楚嵐和楚雙優堅持要點,果不其然吃撐了。
最後,石勤找了服務員幫忙,將剩餘珍馐打包回家。他提著裝有餐盒的塑料袋,隨著妻女們緩緩地往外走。
楚雙優走在前面,她回頭望楚獨秀,問道:“還有些時間,想買點什麼?”
這是楚雙優最擅長的安慰方式,用美食和禮物擺平一切煩惱。
楚獨秀遲疑道:“好像不缺什麼。”
“哎,房子該挑家具了,要不要逛逛?”楚嵐主動提議,又對楚雙優道,“好歹是你的房,你稍微上點心。”
“讓她挑家具吧,然後我來買單,我回來住得不久,什麼樣都可以。”楚雙優注視妹妹,輕聲道,“你不是喜歡弄這些?上大學還布置宿舍?”
相比楚雙優忙於工作,楚獨秀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愛好,偶爾會在家裡烹飪,或者搞編織、弄裝修,在宿舍裡簡單地布置,不是貼牆紙,就是鋪桌布,擺些花裡胡哨的娃娃。
“對啊,不然論文答辯完,就回來布置新房,稍微放松一段時間。”楚嵐附和,“不用趕著弄完,一天就弄一點,跟你小時候過家家一樣。”
“不太好吧?”楚獨秀悶聲道,“……你們以前還說我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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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在家裡張貼動漫海報,買一些顏色亮麗的聯名衛衣,讓母親和姐姐大為不解。大家的審美取向不同,真讓她布置新房,會不會太冒險了?
楚雙優:“沒關系,都可以。”
楚嵐高聲道:“對!你的風格挺好,看著青春洋氣!”
“……”
石勤深知她們想轉移小女兒注意力,又聽楚嵐胡亂贊美,哭笑不得道:“這都是什麼話。”
楚獨秀推託不過,再加上姐姐早就說過,新房給她留一個房間,便同意母親的主意,到家具城裡逛一逛。
家具城,樣板間內光線充溢,各類物品琳琅滿目、風格各異,既有古典的原木家具,又有時尚的現代家具,很快就讓人挑花了眼。
一家人邊走邊看,挑選需要的東西。
楚嵐和石勤站在數張大床之間,正在比劃合適尺寸的新床,專心致志地討論起來。
楚獨秀和楚雙優走在後面,不時地擺弄裝飾的小物件,欣賞漂亮精致的燈具。她們正愉快地撥拉落地燈,忽然聽見一串手機鈴聲。
楚雙優低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手機,當即朝旁邊走兩步。楚獨秀同樣收聲,乖巧地站在旁邊,等候姐姐打電話。
盡管楚雙優略微回避,但隱隱有些聲音,飄進楚獨秀耳朵。
“不好意思,我家裡有急事,目前不在南城,您有什麼事麼?”
楚獨秀默默聽著,推測估計是工作。
其實,家裡沒有急事,但姐姐卻回來,應該是由於節目。
經歷完白天的事,楚獨秀哪裡會不懂,家人們都把她當小孩哄,無非是怕自己沮喪,對比賽仍耿耿於懷。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打消親人內心擔憂,隻能靜靜接納溫暖的安慰。
正值此時,楚雙優聲音陡然一變,難得失去往日的平靜:“什麼?”
楚獨秀一愣,她好奇地看了過去,卻發現姐姐眉頭微蹙。
“我明白了。”楚雙優沉吟數秒,謹慎道,“您稍等片刻,我還在外面,回去跟您溝通,好嗎?”
楚獨秀眼看對方掛斷電話,疑道:“姐,怎麼了?”
楚雙優面對妹妹,她神色稍緩,搖頭道:“沒什麼,我們接著逛吧。”
但事情顯然沒她說得簡單。
眾人逛完街,剛剛回到家。楚雙優就鑽進房間,默不作聲地忙碌起來,好像要處理方才電話裡的事情。
晚餐時,石勤簡單地熬了一點粥,配上中午打包回來的菜,就湊成一頓清淡和諧的家常飯。他用碗給眾人舀粥,一一地分發下去,熟練擔任飼養員工作。
楚獨秀和楚嵐插科打诨、互相鬥嘴,但氣氛還算愉快,稱得上有說有笑。
楚雙優坐在一邊,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偶爾被妹妹問兩句,注意力也不在聊天上,看上去似有難言之隱。
片刻後,她尋了用餐時的氣口,終於緩慢坦露真相:“媽,上次的事,有點情況。”
楚嵐一怔,嘴角笑意退下,接著反問道:“什麼意思?”
楚雙優垂眸,低聲道:“錢要晚回來一會兒。”
楚嵐沉默。
倏忽間,餐桌上的空氣停滯,她們一時都沒說話。
楚獨秀坐在母親和姐姐中間,她此時滿頭霧水,迷茫地左右環顧,搞不懂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石勤瞧出氣氛不對,他率先打破沉寂,和氣道:“具體原因是什麼?”
楚雙優目光微閃:“我也不好解釋,需要回南城核實,才能有準確答案。”
“對,你向來有主意,我當時就跟你說過,投資和生意一個樣,但你說的言之鑿鑿,我最後還是給你錢了。”
楚雙優聞言抿唇。
楚嵐聽聞噩耗,卻沒當場發作,她一改潑辣,不緊不慢道:“你總覺得我什麼都不懂,不明白你那些高大上項目,但我好歹做過兩天生意,不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楚獨秀睜大眼,迷惘道:“什麼錢?”
“你姐有個項目,想要試著投資,但她剛買完房,手頭現金不夠,從家裡拿了錢。”石勤湊近她,小聲地解釋,“應該就是上次回家。”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裡浮現,楚獨秀回想起蹲牆角的事。那時,姐姐作為說客,跟母親在房間裡解釋《單口喜劇王》,卻將她擋在門外,她被迫鬼祟偷聽。
當時屋裡傳來一句話:“媽,現在家裡有多少錢?”
應該就是楚雙優詢問楚嵐家中財政。
“說吧,你想做什麼?”楚嵐問道,“你不可能平白無故提這話,要隻是錢晚回來,根本不會開口,估計自己私下就解決。”
楚雙優:“我想要再往裡追加一筆……”
“不可能,想都別想,我上次就說過,給你的那部分,沒打算要回來,你最後是賺是賠,都跟我沒有關系。”楚嵐擺手,“你有一份,你妹有一份,拿去幹什麼,我們不會管,那是做父母該給的,不是支持你投資,單純是我們心意。”
楚雙優臉色蒼白,承諾道:“我可以寫借條,規定還款期限。”
楚嵐驚嘆:“楚雙優,你知不知道,你像個賭徒。是,你從小聰明,從小就厲害,但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多少賺大錢的人,就是這麼垮下來!”
“我確信項目沒有任何問題,隻是中間有細節得處理。”楚雙優語氣誠懇,一字一句道,“我保證,我不是頭腦發昏,對項目判斷沒錯,現在是關鍵時刻。”
楚嵐啞然。
突如其來的劍拔弩張,一掃晚餐的溫馨和諧。
“好啦好啦,你想要多少錢?”石勤見勢不對,勸和道,“你媽給過你一次,不然這回換我來。”
楚嵐出聲質疑:“你哪兒來的錢?你的錢不都在我手裡!?”
“公積金不是還有,平時也沒什麼用,現在買房了,就能提出來。”石勤道,“確實沒你們賺得多,但聊勝於無嘛,不然就拿去用,你還差多少錢?”
楚雙優小聲地回答,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嚯。”石勤一愣,接著苦笑道,“我女兒搞了個大項目。”
“那徹底沒戲了,家裡沒那麼多錢!”楚嵐果斷拒絕,“前不久剛提前還貸,你就算想借,也借不出來。”
雖然家裡生活無憂、有房有車,但可以使用的存款也有限。普通家庭或許有資產,卻沒有充裕的現金流,尤其文城平均工資一般,楚嵐也早就不做大生意,隻時不時搗鼓些小買賣,缺乏資金很正常。
楚雙優聞言,垂下了眉眼,略微有些黯然。
她確實也猜到這種情況,要不是有套房子壓在這裡,自己手裡的錢不會被弄盡,原以為還有一年籌款時間,用她未來的收入就能填平,誰料剛過兩三個月後,時間就突然提前,殺了個措手不及。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
靜謐中,楚獨秀偷瞄一眼手機,她小心翼翼地舉手,弱弱道:“其實……我好像有錢……”
此話一出,全場震撼,所有人都驚得合不攏嘴。
沒人預料到楚獨秀會發言,就像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她被排除在家庭重任外,既不用在外賺錢養家,也不用操心柴米油鹽,定位就是搞笑氣氛咖,在生活裡逗家人開心,連手裡的錢都是零花。
楚嵐兩眼發蒙:“你哪兒來的錢?你都還沒工作?”
“我錄制節目,也算是工作……”楚獨秀坦白,“雖然基礎工資不高,但還幹了些別的事。”
錄制期間,她根本不在意商務酬勞,光寫稿就忙得焦頭爛額,沒時間查詢銀行賬戶。好在商總及財務很規範,照合同定期給她打款,算下來不是一筆小錢,甚至後面還會有尾款。
楚雙優面露躊躇,聲音幹澀道:“算了,沒事,我再想其他辦法。”
她能向父母開口,但拿妹妹的錢,像欺負小孩子,實在於心不忍,著實是破防了。
“為什麼不要我的錢?姐姐你看不起我!”楚獨秀蹿起來,給姐姐看賬戶,振振有詞道,“莫欺少年窮,我真有錢了,不要小瞧脫口秀演員!”
她確實比不過明星,但好歹算行業頂尖,加上節目播出時,是收入的黃金期,數月攢起來也挺可觀。
更不用說,楚獨秀和程俊華商業價值最高,二強選手都沒錢,其他演員別活了。
楚雙優看到賬戶餘額一愣,顯然也沒料到妹妹的存款,剛好就能解燃眉之急。她臉上顯露一絲糾結,嘴唇微微地動著,喉嚨像有根魚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好半天都沒有回應。
楚嵐見狀,領悟對方想法,嘆息道:“行了,你們姐倆飯後自己商量吧,我們摻和不了這事兒,都是你們掙來的錢、弄來的事。”
飯後,楚雙優沒有再提此事,楚獨秀卻追著她,一路都糾纏不休:“為什麼不要我的?你都找爸媽借了?”
“這不一樣。”楚雙優皺眉,幹脆道,“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楚獨秀:“那你可以跟我解釋,你說完我不就知道,明白你想投資什麼。”
楚雙優見妹妹天真無邪,心裡負罪感更重,都快要感到內疚。從小到大,隻有她給妹妹錢,從來沒顛倒過來,自然無法描述復雜心情。
“媽好歹還會質疑,但你卻那麼隨意,我就不能拿這錢。”楚雙優嚴肅道,“這不是生意場該有的態度。”
“但這本來就不是生意。”楚獨秀坦然道,“隻是支持你做想做的事,就像你支持我講脫口秀一樣,明明你也清楚沒有回報,對行業沒抱什麼期望,但那時候卻自責焦慮,是你還不夠厲害,才不能幫我託底。”
楚雙優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