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兩位針尖對麥芒,讓人大氣不敢出。
楚獨秀望著分毫不讓的菜豆,她心裡隱隱有一種預感,對方不是衝著路帆來,反而像是朝著自己來,隻是路帆率先開口,才會讓雙方有碰撞。
那一句“不要覺得討老師喜歡就行了”,像在說她和路帆的師生情,更像在影射謝慎辭的賞識,再聯系菜豆被取消海選資格的事,傻子都明白他的隱恨從何而來。
楚獨秀冷不丁道:“你覺得我不敢冒犯嗎?”
一直以來,她確實以調侃殪崋自身為主,除了首次酒吧上臺外,大都不敢表現得太瘋,多少有點放不開自己。
但沒想到這都能被挑刺。
不知為何,她心底產生膽大包天乃至狂妄的念頭,她一直不喜歡菜豆的表演,還真不覺得自己就比他差。如果是比社會地位,她或許會輸,但要是比單口喜劇,她或許能贏。
菜豆聞言晃神,不料楚獨秀敢搭話,而且語氣也不卑不亢,主要對方平時文文靜靜,跟屁蟲般圍著路帆等人,著實像顆標準的軟柿子。
這導致他一時竟沒明白,她是出言討教,還是另有所指。
聶峰看不下去,出言幫腔道:“你一個大老爺們,為難小姑娘幹嘛。”
他沒搞懂菜豆哪兒冒出來的鬼火,怎麼逮誰都燒,燙一個是一個。
菜豆神色不快,咕哝道:“招安了就是不一樣啊。”
“這話什麼意思?”聶峰瞬間火冒三丈,一指謝慎辭的位置,索性捅破窗戶紙,“剛才人家坐在那兒,你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又膈應誰呢?”
菜豆臉色驟變。
聶峰煩透他的陰陽怪氣,怒道:“真要不想上節目,連這培訓都別來,這會兒又跟我瞎嘚啵什麼!”
“行吧,我的錯。”菜豆不料對方發那麼大火,幹脆隨手抽自己一嘴巴,“我一時嘴欠行吧,別跟我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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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峰見他吊兒郎當,當即站起來,朝菜豆招手:“你出來,咱倆單獨談談。”
菜豆面露猶豫,卻又不好拒絕,最後隻得跟著聶峰出門。沒人知道他們要聊什麼,但好久都不見二人回來。
路帆望著面面相覷的學員,當即打圓場道:“好啦,今天的課就到這裡,大家回去也記得改稿。”
鬧劇來得快散得也快,培訓營學員陸續告別。
王娜梨凝眉,又抱緊楚獨秀,用行動進行安撫:“這人咋這樣啊。”
楚獨秀被對方環著,評價道:“總有人要在全世界快樂的時候潑冷水。”
小蔥:“別理他!他就是有病,讓聶哥罵他!”
“不過我真沒想到,混成演員老大哥,還是得靠發火服眾。”楚獨秀望向門口,“看來發瘋是人類獲勝的唯一途徑。”
“沒辦法,都是聶哥兄弟,認識好多年了。”小蔥支吾,“……雖然我偶爾也覺得兄弟情快散了。”
聶峰全憑熱愛,經營俱樂部很多年,結識燕城不少演員。大家過去都沒表演機會,總是聚在一起演出胡鬧,但低谷時能做朋友,不代表會持久永恆。
返校路上,王娜梨和小蔥怕楚獨秀難受,恨不得安慰她好久,確認無事後才道別。
楚獨秀對此哭笑不得,不得不說,她一路獲取不少善意和幫助,比如謝慎辭、路帆等人的支持,比如王娜梨和小蔥的開解,但偏偏老有一兩顆老鼠屎,要攪壞噴香撲鼻的好湯,在關鍵時刻讓人煩得慌。
地鐵內,楚獨秀握著扶手,腦海仍回蕩菜豆的話。畢業和考公的事足夠繁重,上課是她為數不多的快樂,今天卻也被菜豆毀了。
她不懂對方哪來的底氣,難道講他那種低俗段子,才符合脫口秀原教旨主義?
她不是沒看過菜豆表演,就是知道他實際的水平,心裡愈加有些怄火。
忍一時越想越氣,幹脆做素材累積。
回宿舍後,楚獨秀怒而寫稿,望著電腦屏幕上的文字,才感到一絲釋放後的快意。
第二次分組實踐課,謝慎辭照例審讀組員稿件,看完楚獨秀稿子卻一愣,問道:“你打算開放麥評比講這個?”
“對。”
他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即便過去看過無數稿子,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評價,主要跟她以前的風格差異較大,任誰都要思索她遭受什麼刺激。
海綿寶寶突然就黑化了,直接從卡通片走向分級。
第13章
◎怎麼樣?男人的幽默我也會。◎
楚獨秀垂著眼,心裡也七上八下,不確定能否通過。她這回寫的稿子就是為開放麥評比,菜豆說她沒膽量冒犯,那她索性就冒犯到底,部分內容都不能播出。
謝慎辭:“這份稿子好像有些針對性。”
他看過國內多數脫口秀演員的表演,很快領悟她想要狙擊誰,推測雙方近期有過摩擦。
楚獨秀抬眼,偷偷地瞄他:“不可以講麼?”
“當然可以講,這是你真實感受,說出來沒問題。”謝慎辭輕嘆一聲,無奈道,“隻是得先問你一句,我有資格改你稿嗎?”
主要她涉及的題材,好像不該由他來改,路帆等人更合適。
楚獨秀難得見他為難,倏地有點幸災樂禍:“謝總不是堅持要做導師改稿?”
他一本正經地調侃:“但沒想到你寫得那麼好,我來改這篇,有點不配了。”
楚獨秀聽他這麼說,便知對方並未反感,懸起的心也落下來,安慰道:“沒事,知道自己不配,沒準更能改好。”
“?”
紅雁劇場,舞臺上是高凳及麥克風,封閉又聚氣的環境,可容納八十名觀眾的空間。這裡是善樂培訓營開放麥評比的場所,學員們將在這裡試驗新段子,驗證近日的培訓成果。
工作人員特意布置過場內,既有培訓營師生的位置,也有留給報名觀眾的區域。每張門票可以進行投票,勾選今日印象最深的三位演員,再在離場時放進投票箱,就能參與“善樂最強新人王”投票。
劇場內陸續有人進來,前排座位是先到先得,提早到的觀眾並不少。
眾人有說有笑,在工作人員指導下落座,靜候開放麥演出開始。
二層高處,一架攝影機拍攝觀眾入場畫面。此處能俯瞰全場的席位,謝慎辭和尚曉梅倚著欄杆,眼看下方的區域被逐漸填滿。
“雖然做過的節目不少了,但每次開場前,看到這種畫面,還是有點感動。”尚曉梅唏噓,“我來善樂時都想好了,要是國內脫口秀最後也搞不起來,就把這些年素材剪個紀錄片,也算沒白白揮霍那麼多時間。”
謝慎辭瞄她一眼:“我倒是沒有意見,但商良不會答應。”
商良是善樂聯合創始人之一,主要負責資金籌劃、財務管理等工作,跟謝慎辭、尚曉梅也是舊識。
“確實,這話是咒老商投資失敗,他得提刀殺了我。”尚曉梅心虛地撓撓頭,“不就聊闲天嘛,我還是盼著多出優秀演員,脫口秀行業變好的。”
謝慎辭:“這次培訓營應該能出好幾個。”
後臺內,多數學員坐在外面觀看開放麥,唯有快上場的人留在化妝室,等待自己登場表演。
王娜梨一手握小刷子,一手拿化妝鏡,刷子噠噠地敲著鏡框,抖落多餘的粉末。她瞥見旁邊的楚獨秀,提議道:“要不要給你化個妝?”
“不了,沒準前排觀眾近視,都看不清我的長相。”
楚獨秀婉拒好友,繼續盯著小屏幕。她心裡壓著事,不知為何比平常緊張,想知道菜豆是不是照常表演。
雖然劇場不許觀眾錄音和錄像,但化妝室裡放置有顯示屏,可以看到舞臺上的表演。屏幕畫面內,現在的演員是小蔥,他正繪聲繪色地描述,逗得觀眾捧腹大笑。
王娜梨:“他今天講得好厲害。”
楚獨秀點頭:“我以前在酒吧看過好多場,覺得他和老板的風格最好。”
場內,觀眾氛圍被小蔥帶熱,尚曉梅同樣贊不絕口:“他作為新人,確實挺強的,要是發揮得好,沒準能進十強。”
謝慎辭:“嗯。”
“好冷淡?”尚曉梅瞥他一眼,嘀咕道,“難道你有更欣賞的新人?”
“差不多吧。”
小蔥圓滿落幕,獲得滿場喝彩。主持人串場結束,輪到下一位演員。
菜豆接棒上臺,他照舊幹瘦如竿,戴一頂深綠畫家帽,跟臺下沉鬱性格不同,臺風要開朗得多:“大家好,我是菜豆,聽了那麼多幼兒笑話,該聽點成人脫口秀了,不能讓大家白跑一趟,還是我知道你們期待什麼……”
臺下觀眾面露微笑。
“現場有不能接受冒犯的觀眾嗎?有這樣的朋友麼?”菜豆伸手做望遠鏡,環顧一圈周圍觀眾,“有的話請你出去啊,脫口秀就是要冒犯,哈哈!我再問一句,有不能接受‘開車’的觀眾嗎?要是有的話,可能也得麻煩你們出去,都出去了是嗎?”
“那我開始講啦,我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有,就是女人有時候不懂幽默,你跟她開玩笑,她並不會笑,反而質問你,‘你覺得這有意思嗎’。”
“有一次演出,我就遇到這種情況,還沒說兩句,有個女觀眾站起來,突然就問我‘你覺得這有意思嗎’……”
很快,菜豆正式表演,他不愧為老演員,肢體動作極為豐富,體態更增添了滑稽,時不時拋出一個葷段子,將現場觀眾逗樂。
演出經驗可以彌補文本弱勢,有感染力的講述沒讓現場降溫。盡管觀眾的掌聲沒剛才熱烈,但菜豆的表演氣氛還算不錯。
片刻後,尚曉梅無奈道:“他的段子總不上不下的,很難受。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每次快要笑出來了,就會有個梗很別扭,比如剛才‘男人爺們女人娘’,你懂我什麼意思吧,我知道脫口秀要冒犯,但會覺得不太舒服……”
尚曉梅作為導演,需要專業地點評演員,但對方部分用詞讓她不適。
謝慎辭:“明白。”
菜豆的梗時常有些過火話題,都是線上沒法播出的笑話,但在節目外效果還可以。他很喜歡搞些惡俗包袱,比如酒店門口的小卡片、KTV公主等,基本登不上大雅之堂。
這也是菜豆當初被放進培訓營的緣由,相比其他老演員的段子,他的梗很多無法用於節目,謝慎辭希望對方能創作新內容,但目前來看沒什麼成效。
臺上,菜豆好似不滿於自己的笑聲比小蔥少。他仍然在活躍氣氛,隨手指了指某位觀眾:“我看有的女觀眾不敢笑,比如這位就特別嚴肅,是段子有點太黃了嗎?”
“都是矜持的仙女,不太敢下凡,沒事,可以笑,酒店塞的小卡片,印的不是你照片。”
話畢,他搶先笑幾聲,繼續往下面講。
被指的女觀眾聞言卻臉色微變。
王娜梨坐在化妝室裡,她眉頭微蹙,無語道:“不是,這有什麼好笑的,有點不尊重人了。”
楚獨秀起身:“我去準備上臺了。”
她本來還怕自己傷及無辜,但菜豆果然沒改本性,講得還是過去那套段子,表演一如既往用力過猛。
“這麼早?”
“聽多了會汙染我的幽默數據庫。”
王娜梨笑了。
舞臺上,菜豆最後的包袱抖響,他在掌聲中成功下來,但反響沒有小蔥要爆。
“很難評價這種表演,但不可否認有人樂了。”尚曉梅搖頭道,“隻能說受眾不是我。”
謝慎辭:“他要能寫出別的段子,沒準路可以廣些,但感覺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