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慎辭沉吟數秒,突然從容起來,慢條斯理道:“其實我前些天刷掉一些演員,沒讓他們跳過海選,而是放進培訓營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這個,他們覺得我不懂幽默,可能就不太想選我。”
楚獨秀一愣:“是你讓他們來上課的?”
他若有所思:“對,再加上大家一個班,私底下時常會議論,沒準就對我有偏見。”
謝慎辭一隻胳膊倚桌面,垂眸像在反思自己,他臉上神色淡淡的,卻倏地沾染些落寞。尤其別的組熱火朝天,換他這邊就門可羅雀。
楚獨秀好言安撫:“偏見不一定源於議論,也可能是源於相貌。畢竟是單口喜劇,大家總以貌取人,覺得專業度和長相成反比。”
雖然菜豆對謝總有氣,但小蔥等人還算公允,沒選謝慎辭應該就是不熟。
謝慎辭:“你是說我長得不幽默?”
“謝總,不要打感情牌了,裝可憐不適合你,就你這張冷臉擺那兒,說被人排擠誰會信啊。”楚獨秀長嘆一聲,“再說你是公司老總,負責節目制作,誰會想不開得罪你,還要不要混了。”
她哪能不懂他賣慘的緣由,無非就是想騙自己進組,然而強者就不擅長裝弱。有些人一瞄就是打工人,有些人一瞥就是資本家,藏都沒法藏的。
謝慎辭見她軟硬不吃,平靜道:“我看你經常想得罪我。”
楚獨秀縮了縮身子,試圖原地隱藏自己。
謝慎辭伸出手來:“就是想看你寫的稿,讓我看看。”
他很好奇她近期的創作。
楚獨秀沉默不動。
謝慎辭見她如此不講情面,他索性又換了一種腔調:“讓我康康。”
明明是賣萌語氣,但配上他的冷臉,別提有多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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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自己人,別開腔!”楚獨秀當即抱頭,手指都蜷縮起來,慌張道,“不要搞那種海綿寶寶水平的幽默!”
他演不了單口喜劇果然是有原因的!
謝慎辭面無表情,乘勝追擊道:“那你要不要加入我的組?”
第12章
◎這又不是《海綿寶寶》同人文!◎
片刻後,王娜梨請教導師結束,發現楚獨秀更換隊伍,坐在另一組的位置上,疑道:“你不是要選路老師?”
她猶記楚獨秀都排到一半,現在卻變成謝慎辭的組員,自然感到詫異。
“你不懂,你們選的是單口喜劇,我選的是人情世故。”楚獨秀嘆息,接著拉攏道,“你要不要也來這組?”
王娜梨瞄一眼謝慎辭,果斷拒絕道:“No!我的稿子不是這種風格。”
難道她的稿子就是謝總風格?
不管如何,楚獨秀硬著頭皮提交初稿,等待謝慎辭給予修改意見。她其實沒抱什麼希望,但對方的批注卻遠超預期,絲毫不遜於路帆等資深演員,倒是讓她吃了一驚。
楚獨秀是用筆記本電腦的Word展示初稿,謝慎辭不但在批注裡提供建議,甚至細化一兩個梗,讓內容更加層次分明。她一邊瀏覽反饋意見,一邊心裡湧生出羞愧,感慨自己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謝總真會改稿,並非不懂裝懂瞎指揮的老板。
他隻是不會演,並不是不會寫。
楚獨秀偷瞄謝慎辭,難以想象他頂著這張臉,居然還能創作出段子來。
不過,實力歸實力,她叛逆的心蠢蠢欲動,依舊想垂死掙扎一把。
兩人是面對面坐著,各自捧著一臺電腦。楚獨秀改脫口秀稿子,謝慎辭瀏覽節目策劃,漫長的沉默裡,井水不犯河水。
四周隻留鍵盤和鼠標的脆響,完全是商務辦公的場景,直到楚獨秀打破僵局。
“謝總,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為什麼?”謝慎辭抬眼看她,沉著道,“你覺得我改得有問題?”
“改得沒問題。”楚獨秀用電腦屏幕擋臉,以此掩蓋自己的心虛,嘀咕道,“是我不適應跟老板近距離工作。”
她覺得別人不選謝慎辭,明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誰都不想天天跟老板打交道,那必然是能躲多遠躲多遠。
路帆和聶峰好歹是演員,平時能插科打诨開玩笑,但跟著謝慎辭改稿,就像寫作業般無趣!
謝慎辭眨了眨眼,問道:“你已經決定參加節目了麼?”
楚獨秀猶豫:“沒……”
“那我不算你老板,你應該可以適應。”
“……”
還真是無懈可擊!
楚獨秀委婉道:“主要我以後創作的稿子,不適合您來改,怕您覺得冒犯。”
“你要拿我寫稿?”謝慎辭心領神會,大度道,“可以,我不介意,單口喜劇就是冒犯的藝術。”
“但我怕您讀不下去。”
“什麼主題?”
楚獨秀絞盡腦汁,她眼珠子一轉,索性憋出個狠的:“《團寵逆襲:四個脫口秀大佬霸道強制愛》。”
“?”
謝慎辭提醒:“脫口秀和造謠還是有區別的。”
她面露難色:“對不起,我是新人,手法還不成熟,有時候控制不好創作和造謠的度,不然您還是……”
他果斷改口:“那你造謠吧,不會告你的。”
楚獨秀:“?”
“記得寫完給我看看。”謝慎辭意味深長道,“四個大佬不會是蟹老板、派大星、章魚哥和痞老板吧。”
“???”
什麼鬼!這又不是《海綿寶寶》同人文!
謝慎辭瞧出她心不在焉,明顯是想去別處轉一轉,說道:“你要想聽路帆和聶峰的意見,可以拿著你稿子再去找他們。雖然不是同一組,他們也會幫你的。”
“可以嗎?”楚獨秀道,“您不介意的?”
她對謝慎辭沒有任何意見,但培訓課精髓是跟其他演員交流,現在組內人員實在太少,確實沒有跟王娜梨、小蔥等人胡侃有意思。
謝慎辭頷首:“不介意,而且過段時間還有開放麥,每個小組都得有學員參加。”
楚獨秀聽出弦外之音,試探道:“這意思是,我請教完兩位導師,再拿他們幫改的稿子,擊敗他們的學員?”
他反問:“不行麼?”
“……”
該說不說,謝總一生要強,開放麥都得贏,看來嘴上不提,心裡仍介意選他的人少。
“行,當然行!”她撞上他的目光,作揖道,“願謝總託臣以討賊興復之笑,不笑,則治臣之罪。臣必當,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善樂,還於舊組!”
謝慎辭:“……你現掛確實一向厲害。”
楚獨秀得到批準,當即就蹿了出去,奔向旁邊組的王娜梨。對方恰好在跟導師聊天,她們眼看楚獨秀撒歡過來,還忍不住打趣幾句。
“我以為被拋棄了。”路帆調侃,“被謝總壓了一頭。”
“沒有沒有,我來了。”楚獨秀抱著電腦湊過去,“三位老師的意見都聽,就跟我寫論文一樣,取其精華,制成糟粕。”
王娜梨聞言,她狂笑不止:“可以可以!”
路帆絲毫不介意楚獨秀是哪組學員,耐心瀏覽她的稿件,並聊了聊自身看法。
歸根到底,導師分組是為方便改稿,每名演員的風格不一樣,選擇不同的老師,調整方向也不同。即使有開放麥評比,那也是幼兒園的小紅花,單純表彰學員,對導師沒影響。
楚獨秀請教完路帆,還鼓起勇氣問聶峰,果然也沒有被拒絕。此舉還啟發聶峰組的小蔥,他幹脆拿著稿子找了謝慎辭,接著同樣讓路帆提一些意見。
王娜梨被好友傾情推薦,最終也請謝總審閱初稿。她望著交回的批注,感慨道:“真的改得挺厲害。”
楚獨秀安利成功,心裡竟湧生欣慰,附和道:“是吧是吧。”
謝慎辭不是演員,單純是幕後人員,跟他不熟悉的人,自然不知其實力。不過各組學員們流動起來,每組的壁壘一旦打破,一些刻板印象就解除,來找謝慎辭看稿的人也越來越多。
沒過多久,三組的人員就平均,每位導師都在改稿,忙得不亦樂乎。
教室內歡聲笑語、熱鬧非凡,老師們偶爾還闲聊,跟學員們交流融洽。
角落裡,菜豆倚著窗,手裡握盒煙,來回地盤著。他眼看謝慎辭身邊圍滿咨詢的人,一改進門的冷清,不由輕哼了一聲。
實踐課就要結束,門口突然探出個腦袋,是位三十來歲的女子。她穿休闲帽衫,眉目頗有些英氣,感嘆道:“還挺熱鬧啊。”
路帆回頭喚人:“尚導。”
“不用管我,我就找個人。”尚曉梅朝謝慎辭招手,“還是老商說的那件事!”
謝慎辭聞言起身,他朝楚獨秀等人打過招呼,便先離開跟導演討論工作。
這個小插曲沒打擾任何人,謝慎辭的組員自動散開,溜達到另外兩組去嘮嗑。楚獨秀和路帆、王娜梨有說有笑,小蔥時不時還跑來聊一圈,氣氛別提多和諧。
無奈世上總有人看不得別人好。
楚獨秀等人正跟路帆聊段子,突然聽旁邊有人插嘴,聲音是老煙槍般的啞。
“你們就嚯嚯新人吧,光哄她寫能上節目的段子,連脫口秀原本的味兒都沒有,早晚有一天得廢了。”
眾人聞言一怔。
楚獨秀和王娜梨見菜豆過來,她們皆露出詫異神色,主要從未跟他交流過。
路帆眉頭皺起來:“這話什麼意思?”
“一上節目都貼個標籤,我是英語老師,我是應屆畢業生,都圍繞著標籤講唄。”菜豆雙手環胸,撇嘴道,“脫口秀的特點是冒犯,你覺得她敢冒犯誰啊,沒上節目自己先閹割一半,都跟被廣電剪過的片子一樣沒意思。”
原本歡樂的課堂肅靜下來,沒人料到菜豆會突然發難。
他用餘光瞄楚獨秀,微揚下巴道:“聽說你學新聞的,還是別把學校好學生那套,帶到講脫口秀裡來,覺得討老師喜歡就行了。脫口秀靠的是觀眾,不要弄得本末倒置。”
路帆靜默數秒,反駁道:“我在做老師前,好像也是觀眾。”
這場對峙來得突然,如同刀劍相擊,發出尖銳嗡鳴,隻叫人背後發寒。一個是在燕城演好幾年的老演員,是不少新人的啟蒙標杆;一個是第一季節目的人氣選手,還翻譯過不少脫口秀工具書。
如果沒有《單口喜劇王》這檔節目,菜豆在開放麥炸場次數比路帆多,但節目讓路帆的文本被人關注,她如今在圈內名氣不輸給菜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