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畢業,楚獨秀海投簡歷,卻慘遭社會毒打。
她除了瞎扯一枝獨秀,其他方面根本秀不起來。
直到有一天,脫口秀大門向她打開。
一束光,一支麥,天翻地覆,未來璀璨。
奪冠當晚,楚獨秀賽後回家,她抱著獎杯,謙虛道:“其實擅長脫口秀也沒多厲害,既不能靠它一夜發財,也不能用它迎娶高富帥。”
車內,開車的人聞言微愣,他斜她一眼,淡聲道:“懂了,現在剛拿完冠軍,就開始嫌我不夠帥。”
“?”
第1章
◎偏偏她都不是,她就這副慫樣。◎
亮到刺目的白熾燈,狹小憋悶的會議室,響雷般可怖的聲音砸在牆上回蕩。
“小年輕沒進社會老以為賺錢容易,人人都心高氣傲,開口大幾千上萬,問題你值這個價嗎?你現在這個階段,該想的不是工資,是能從工作中學到什麼!”
“我們培養你是不是要花錢?我們平時報銷工作餐,讓你借用公司的設備,是不是給你鍛煉機會?這是多少人求不來的,怎麼就目光短淺,光惦記著賺錢呢?”
突如其來的狂風席卷屋內,將端坐桌邊的楚獨秀吹懵。她正對面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公司王總,女的是公司HR,都是今日面試官。
天地良心,楚獨秀就委婉試探一句試用期工資,竟將膀大腰圓的王總氣得臉龐通紅。他噌的一聲從椅子上跳起,甩下簡歷就開始叉腰咆哮,頭頂寥寥無幾的秀發快在怒氣中豎起,如同一頭遭遇挑釁的獠牙野豬。
HR同樣沒料到中年男人一點就炸,她面露難色,小聲制止道:“王總……”
無奈她的勸解毫無作用,憤怒王總還在持續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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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是什麼地方?是制造效益的地方!但你還是學生,什麼都不會做,怎麼給公司制造效益?沒有辦法制造效益,就算公司真給你開高薪,你好意思拿錢麼!?”
楚獨秀面對劈頭蓋臉的指責,有一瞬間被訓得滿頭霧水。她想不明白前兩輪面試還挺正常的王總,為什麼會在提錢後川劇變臉般發癲,好似隨便一句話都能踩中他痛點。
或許是眼前狀況過於離譜,她也逐漸鎮定下來,索性深吸一口氣:“沒事,您別擔心,可以開高薪。我臉皮厚,好意思拿錢。”
“……”
此話一出,躁動的空氣驟然停滯。
王總一拳打在棉花上,竟被她的坦蕩搞語噎。
毫無疑問,面試失敗了。
片刻後,HR將楚獨秀送出會議室,她偷瞄一眼屋裡的老板,滿懷歉意地解釋:“獨秀,這回確實不湊巧,王總上午剛跟別人聊完,下午情緒就有點激動,別往心裡去。”
這是楚獨秀的第三輪面試,前兩輪都極為順利,無奈今日時機不好。公司近來頻頻有人離職,王總上午跟辭職者吵完,對方就是嫌錢少離開,楚獨秀下午又撞槍口,多少是點兒背到家了。
HR左右望望,確定四下無人,安慰道:“你也不要難過,他一直就那脾氣,說話都不過腦子,肯定有更好的工作等你。”
HR相當惋惜,雖然她認為楚獨秀適合這個崗位,但斤斤計較的王總不可能答應,估計又要物色下一個面試人選。
楚獨秀手裡捏著簡歷,指尖在平整紙面留痕。她對王總蠻橫無理、荒謬不經的言行極度無語,難以相信一家公司老板如此沒格局,但面對小心翼翼的HR,也不好遷怒其他人,最後隻擠出一句話。
“……謝謝姐。”
兩人在公司門口道別,楚獨秀轉身沒走兩步,四周光線就昏暗下來。僻靜寫字樓內人煙稀少,附近是其他企業租用的區域,現在卻都沒有開燈,越發顯得蕭條悽清。
前往電梯要穿過走廊,一路經過的辦公區大門緊閉,透過玻璃牆能隱約看到內部。滿地的廢舊A4紙,糾纏不清的漆黑電線,東倒西歪的格子間桌椅,似被波濤洶湧的倒閉浪潮席卷過。
這裡就像陰森墓地,四處都是公司骸骨,不知衰敗前曾有多少員工的血汗匯聚。更悲慘的是,她今年大四畢業,211本科就讀四年,秋招時廣投簡歷,居然找不到埋藏自己青春的墳墓。
來面試前,楚獨秀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表現。畢竟應屆生找工作不易,經濟大環境極度不景氣。
然而,最後還是年輕氣盛,實在沒憋住回了嘴。
她知道忍氣吞聲沒準能翻篇兒,詢問試用期工資又不是殺人全家,等王總撒完上午的無名火,自己私下再找HR聊此事,或許一切還有回旋餘地,沒必要刺激更年期男人。
但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為什麼自己要被領導撒氣?他情緒不穩定做什麼老板,難道不該回家吃中藥調理?
楚獨秀強壓怨念,掏出靜音的手機,想找楚雙優吐槽,卻不料對方搶先。
對方剛發來消息:[媽給我打電話了。]
這行字如同死亡通知書,瞬間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下一秒,說曹操曹操到,手機屏幕變黑,微信頁面消失,隻剩驚魂般的來電。
[母上大人]
楚獨秀心裡咯噔一下,趕忙硬著頭皮接聽:“喂,媽。”
“我剛給你姐打完電話,我倆商量一番,抓緊時間往家裡考吧!考公考編考教資,能考什麼全都考,你姐說去查查你能報什麼崗,現在好像很多有專業限制……”
明明手機沒有開啟外放,楚嵐的嗓音卻直刺雲霄,話語如轟隆隆的落雷,震得腦袋瓜嗡嗡作響。
她尷尬道:“……媽,你找我姐幹嘛,我有在找工作。”
“你自己找什麼找,找完沒兩天失業,跟鬧著玩兒一樣!你高考報志願時,我就松口過一回,這次說破大天也沒用!趕緊考回家,找份穩定工作完了,不要再耍小孩性子!”
話畢,母上大人幹脆利落掛斷,絲毫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這態度就像老家鐵飯碗很好考一樣,殊不知近年公示名單不乏清北身影。
電梯叮咚一聲抵達,金屬門緩緩打開,正前方是全身鏡,照出她崩潰的臉。
楚獨秀走進電梯,借鏡子打量自己。秀氣文靜的長相,狼狽微亂的長發,即便穿正裝參加面試,卻依然愛用雙肩書包,渾身散發在校生的青澀土氣,連臉上都殘留“我好欺負”的天真氣息。
為什麼她總甩不脫這股學生氣?
倘若她滿臉狠辣、渾身肌肉,一拳就能撂倒一個壯漢,不信王總敢朝自己隨便發火。
或者像楚雙優般幹練知性、不怒自威,談笑風生間盡顯精英風範。
這樣找工作也不用驚動母親。
偏偏她都不是,她就這副慫樣。
楚獨秀對著全身鏡擠眉弄眼,妄圖驅逐臉上的迷茫,擺出冷靜理智的模樣,無奈怎麼裝都不倫不類,依然顯得傻裡傻氣。
她今年二十一歲,不知道其他人畢業時什麼樣,是跟她也差不多,還是單純自己沒用,才會遇到諸多問題。
她隻知道,這個年紀的自己尚未自由獨立,卻已初步品嘗生活的不留餘地。
皺巴巴的簡歷被隨手一折,紙飛機般落進空蕩的紙簍。
楚獨秀走進“臺瘋過境”時,已經整理好凌亂的心情。她照常挑選靠窗的座位,將雙肩包往旁邊臺子上一撂,隨手脫掉深色的正裝外套,徹底將自己埋進軟沙發裡,在酒吧柔和的音樂中得以喘息。
這是她平常最愛來的地方,一對年輕夫妻經營的酒吧,位置離學校不遠,名字叫“臺瘋過境”。毫不起眼的巷子裡掛一塊霓虹彩燈的招牌,但凡步子走得快,就錯過酒吧入口,進來後空間也不大,靠窗桌子隻有兩張。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酒吧內被填得滿滿當當,從吧臺到舞臺都沒落下。長櫃內是琳琅滿目的漂亮酒瓶,被暖黃微醺的燈光浸潤得閃閃發亮。女老板經常在此調酒,被各類瓶瓶罐罐簇擁,再將晶瑩剔透的酒液倒入杯中。
楚獨秀從不喝酒,但她時常看調酒。她喜歡“臺瘋過境”的擁擠,讓人有被包裹的安全感。
現在店裡人不多,座位基本都空著。舞臺上空無一人,隻有筆直的立麥。
女老板原本在吧臺忙碌,看到楚獨秀後打招呼。她留一頭短發,左耳戴銀耳釘,十足酷姐氣質,拿著菜單往桌邊走:“老樣子?蜜汁雞排飯?”
楚獨秀是店內常客,卻從不點任何酒類,偏愛著蜜汁雞排飯。軟嫩多汁的雞肉,清新可口的沙拉,搭配灑滿芝麻及濃稠醬汁的雪白米飯,隻需簡單花費三十二元,就擁有超越食堂的快樂,是她情緒低落時的治愈劑。
她剛面試受挫,決定奢侈一把,點頭道:“對。”
女老板用筆在菜單上一圈:“好久沒看見你。”
“最近在找工作。”
女老板面露意外:“快畢業了?”
“這學期大四。”楚獨秀瞥見狹小舞臺上的立體麥克風,好奇地詢問,“今晚有活動?”
“對,開放麥。”女老板撓了撓頭,似不知如何解釋,補充道,“今天來的人比較多。”
楚獨秀是在“臺瘋過境”才了解什麼叫開放麥。彼時沒有任何脫口秀節目,她第一次體驗這項神奇活動,是某次酒吧用餐的闲暇,看到一個東北大哥上臺講笑話。一束光,一支麥克風,天南地北胡侃,逗得在座眾人前仰後合。
她當時不懂什麼叫脫口秀,更沒聽說過單口喜劇,隻覺得東北大哥逗趣又大膽,單槍匹馬就敢上舞臺,後來才知道他是男老板。“臺瘋過境”既是一家酒吧,也是一家脫口秀俱樂部,時不時就會舉辦表演活動。
早兩年的演員全是老板朋友,觀眾都沒法坐滿酒吧,也不收取任何門票錢。去年,一檔脫口秀綜藝上線,在網上掀起些許浪花,連帶影響線下開放麥。從那時起,“臺瘋過境”開放麥會收取二十元門票錢,同時贈送觀眾一杯精釀啤酒,形式變得正規一點。
票價不貴,酒吧最多容納三十人,一場開放麥完全不賺錢。楚獨秀跟女老板闲聊時得知,門票收費是想督促觀眾出席,以前弄免費票總有人臨時不來,場子太冷清幹擾演員心態。
酒吧上菜速度很快,除了熱氣騰騰的蜜汁雞排飯,還有一杯泛白沫兒的精釀啤酒。醇厚酒液裡都是小氣泡,正源源不斷地往上冒。
楚獨秀一愣:“我沒點這個。”
“這杯送給你。”女老板道,“都來好久了,大四快樂。”
楚獨秀怔然,忙不迭道:“謝謝。”
女老板擺擺手,沒有再多言,轉身後離開。
楚獨秀吹開上方的泡沫,輕輕抿一口冰涼酒液,芬芳微甜的味道就在唇齒間彌漫,柔和舒爽地順著喉嚨往下滑。這讓初嘗酒精的她頗覺驚豔,跟以往試過的普通啤酒不同,精釀有種與眾不同的清新口感。
她端著那杯啤酒百感交集,不知該惋惜現在才嘗到,還是傷感於女老板告別。明明她們數年來沒說過幾回話,甚至連彼此名字都不知道,卻莫名體會到一絲遺憾。
畢業後,她應該就不會再來酒吧,更不會在這座城市停留。女老板和蜜汁雞排飯也會成為她大學記憶的符號,在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裡漸行漸遠,或許在某個夏日泡沫般冒出,轉瞬又噼啪一聲消失不見。
楚獨秀不願太矯情,所以她又猛灌一口,妄圖用啤酒澆滅多愁善感。
沒過多久,酒吧內顧客越來越多,難得將座位全部佔滿。
四周光線黯淡下來,一道強光打向舞臺,急促歡騰的音樂過後,有彪形大漢蹿上臺,正是酒吧男老板。他手持麥克風,左右環顧一圈,開口就是自帶喜感的東北味兒:“大家好,我是聶峰,也是本場表演的主持,今天來的人夠多啊,看來我們無人問津的開放麥,總算蹭上一波節目的熱度……”
室內響起零星的笑聲,觀眾將目光投向舞臺。
楚獨秀沒看過聶峰提及的脫口秀綜藝,但她的大學室友經常用節目下飯,有一回還專程來酒吧看過開放麥。不過,室友來過一次,就不再有興趣,原因是“線下沒有節目好看”。
“開始前先簡單講兩句,可能有朋友沒接觸過線下開放麥,其實也沒太多規矩,在這裡好笑就大笑,不好笑請鼓鼓掌,給我們年輕演員一點鼓勵。不錄音,不錄像,演出結束統一合照。”聶峰道,“祝願各位度過快樂的夜晚,下面有請第一位演員小蔥!”
格子衫男生聞言上臺,他接過麥克風,鞠躬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小蔥!”
潮水般掌聲過後,脫口秀正式開始。
“今天不用太緊張,大家可以放松點,我們稍微聊聊天吧,這位觀眾是一個人來的嗎?您是做什麼工作?”
“哦,他說不想告訴我……”
燈光匯聚在小蔥身上,聶峰借機悄悄地下臺。昏暗處,他躡手躡腳地移動,不願打擾觀眾興致,抬眼瞥見黑衣男子,臉上不由流露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