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將軍沒事罷?”紀初桃迫不及待,第一件事便是向他們確認祁炎的安危,“聽聞承天門兵變,他被、被……”
暗衛們明白了她的意思,恭敬道:“殿下放心,遇害的隻是死囚替身,將軍本人尚在暗處布謀。”
“太好啦。”紀初桃如同卸下一塊重石,想笑,眼淚卻先一步流下來。
可還未輕松片刻,忽聞遠處一陣轟鳴。
紀初桃抬首,看到西邊天空隱隱被火光映得通紅,如夢中一般。
那是長信宮的方向。
琅琊王的動作比她想象中快,即便早有準備,項寬的八百禁軍也難以抵抗琅琊王的殊死一搏。
如今左相褚珩調動的人還未到,紀初桃需想辦法拖延時間。
何況,琅琊王失去了她這個人質,則必定會尋另一個更有分量的把柄去牽制大姐……
隻是,還有什麼能夠讓大姐忌憚的呢?
想到什麼,紀初桃問窮奇暗衛:“能送本宮去長信宮麼?”
“能。”
暗衛隻說了一個字,隨即起身,掏出懷中的煙花點燃,血紅的光直衝天際。
砰——
砰砰——
不多時,遠處接二連三燃起一支支刺目的煙花信號,如同一個個腳印般,延伸至長信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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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升空之處,則說明潛伏在暗處的窮奇為殿下掃清了叛黨障礙,可放心行走。”為首那名‘窮奇’躬身解釋,“殿下請隨屬下來!”
那幾名‘窮奇’暗衛一路順著留下煙花的地方護送,宮殿樓閣,道路拐角,除了偶爾一兩具被斬殺的叛黨屍首外,紀初桃果真沒有遇見一個敵人!
‘窮奇’無處能見,卻又無處不在,仿佛是蟄伏在黑暗中的守護神。
短短兩刻鍾間,於叛軍之中肅清一條血路,祁炎訓練的這幫人到底有多強!
難怪初見時她詢問是否有窮奇玉,祁炎會那般警惕抵觸……這樣的本事和力量,哪個帝王不會忌憚?
祁炎為了她,真的是連命都不要了……
而她前些日子,還在雨中同他置氣!
想到此,紀初桃眼眶一熱,解下腰間的墨玉藏進衣袖中,死死護住,不想再讓任何人瞧見。
長信宮。
紀妧手下的項寬率八百禁軍,與琅琊王帶來的兩千叛黨對峙。
琅琊王望著埋伏在屋脊後的紀妧親信,一點緊張也無,反而做出慈祥的長輩之態,把玩著手裡的麒麟核桃道:“皇侄女這招‘以身為餌、請君入瓮’用得不錯,一介女流能有這般調兵自保的速度,本王著實佩服!”
他話鋒一轉:“隻是皇侄女不會異想天開地認為,這八百殘兵能擋住本王的三千精兵罷?”
紀妧一襲黑金宮裳垂地,立於殿中,望著階下烏壓壓的叛黨笑道:“本宮的八百親信殺三千人,的確有些為難。但殺皇叔一個,卻是綽綽有餘。”
紀因微微變了臉色,隨即哼笑一聲:“皇侄女想拖延時間等援兵?還是別費口舌了,話太多容易錯失良機,這個道理,本王還是懂的。”
說罷,紀因竟是直接放棄溝通,抬手示意身後叛軍:“動手。”
“慢著!”
紀妧冷喝,上挑的清冷鳳眸中暈開一抹莫測的笑意,“可惜皇叔明白得晚了點。何不看看身後?”
紀因一開始懷疑有詐,並不轉身,直到身後一道清冷如玉的聲音傳來,朗聲道:“臣褚珩,領兵部侍郎宋將軍前來救駕!”
紀因轉身,隻見褚珩一襲紫袍儒雅,領著宋侍郎的巡城兵馬千人而來。叛黨不得不分出一半兵力,拔刀與褚珩的人對抗。
腹背受敵,形勢反轉,紀因依舊是不緊不慢地神情,轉著核桃道:“皇侄女這兵力,差點就要和本王平分天下了。可惜,也終究是‘差一點’……”
他實在太過勝券在握,紀妧皺眉:這老家伙莫非還有後招?
思索間,紀因哼笑一聲,揮手道:“帶上來!”
“放開朕!長姐……”紀昭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不知何時竟落在了紀因手中,正被叛將挾持而來。
原來,這才是他的底牌。
紀妧聲音冷了下來:“你竟是挾持天子?”
“挾持天子的,是皇侄女才對!本王隻是奉命保護陛下的安危,若非出此下策,我大殷天子豈非還落於婦人掌控之中?”
紀因道:“若你肯交還政權,與天子寫下罪己詔,本王可看在叔侄一場上,饒你們姐妹性命……你那好妹妹,此時應該落在姚信手裡了罷?”
紀妧眼眸微變。
她和紀初桃的部署遙相呼應,配合得恰到時機,唯獨漏算了紀昭會落在敵人手中……
如今投鼠忌器,她若不顧紀昭那小子的安危動手,無疑坐實了“取天子而代之”的事實。何況,紀初桃還在她們手中……
正此時,最後一道煙花信號炸響,紀初桃領著幾十名侍衛、暗衛趕來,護在紀妧身前道:“皇姐,你沒事罷?”
“初桃……”紀妧喃喃,第一次沒有叫她“永寧”,而是喚了她的名字。
察覺到紀妧深藏在冷漠皮囊下的擔憂,紀初桃眼睛一紅道:“叛將姚信已經伏誅,我沒事的,皇姐。”
“姚信……不,怎麼可能?”紀因攥緊了核桃,沉聲道,“永寧長公主一無兵,二無權,如何誅殺得了姚信?”
紀妧卻是笑了起來,好不暢快:“本宮明白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焉知黃雀之後,還有打鳥的獵人哪!”
仿佛印證她這句話似的,城門大開,無數援兵湧了進來,以絕對壓倒的優勢,包餃子似的將叛黨團團圍住。
叛黨中一片哀嚎騷亂,為首的武將一身玄甲黑袍策馬衝鋒,殺出的血路一時間竟無人敢填補!
而與此同時,項寬等人亦聞聲而動。
兩面夾擊,琅琊王的親信不得不護住紀因且戰且退。
見大勢已去,挾持皇帝紀昭的叛黨已有了怯意,刀都拿不穩了。正此時,其中一名系著黑色三角巾的“叛黨”瞅準時機,一刀解決了挾持天子的真叛賊,將紀昭完好無損地送到了紀初桃身邊。
“阿昭!”
“三皇姐!”
紀昭嚇壞了,緊緊攥住紀初桃的手,指著那名起內讧的“叛黨”道:“他、他剛剛……”
紀初桃掃過這群無數不在護著她的祁炎親信,湿著眼睛笑道:“別怕,他們都是自己人。”
咔嚓一聲,紀因掌心的核桃應聲而碎。
他方才的運籌帷幄和氣定神闲全沒了,鎏金冠亦在碰撞中散落,披著頭發死死盯著殺上階前來的黑袍武將,見鬼般赤紅著眼道:“不可能,怎麼可能?他不是……”
不是已經死在承天門下了嗎?
第67章 強求 溫軟的素手包裹……
血洗階前,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
琅琊王麾下的巡城御史被祁炎一刀斬於馬下。這群叛軍都是紀因臨時策反煽動叛變的,本就沒有什麼忠誠可言,此時沒了主將, 都跟一盤散沙般繳械投誠。
唯有幾十名琅琊王親信還在做困獸之鬥,護著紀因往玄德門方向撤逃。
紀妧低喝道:“別讓他逃了!”
項寬立即領命去追, 可護在紀因身邊的人都是豢養的死士, 以命相搏, 竟也拖住了項寬兵馬一時半刻, 使得紀因得以有脫困的時機,翻身躍上早就備好的戰馬,朝玄德門不要命地狂奔而去。
若放任他離去, 無異於功敗垂成,放虎歸山!
紀初桃看得心驚肉跳,朝霍謙道:“霍侍衛!”
霍謙頷首領命, 站上高處之時, 已利落地彎弓搭箭,箭指策馬奔逃的紀因。
可雪夜風大, 且宮中殿宇樓閣密集,紀因逃跑時又刻意選了遮蔽之處。霍謙皺眉許久, 將弓弦拉到極致,也沒尋到放箭的合適時機。
正此時,一條矯健的身影翻身躍上宮牆,踩著瓦礫朝馬匹奔逃的方向追去。
“是祁將軍!”
人群中有人喊道:“祁將軍追上去了!”
紀初桃不禁攥緊了手指, 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
宮牆上能立足的地方十分狹窄, 祁炎卻是跑得極穩極快,與琅琊王的距離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紀因攥緊韁繩,側首間看到了宮牆上與自己並駕齊驅的武將, 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慌。繼而一柄染血的長劍飛來,戰馬發出痛楚的嘶鳴,跪摔在地,紀因亦從馬上拋下,摔到宮道上滾了幾圈。
眾人忍不住大聲叫好。
琅琊王滿頭是血地被抓了回來,而那些死士亦是被清理得差不多幹淨了。
項寬的禁軍忙著押送羽林衛叛黨,清理現場。大家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全然沒留意十來名臉生的侍衛悄無聲息地混進了紀妧身邊。
而紀初桃始終記得夢裡的悲劇,擔心有人會趁這場宮變誅殺大姐的親信逼她讓權,故而一直留意紀妧身邊的動靜。
很快,她發現了紀妧身邊有侍衛形跡可疑,心急之下喝道:“大皇姐小心!”
被紀初桃看穿了,那幾名居心叵測的侍衛索性不再掩藏,拔劍朝紀妧刺去!
秋女史替紀妧擋了一劍,紀妧面不改色,摸出袖中防身的匕首將那撲上來的刺客釘在地上,冷靜狠辣得不像是平日那個高貴端穆的帝姬。
但紀初桃知道,大姐的騎射之術是姐妹中最好的,若非輔政監國,她本該是天下最燦爛自由的女子……
隨即其他禁軍亦反應過來,紛紛圍攏道:“保護大殿下!”
無人的角落中,一名披著黑色鬥篷的宮女暗中窺探這一切。
見派出去的侍衛失手,她緊緊皺眉,將鬥篷帽檐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張臉,轉身悄然離去。
侍衛打扮的刺客們見一擊不中,互相打了個眼色撤退,朝長信殿後逃去。
他們並未跑多遠,隨即像是見著什麼可怕的東西般戛然頓住,然後一步一步從牆角退了回來。
寒光閃現,刺客們應聲而倒,黑袍武將執著帶血的劍從陰影中轉出,露出凌寒英俊的熟悉臉龐。
紀初桃心下一喜:“祁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