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這麼大的船,宋某人慌了,在祁炎死亡的審視下支吾道,“我覺得……問題不在攻略,而是出在三公主身上。”
他這些招數是用來對付普通女子的。那些姑娘沒有什麼身份和見識,如蒲柳一般隻能依靠男人生存,所以若男人稍稍冷落她們,便會慌亂得不行。
但他忘了,祁炎面對的是紀初桃,是皇權庇護下最尊貴的少女,圍繞在她身邊的狂蜂浪蝶自然不會少,而且都是天下最好的,少了一個祁炎,有的是人取代他的地位。
祁炎顯然也明白了這點,眼裡的冰刀都快將始作俑者戳成篩子。
“你別急,我還有辦法!真有辦法!”宋元白抬手護在身前,連連後退兩步,冥思苦想許久,小聲道,“要麼,你也找個姑娘同行,讓三殿下也醋一回?”
不知哪句話惹怒了祁炎,他面色一寒,將手中的扇子朝宋元白擲去,冷沉道:“滾。”
宋元白笑嘻嘻的,順手接住扇子,追上祁炎道:“別生氣嘛,容我再想想對策。”
“這次,我自己來。”祁炎道,眉峰鋒利的弧度,顯得有些清冷。
再信宋元白的話,明日紀初桃就該忘了祁炎是誰了。
“我勸你要穩住,感情朦朧模糊的時候是最吸引人的,一旦戳破,朱砂痣也會變成蚊子血……”
身後,宋元白絮叨地說著,忽的“咦”了聲,展開手裡的扇子道,“咦,這把扇子上的題字竟是飛燕體。”
祁炎對書畫並不算精通,見宋元白大驚小怪,便問道:“又如何?”
“飛燕體是前丞相沈老獨創的字體,因其收筆鋒利似燕尾而得名,不過自從沈老被革職抄家之後,便很少有人再臨摹這種字體了……”宋元白摸著下巴,壓低聲音。
祁炎側首掃視扇面,目光微沉,思緒一閃而過,心裡壓抑的那股煩悶愈發明顯。
與此同時,街道另一端。
五彩的風車在貨架上轉動,紀初桃腳步慢了下來,回首望去,隻見各色人群來往,糖果子鋪面的檐下,已沒了祁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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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在看什麼?”晏行溫潤的嗓音傳來。
“沒什麼。”頓了頓,紀初桃收回視線,心想:方才,祁炎是有話相對自己說麼?
然而人都不見了,她隻好呼出一口氣道,“本宮府中尚且珍藏了些折扇,晏先生喜歡什麼樣的,回去挑幾把拿去罷。”
畢竟晏行的那把扇子在祁炎那兒,約莫也拿不回來了。
晏行攏著袖子,眼尾一點朱砂若隱若現,婉拒道:“扇子在下還有許多,時常也是用完就丟,並非什麼重要物件,就不奪殿下所愛了。”
雖說如此,紀初桃回府之後還是差人送了晏行一把新扇子,當做補償。
日落,暮鼓三千。
“你聽說了嗎?殿下今日送了晏府令一把扇子,當做信物呢!”廊下,兩個掛燈籠的內侍在竊竊私語。
“晏府令大冬天搖著新扇子到處晃蕩,便是不想看見都難吶!”另一個內侍嘿嘿道,“你說,晏府令會不會取代祁公子,成為三殿下身邊新寵?”
先前那人道:“我倒巴不得早些取代呢!晏府令多好啊,又會做人又會辦事,溫文爾雅的,豈不比那位強?”
一牆之隔,祁炎從樹上躍下,身上落著夜的清寒。
方才那兩個內侍的話,他都聽見了。明知不該在意,可腳步卻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朝著紀初桃的寢殿行去。
走出幾丈遠,他又頓住,望著公主府熟悉而又陌生的燈火,嗤笑自己突如其來的愚蠢念頭。
深吸一口氣清寒的空氣,他定神轉身,卻在見到迎面走來的紀初桃時再次一怔。
紀初桃也看到了他。剛剛燃起的燈籠下,富麗的小公主美得像是一幅顏色飽滿鮮妍的畫。
“祁炎!”紀初桃朝他走來。
或許是有了晏行,初桃待他不似之前那般形影不離,但也從不會苛待冷落他。現在兩人之間的關系,倒真有點兒像公主之於客卿,尊敬有加,親密不足。
看上去挺不錯,可祁炎並不滿足,不知名的野心在陰暗處恣意膨脹。
“小將軍,今日宮裡送了新鮮鹿肉,晏行說大家可以一起炙鹿肉吃。”紀初桃的聲音輕柔雀躍,帶著小小的期許,“你一起來麼?”
晏行的名字格外刺耳,祁炎皺眉,漠然道:“臣要回去探望父親,不來了。”
當然是假話,那個家,早已名存實亡了。
紀初桃“唔”了聲,隨即很快打起精神,熱忱道:“那本宮讓人留一些,等你回來吃。”
祁炎薄唇動了動,扭過頭道:“不必了,多謝殿下好意。”
他略一抱拳,隨即與紀初桃錯身而過,大步走開。
紀初桃望著祁炎的背影,煙眉輕蹙。
方才,他是生氣了嗎?
祁炎最近怎麼怪怪的?要麼很長時間不出現,即便遇見了,也是說不了幾句話便匆匆離開。
難道……難道他是在公主府裡呆膩了麼?
紀初桃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不由沉思:看來,二姐教的那些用不上了,得盡快洗清他身上的罪名,還他自由才行。
……
祁炎快步轉過回廊,握拳抵在廊柱上,眸若黑潭,暗流湧動。
明明他想說的話不是那些,可為何一見到紀初桃,或是聽見晏行的名字,所有的一切都會偏離自己的掌控,朝著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
第二日,紀初桃去了長信宮一趟。
紀妧的面色不太好,多有疲色。
“大皇姐,太醫怎麼說?”紀初桃看著一向強勢威嚴的大姐勞累至此,難掩心疼。
“無非是操勞過度,讓好生調養。”紀妧披著外袍,嘴上說著要歇息,可批閱奏章的筆卻一刻也不曾停下。
“皇姐,你還是歇一歇罷,晚一刻也不遲。”紀初桃勸她。
“年底百官御宴,禮部的折子一封接著一封,松懈不得。皇帝又年紀太小,應該將心思放在治理朝政上,終歸不放心,等忙完此事,再歇也不遲……”
話未說完,紀妧忽的掩唇咳嗽起來。
紀初桃忙給她拍背順氣,生怕大姐也像二姐一樣,落了個終身病痛的下場。
那一瞬,紀初桃想了很多很多。
終於,她下定決心,輕聲道:“皇姐,要不……我幫你?”
紀妧一頓,抬起上挑的鳳眼望向她。這個妹妹在庇護下長大,眼裡隻見風月,不弄心計,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要涉及朝事……
紀妧眼一眯,露出幾分笑意:“本宮之前那般教你,你都無動於衷,現在怎麼突然懂事了?”
紀初桃抿了抿唇。
她已經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皇姐的臉色實在不太好,勞累至此,紀初桃怎能安心享樂?
何況,幫助大姐也是在幫助她自己。若能為大姐分憂,祁炎謀逆之罪便有機會洗刷幹淨,君臣釋疑了。
“也好,你也長大了,不如試著操辦宮宴。”紀妧將禮部的折子遞給紀初桃,疲憊的鳳眸中有了些許笑意。
她道:“永寧,除夕御宴就交給你了。”
紀初桃知道,大姐是借機試煉她的能力,亦是她“長大”的第一次起步。
她雙手接過那封奏折,捂在懷中,重重點頭。
從長信宮出來,正巧遇見了紀昭。
見到她手中的折子,紀昭好奇道:“這不是禮部御宴的奏章麼,怎麼在三皇姐你這兒?”
紀初桃含而不笑,溫聲道:“這個,算是一個考驗。”
紀昭愣了愣,臉色很快恢復正常,笑著道:“那太好了啦!有了三皇姐助力,朕也會踏實許多呢!”
第29章 年宴 解決一個危機。……
是夜, 星月無光,北風凜寒。
“方才傳來消息,這次除夕御宴是由三公主操持。”琅琊地界的某處府邸中, 謀士取下信鴿腿上的小竹筒,將密箋遞給暗處的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男人, “三公主經驗不足, 是個動手絕佳的好機會。王爺, 您看……”
男人展開密箋掃了一眼, 嘴角一揚:“按計劃兵分兩路,立即和那邊聯系,確認籌備是否妥當。”
“是。”謀士應了聲, 頓了頓,又道,“王爺, 屬下倒覺得祁將軍那兒, 可以放一條線出去。”
琅琊王略一思索,明白了謀士的意思, 便道:“也好,便將棄子給他, 試一試這小子是否值得相信。”
撲稜的羽翼聲,一隻白羽信鴿掠過寒夜,朝暗潮洶湧的京都飛去。
距離除夕御宴隻有半個月,紀初桃中途接手, 事情雜亂如麻, 禮部和宮裡的官吏、內侍往來不絕,都快將公主府的門檻踏破。
雖說皇親操辦御宴,一般隻需稍加監管便可, 但紀初桃依舊不敢有半點松懈,每日卯時起,亥末睡,宴飲流程和器物布置都要親自過目完善方能放心,每日忙得腳不沾地。
可虧得她記性超群,那麼繁瑣的流程和人事安排,她一次也不曾記錯。
御宴前三天,為了省去往來車馬奔波的時間,紀初桃索性搬回了永寧宮暫住。因是內宮,不能帶外男,便將祁炎等人留在了公主府中。
大概是日間勞累,又許久不曾回宮裡居住,夜裡紀初桃睡得不甚安穩,又做起那些稀裡糊塗的夢來。
隻是這一次,夢裡出現的不僅僅是祁炎。
依舊是那間富麗雅致的屋子,軟煙帷幔,錦繡良床,她坐在窗邊鏡子前,銅鏡裡映出來的臉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窗外,侍婢竊竊的聲音傳來。
“三公主似乎心情不佳,還是去向祁將軍稟告一番罷。”
“唉,若非成德八年御宴那場意外,大公主傷重臥榻,三公主也不至於傷神至此,不得已嫁來……”
“噓!休得胡說!”
夢裡的聲音瓮瓮的,像是悶在一個空蕩的瓶子裡,時近時遠。
醒來時,紀初桃驚出一身虛汗。
方才夢裡的那些聲音有提及過,大姐在成德八年的年宴上遭遇意外……而成德八年,不就是今年麼?
再回想之前已經應驗的祁炎入獄,及琅琊王被流放出京之事,紀初桃不由打了個寒戰,渾身血液倒流。
涉及到自己最敬重的親人,她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