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炎先一步下了馬車,紀初桃拿定主意,喚住他道:“祁炎。”
祁炎腳步一頓,回首一瞧,隻見衣著華美的少女站在馬車上看他,眼裡蘊著些許期待的光澤。
祁炎看了她半晌,誤以為她是在等待自己攙扶,便眉頭一皺,不情不願地將臂膀遞了過去。
紀初桃從善如流,搭著他的手臂踩下馬車,柔嫩的指尖與結實的臂膀一觸即分。
“祁將軍,你做本宮的家臣罷。”紀初桃忽然道。
不要再做面首了,她偷偷在心裡補充。
這番盛邀來得猝不及防,祁炎心神微動,猛然抬眸看她。
一高一矮,兩人對峙,像是鋒利的刃與溫柔的水交匯。
“為何?”祁炎聽見自己淡漠的嗓音響起。
“因為你值得啊!”紀初桃輕輕回答,你是大殷的功臣,將來還會是本宮的英雄呢!
祁炎低低哼了聲,不知是在笑還是不屑。
紀初桃第一次收幕僚,有些緊張,微微歪頭看他:“可以麼,祁小將軍?本宮雖不如兩位姐姐,但一定會盡所能保護你的。”
風淡淡拂過,微冷,祁炎眼中的影子也跟著輕輕搖曳。
“殿下,是對所有的男人都這般好麼?”他問。
“怎麼會?本宮身邊又沒有其他男子,隻有你……”紀初桃頓了頓,聲音輕了些,“隻有你一個。”
祁炎喉結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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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說話,便見公主府的大門被人推開,一群年少美男爭相湧出,朝著紀初桃奔來,幽幽抱怨道:“殿下,您可算回來了!這都幾日了,怎麼還不見您來臨幸我們吶!”
“……”
“……”
祁炎抱臂而立,冷冷看著被男妖精淹沒的紀初桃,笑得無比“友善”:“這就是殿下所說的,隻有我一個?”
第19章 畫冊 他不是玩物,祁……
“祁炎!”
紀初桃好不容易從一堆男妖精中脫身,臉頰緋紅,小喘著氣快步上前,聲音因羞惱而軟綿綿的,“方才你為何見死不救?主憂臣辱,懂不懂哪?”
不知為何,每次見到紀初桃紅著臉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祁炎的心情便能稍稍好些。
金扇似的杏葉打著旋兒落下,他清冷道:“殿下樂在其中,臣怎敢擾人興致?”
紀初桃微微睜大眼睛,辯解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本宮‘樂在其中’啦?”
“殿下不是在朝他們暗送秋波麼?”
“本宮那是在朝你使眼色,讓你幫本宮解圍!”
紀初桃心情復雜地盯著祁炎輪廓冷俊的側顏,心想這麼強勢又不解風情的一個人,將來是怎麼做自己夫君的?
夢裡親吻時,自己好幾次都在哭,該不會是被他這性子給氣哭的罷?
想到這,紀初桃剛降下溫的臉頰又燥熱起來,比方才被那些面首圍住求歡時還要羞怯難堪。
還是讓晏行將那些男人打發出去罷,太礙事了,省得被祁炎誤以為她是個居心不良的長公主。
至於祁炎本人……
“祁炎,你還未回答本宮!到底願不願意做本宮的家臣呢?”紀初桃對這件事很上心,這是報恩的第一步——維護祁炎自尊。
祁炎停了腳步,風撩動他墨色的衣袍,有種獨擋千軍的凜然肅殺。
他垂眸望著滿懷期許的金貴少女,半晌,雲淡風輕地說:“那要看,殿下能給臣什麼好處。”
好處?紀初桃被問住了。
祁炎本身就是鎮國侯世子,雖說因為大姐的打壓,侯府已是徒有空名,但吃穿用度不至於太過拮據,自然不能從錢財利益處下手。
直到此刻紀初桃才恍然明白,她不是大姐,沒有號令群臣的本事,給不了祁炎高官厚祿和煊赫權勢。
見紀初桃久久未語,祁炎眼中劃過些許自嘲,為他方才那一瞬的期許。他道:“等殿下有答案了,再來和臣說。”
說罷一抱拳,轉身朝自己的小院行去。
他素來我行我素,像匹桀骜的獨狼,紀初桃從不以高高在上的命令約束他。
她望著那道筆挺強悍的背影,若有所思:可祁炎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
深秋一日冷過一日,紀初桃還未來得及帶祁炎好好欣賞京都市井的繁華,便被一場綿長的冷雨堵在了府中。
這麼冷的天,紀姝卻是來了。
一到秋冬季節,紀姝滿身舊病總是格外難捱些。乖巧清俊的內侍為她執傘提裙,不讓雨水沾湿她分毫,盡管如此,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得宛若透明,烏發狐裘,渾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便是那涼薄勾起的紅唇。
“二皇姐,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來了?”記得紀姝怕冷,紀初桃忙命宮婢將炭盆燒旺些。
“你把我送的那些面首都放出府了,他們無處可去,日日來我府上哭訴,擾得很。”紀姝倚在坐床上,懶懶的樣子,笑著問,“我且問你,祁炎如何?”
“祁炎?”紀初桃並未看透紀姝眼底的戲謔,隻順手接過二姐懷裡那隻膘肥體壯的狸奴,再將一個手爐塞入她懷中,“他挺好的呀。”
除了偶爾有些冷冰冰的,看不透想法,大部分時候倒是相安無事。
“滋味如何?”紀姝毫不顧忌,語出驚人,“若非食髓知味,為何放著那十幾個美男不用,專寵他一人?”
紀初桃險些摔了手中的杯盞,杏眼下一抹桃紅,反應青澀得很。
一見妹妹這副將懂未懂的模樣,紀姝便知她沒能睡上祁炎。也是,小廢物膽子小,尚未碰過男人,第一次要人,便要來了這麼塊硬骨頭,怎麼可能啃得下?
紀初桃並未領會到紀姝心裡的小九九,隻想著這些話若是傳入祁炎耳中,怕是又要連累他受辱,便豎起一根手指壓在唇上,難為情道:“二姐!下人們都在呢,你說些什麼呀!”
紀姝滿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笑嘆道:“紀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小傻子?男人在床上可縱容不得,不給個下馬威吊著胃口,將來是要上天的,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她抬抬手指,示意身後的內侍。
那兩名清俊的內侍向前,將懷中一摞書籍畫卷擱在案幾上,又躬身退至一旁,乖巧得像個提線木偶。
紀姝媚眼風流,拿起一份畫卷,慵懶示意紀初桃:“過來,我教你。”
紀初桃心中警鍾頓響,“二姐要教什麼?”
“馴服男人。”
紀姝輕輕一笑,不待紀初桃反應,便將手中畫卷一抖,在案幾上鋪展開來。
畫中一對男女衣衫不整,攀附疊纏在浴池邊沿,像是在打架。然而等紀初桃定睛一看,那哪裡是在打架?明明是在……在……
紀初桃“呀”地一聲捂住了眼睛,纖細的手掌下,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蜜桃。
“你躲起來作甚?水裡甚是舒坦,我還挺喜歡這個的,不過對你來說確實難了些。”紀姝又拿出一旁的幾本冊子,一一攤開,“若是不喜歡,這裡還有。”
完了!
紀初桃臉燒得快要融化,那些刻意被自己壓下的夢境畫面都著了魔似的在腦中復蘇,她又想起了夢中祁炎抱著自己時,鎧甲貼在她胸脯上的冰冷……
以前她並不知曉那些畫面意味著什麼,隻是本能覺得難堪,現在……現在好像有些懂了。
太可怕了!祁炎想要用那種方式馴服她,所以她才哭得那麼厲害。
紀姝撐著下颌,漫不經心地看著恨不得將自己藏入地縫的紀初桃。
這個妹妹什麼都好,就是太膽細溫柔了些,對一個玩物也舍不得下手。她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也就罷了,在陰謀詭計堆積起來的皇室,心軟便是最大的錯誤。
“小廢物,把手拿下來。”紀姝命令。
紀初桃搖頭如鼓,聲音藏在手掌下,悶悶的:“這都是些什麼呀!二姐你太欺負人了!”
紀姝涼涼道:“祁炎是你的面首,若不能供你取樂,那留在身邊有何用?我看,閹了做太監到放心些。”
“別!有用的!”紀初桃簡直欲哭無淚。
祁炎若成了太監,夢裡的英雄也就沒了,到時候受苦的很有可能是她自己。
紀姝哼笑:“瞧你緊張的,不過一個玩物而已。”
紀初桃從指縫中露出一隻水潤的杏眼,瓮聲反駁:“他不是玩物,祁炎是不一樣的。”他是少年成名,功勳滿身的戰神。
聞言,紀姝眸中閃過一抹思量。
祁炎那小子野得很,滿腹心計,並非善茬,自家小妹在他面前就像是送入狼口的白兔,她不放心。
思忖之下,紀姝壞心頓起,從袖中摸出一個白玉瓷瓶遞給紀初桃:“他若不聽話,你便給他吃上一顆。”
紀初桃遲疑,直覺不是什麼正經東西。
紀姝自顧自將瓶子塞入她手中,拉長語調道:“放心,沒毒,隻是有些折騰人。”
下雨天黑得快些,紀姝留給妹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便抱起狸奴起身離去了。
府中內侍開始張羅著掌燈,紀初桃一個人坐在案幾後,臉燙了很久,到底沒敢翻開那些不正經的畫冊。
正出神,挽竹自殿門外進來,稟告道:“殿下,祁將軍來了……”
紀初桃驚醒,像個當場被撞破壞事的孩童,匆忙用手去遮蓋案幾上的畫卷書冊,卻不留意碰倒那隻藥瓶。
瓷瓶墜落,吧嗒一聲脆響,紀初桃忙起身去拾瓶子,明知祁炎不一定知道瓶子裡裝的是什麼,但還是驚出了一身薄汗。
“祁炎,天黑了,你來作甚?”紀初桃死死攥著那隻瓶子,挪至案幾前擋住凌亂的桌面 ,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祁炎看出了她的反常,平靜問道:“不是殿下有令,讓臣酉時來見麼?”
啊,對……
可是,是要與他說什麼事來著?
被方才這麼一鬧,紀初桃一時想不起來了,便紅著耳尖軟聲道:“現在沒事了,你快回去罷。”
這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覺並不令人愉悅,祁炎劍眉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