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黎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是你。”
“沒想到,我們還能再次見面。”荊小玉俏皮一笑,虎牙若隱若現,兩條靈巧的辮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甩動,“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嗎?”
崔黎目光疏冷:“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宿命。”
“真是無趣的男人。”荊小玉遺憾地嘆氣,“我還以為你看到我會高興呢。”
崔黎沒有說話,他抬手結陣,兩柄鋒利的短刃隨之出現在他身旁兩側,被他利落地握入手中。
“直接開始吧。”他說。
荊小玉見狀,也不再廢話,她直接拍拍手掌,一柄長劍在她的手心浮現。
“這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哦。”
崔黎:“求之不得。”
話音剛落,兩人立刻纏鬥到了一起,埋伏在林中的散修們也衝了出來,手持各式兵器,氣勢洶洶,與崔黎身後的夜行使們進入戰鬥。
另一邊,訓練有素的符修在林中迅速擺出陣型,開始破解此處的結界。
隨著符箓齊齊貼上土地的剎那,九九八十一道金光衝天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八卦陣。八卦陣閃爍著升入雲層,刺目而璀璨,空中很快響起驚雷般的轟鳴之聲。
這說明結界正在經受極大的衝擊。
行宮內,扶稷側頭看向殿外:“他們在攻擊結界了。”
唐峭也向殿外望去。
一向平靜無瀾的湖面,突然劇烈地動蕩起來,桃樹的枝條開始飛快延伸,一半深入水下,一半升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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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蒼不疾不徐道:“攻擊結界的應該是符修。”
扶稷點頭:“而且還不止一個。”
能夠達到這種程度的攻擊,僅僅一個符修遠遠做不到,必然是多名符修同心協力的成果。
“把他們讓給我吧。”烏翦緩緩起身,裙擺如春水吹皺,“死了也是可惜,不如成為我的人偶,多多益善。”
姬蒼頷首:“那就交給你了。”
烏翦走了出去。
唐峭默默等了一會兒,發現結界仍然在震動,完全沒有被打斷的傾向。
“烏翦行不行啊?”張宿不耐煩地出聲,頭頂那對純白龍角在燭火下瑩瑩生光,“該不會是死了吧?”
“應該不至於。”唐峭平靜開口,“如果她死了,我應該有感覺才對。”
張宿目光不善地看向她:“你的話越來越多了。”
唐峭聳了聳肩:“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她說的也沒錯,烏翦還不至於這麼輕易就死了。”姬蒼微微沉吟,“看來這次來的人很多。既然如此……”
他說著,從龍椅上站起來。
“我也該出去應戰了。”
唐峭有些驚訝。
她本以為姬蒼會和之前一樣,讓張宿幾人出去迎戰,沒想到這次他居然自己上了。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如果姬蒼一直不出行宮,那她想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將殷家村人帶出去,難度會非常高。
扶稷隨即皺眉,語氣很不贊同:“陛下,他們此舉正是為了引你出去,你若真的應戰,不就著了他們的道嗎?”
姬蒼豁朗地笑了笑:“你也說了,對手這般全力以赴,是為了引我出戰。我若再不回應,豈不是不尊重他們?”
唐峭默默點頭。
張宿注意到她的動作,一臉無語:“你點什麼頭?”
“我覺得陛下說得很對不行嗎?”唐峭白了他一眼,“不像你,就會在這兒指手畫腳……”
“你說我指手畫腳?”張宿的火氣立馬上來了,“好,我和陛下一起去!”
我巴不得你和他一起去呢。
唐峭在心裡暗喜,臉上仍是一副不屑的樣子。
“那就一起去吧。”姬蒼笑了笑,側眸對扶稷道,“你和唐峭留在這裡,有需要的話,我會讓張宿回來接你們。”
扶稷垂首:“……是,陛下。”
他頭垂得很低,看不見神情,語調壓得也很低,隱約透出不甘。
姬蒼眼中閃過了然,但終究沒有多說什麼。他一步步走下臺階,腳步沉穩,陰影落下,有種無形的壓迫感隨著他的步伐層層遞增。
這是隻屬於人皇的強大威壓,巍巍如山,亙古不滅。
張宿跟隨其後。
二人走出殿門,張宿隨之化為龍形,載著扶稷騰飛高空,隻見一道白色疾影一閃而過,二人便徹底消失在結界中。
行宮裡寂靜無聲,隻剩下唐峭與扶稷兩人。
唐峭感覺氣氛有點凝重。
她暗暗打量扶稷的表情,斟酌著開口:“你也想出戰?”
扶稷聲音沉靜:“這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的事情。”
唐峭和他們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天,自然知道他魂魄損耗的事。更何況他還失去了九御,戰力削減的程度可想而知。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唐峭很認真地給他支招,“那個觀月人不是很擅長煉器嗎?可以讓他給你煉個專屬於你的法器啊,以他的能力,應該問題不大。”
扶稷看了她一眼:“你很了解觀月人?”
“不算很了解,但多少知道一點。”唐峭說,“他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強者,也是數一數二的攪屎棍,你知道這點就夠了。”
扶稷眼神古怪:“他是攪屎棍,那你們是什麼?”
唐峭糾正他:“不是你們,是我們。”
扶稷:“……”
雖然話題不太優雅,但經過唐峭這麼一打岔,殿內的氣氛總算輕松了些。
半晌,扶稷低沉出聲:“我不信任他。”
唐峭:“你說觀月人?”
扶稷點頭:“雖說我們現在聯手了,但他給我的感覺很危險,所以我不會尋求他的幫助。”
怪不得他對待荊小玉的態度也很冷淡。
唐峭想了想,問:“你不信任他,卻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所以,你很信任我嗎?”
扶稷沉默幾秒,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她。
“隻是說你沒有觀月人危險的意思。”
唐峭:“哦。”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她並不遲鈍,她能感覺到扶稷對她的態度。
不知道在她救出殷家人後,他會不會後悔至今的決定。
唐峭將視線移向殿外,不說話了。
水月境外,曾經寂靜幽深的密林此時廝殺聲不斷,修士與修士、修士與傀儡,處處都是激烈而混亂的戰鬥,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血氣濃烈彌漫,儼然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戰場。
司空缙與宋皎站在孤高陡峭的山崖上,遠遠往下看。
“觀月人呢?”司空缙習慣性地將手搭在酒壺上,指尖快速敲擊壺身,“這麼大的陣仗,還不能把他引出來?”
宋皎神色平靜:“可能是他嫌你太弱了,懶得出手吧。”
“他的對手是玄鏡,又不是我,你這麼說不太好吧。”
宋皎:“玄鏡知道我說的是你就行。”
玄鏡真人靜靜站在一旁,完全無視他們的互懟,隻是全神貫注地看著結界的方向。
倏然,結界發生波動,空氣仿佛蕩開漣漪,隨著一聲沉厚的龍吟響徹夜空,一條純白色的巨龍從結界裡騰飛而出。
司空缙凝神道:“來了。”
玄鏡真人握住腰間劍鞘,眸光湛然,定定注視著巨龍上的身影。
那是一個氣勢威嚴的高大男人。
他手中無劍,身上也未穿著甲胄,但在他出現的瞬間,眾人卻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一種遠比龍威更可怕的震懾力。
“不對。”宋皎立刻反應過來,“是人皇!”
白龍如魚入水,幾個遊縱便來到司空缙三人的上方,龐大到驚人的陰影落在他們的頭頂,姬蒼負手立在龍背上,垂首俯瞰他們,如同俯瞰萬物蒼生。
“你們是我的敵人嗎?”姬蒼開口了,聲音從高空傳來,低沉而有穿透力,震得人頭暈腦脹。
玄鏡真人淡淡道:“這取決於你是否繼續進攻。”
姬蒼笑了:“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司空缙搖了搖頭:“這下可好,談崩了。”
宋皎突然覺得他還是多喝點酒比較好。
起碼能把他這張嘴堵上。
話已至此,這場戰鬥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了。玄鏡真人拔劍出鞘,寒光乍泄,劍勢浩蕩引動,瞬間劃破黑暗。
姬蒼贊道:“劍意甚是純粹,不錯。”
說罷,他從龍背上縱身一躍,一道飛縱恢弘的劍氣從天而降,與玄鏡真人的劍勢相互碰撞,發出震天動地的轟鳴。
宋皎凝眸,肅容道:“那是……”
“人皇的佩劍,動寒川。”司空缙拔出如晦,“那條龍也不好對付,我們……哎?”
他話還未說完,白龍突然一個擺尾,轉身向密林的另一個方向飛去。
司空缙頓時懵了:“他要去哪兒?”
宋皎看著白龍飛往的方向,蹙眉道:“看來他已經有目標了……”
張宿的確有他自己的目標。
龍的視野範圍比凡人要超出百倍,從結界出來的那一刻,他便看到了那個坐在山崖邊上的黑衣少年。
那家伙上次跟著唐峭的蹤跡追到這裡,一劍擊破了他設下的束縛,還跟他打了數十個回合,這件事直到現在他都記憶猶新。
張宿一看到沈漆燈,火氣頓時衝上頭頂。他向著沈漆燈所在的山崖迅速飛過去,龐大的身軀帶起陣陣狂風,尾尖接連掃斷了數十棵大樹,眨眼就截在了險峻的山崖之前。
沈漆燈微微抬眸,細長的銀色發帶迎風飄揚,比月光更冷冽。
張宿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傲慢道:“你是來送死的嗎?”
沈漆燈慢慢站起來,漫不經心地摩挲劍鞘。
“唐峭呢?”
張宿冷笑:“你覺得她會在哪裡?”
沈漆燈點了點頭:“看來她還在行宮。”
“你好像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張宿眯起暗金色的豎瞳,“上次若非唐峭在一旁礙手礙腳,你早就被我撕成碎片了。今天可沒有人保你,與其關心唐峭,不如趁早想想哪種死法更輕松點,隻要你求饒的方式夠誠懇,我會成全你的。”
沈漆燈沒有言語。
他低垂眼睫,收攏五指,拔出腰間的天宇開霽,修長蒼白的指尖輕撫水光潋滟的劍刃,聲音像風一樣輕飄。
“你上一次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廢話連篇麼?”
張宿瞳孔猛地擴大,龍威瞬間鋪天蓋地傾軋而下:“你找死!”
沈漆燈唇角勾起一個譏诮又冷酷的弧度,身形一動,提劍迎上。
水月境,行宮內。
唐峭與扶稷在殿中相對而坐,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殿外的湖面仍在動蕩,桃樹像藤蔓一樣瘋長,幾乎要夠到空中高懸的弦月,幽寂而詭異,給人一種強烈的不安感。
唐峭看著外面:“還沒有結束嗎?”
扶稷沉聲道:“不要急躁。”
“不是我急躁啊。”唐峭認真分析,“你看外面這個情況,就說明那些人還在攻擊結界,對吧?陛下、烏翦和張宿都出去了,他們三人都無法打斷針對水月境的攻擊,那麼……”
她微頓了頓,狀似無意地說:“外面是不是有什麼他們難以應付的敵人?”
扶稷聞言,不由擰起眉頭。
“要不我也出去吧。”唐峭起身,語氣很幹脆,“雖然我不打天樞人,但幫忙對付一下天樞以外的人還是可以的,反正他們跟我也沒關系。”
她作勢便要往外走,扶稷見狀,連忙伸手攔住她。
“等等。”他說,“你先留下,我去看看。”
唐峭腳步一頓,側身看他:“我不能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扶稷神色冷峻,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待在這裡,絕對不能亂跑,更不能出去,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