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觀月人,恐怕不好找。”宋皎的語氣很不樂觀,“昨夜我與他交手了。他劍法高深,在我之上。”
“竟比你還強?”沈漣若有所思,“那與玄鏡真人相比,又當如何?”
“那就無從可知了。”宋皎搖了搖頭,“你認為,那對龍角對他能有什麼用處?”
沈漣微微沉吟:“這我還真想不到。不過,我聽說龍角可以入藥,莫非……”
“龍角入藥?”宋皎追問,“有什麼藥效?”
沈漣:“壯陽?”
宋皎:“……”
沈漣彎眸失笑:“我開玩笑的。”
宋皎聞言,臉頓時黑了:“都這種時候你還開玩笑,未免太不當回事……”
“東西既已丟了,我再焦頭爛額,豈非白白消耗自身?”沈漣不急不緩地安慰道,“你也不必多想,這龍角說到底隻是身外之物,好在昨夜無人傷亡,這才是最重要的……”
“你倒是看得開。”宋皎無奈嘆氣,“總之,事關觀月人,我得盡快回去,將此事告知掌教。”
“嗯。”
宋皎繼續道:“漆燈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就讓他們跟我一起走吧,也省得路上再生事端。”
沈漣道:“你是指漆燈和唐峭?”
“對。”宋皎頓了頓,面露疑惑,“那個唐峭,我之前就想問你了……她怎麼也在這裡?”
沈漣微微一笑:“自然是我邀請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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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邀請她?”宋皎奇怪道,“你邀請她幹什麼?”
若是沈漣直接邀請司空缙,那他還能理解。但邀請司空缙的徒弟,還是個剛入門不久的小姑娘……
宋皎不明白自己這個好友在想什麼。
“你看不出漆燈對她的關注嗎?”
沈漣看向窗外,神色溫和,笑意盎然。
“而且,我也對她很感興趣……”
第46章
宋皎聞言, 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你該不會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沈漣:“你這想法也太禽獸了。”
宋皎不解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沈漣輕嘆一聲,轉身看向他。
“在此之前,你有見過漆燈關注過誰嗎?”
宋皎略一思忖:“沒有。”
沈漆燈今年十七歲,正是最年輕氣盛的時候。清光峰其他與他同齡的弟子都對周圍的一切充滿興趣, 功法、劍招、甚至是夕照峰結的杏子……無論什麼事物, 都能吸引這些少年人, 讓他們為之好奇、為之興奮,拼盡全力地去接觸更多。
然而沈漆燈卻截然不同。
他似乎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也許是他的人生太順利了, 他輕易便得到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窮盡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因此他過早地對身邊的一切感到無趣,即便身在其中, 也有一種遊離在外的邊緣感。
宋皎有時候也會疑惑, 像沈漣這麼會享受的人, 是怎麼養出漆燈這種兒子的?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這對父子在某些方面的確非常相像。
一樣的隨心所欲, 一樣的心無所系。
所以在發現沈漆燈替唐峭要談風月的時候,宋皎其實是非常震驚的。
難以想象, 他的徒弟居然會為了另一個人,做這種在他看來極其無聊的事情……
“我也沒有。”沈漣拿起桌案上的折扇, 把玩兩下又放了回去,“所以我才會對那個孩子感興趣。”
“那個孩子”指的自然是唐峭。
宋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看看, 她有什麼特別之處?”
沈漣微微一笑:“沒錯。”
“即便如此, 你也做得有點誇張了。”宋皎皺眉,似乎不太贊同,“如果漆燈對她的關注隻是一時新鮮, 你這樣明晃晃地邀請她, 日後讓他們如何相處?”
“這點你不用擔心, 隻是一次生辰而已,不會影響什麼。”沈漣神色平和,“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宋皎:“什麼?”
“他對唐峭的關注,可不是一時新鮮。”似乎想到了什麼,沈漣笑了笑,聲音漸低,“或許應該說是執著麼?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啊……”
沈漣的生辰宴就這麼草草結束了。
那些中毒的賓客仍然留在府上,宋皎趕著回天樞,於是沒有在沈家多做停留,天剛亮便帶著沈漆燈與唐峭離開了。
除了這兩個逃過一劫的幸運兒,他還帶了宴席上的毒酒、荊小玉散落的碎片、以及替換龍角的那顆夜明珠。
其實這些東西沈家自己就能分析,但涉及觀月人,宋皎還是想謹慎一點。
路途遙遠,待他們回到天樞,已是午時。
宋皎帶著唐峭二人,直奔臨淵峰。
早在路上,陽真掌教便已收到宋皎的傳音,此時所有峰主都已到齊,眾人坐在臨淵峰的主殿之內,看著宋皎走了進來。
唐峭和沈漆燈被安排在殿外等候,掌教一旦傳召他們,便可立即進去。
陽真掌教坐在主位上,神色沉穩而端肅:“清光峰主,先坐。”
宋皎頷首行禮,走到空位前坐下。
陽真掌教:“關於千年龍角被盜一事,我已告知在座諸位。按理說,這本該由沈家自己負責,與天樞無關,但——”
他微微停頓,望向宋皎。
宋皎起身,直截了當道:“觀月人,在沈府現身了。”
此話一出,在座幾位峰主無不驚訝。
“觀月人?”時晴峰主輕蹙秀眉,“你是指數十年前攪得整個修真界不得安寧的觀月人?”
宋皎:“正是。”
回雁峰主:“他不是早就消失了嗎?怎麼會突然現身?”
“他的目標是那對龍角。”宋皎道,“但我懷疑,近期我們慘死在外的那五名夜行使,也與他有關。”
時晴峰主:“你是說,那五名夜行使是被他殺死的?”
“很有可能。”宋皎平靜道,“昨晚我與他交鋒過,他的劍招走勢十分獨特,和那五名夜行使所受的劍傷有幾分相似。”
回雁峰主聞言,不由嘆了口氣:“如果能比對一下就好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玄鏡真人突然開口:“現在不能嗎?”
回雁峰主搖頭:“那五名夜行使已經入殓了。”
夕照峰主幽幽舉手:“其實,也可以把他們再挖出來……”
“積點德吧你!”回雁峰主瞪了她一眼,夕照峰主脖子一縮,立馬不吱聲了。
“那其他人呢?”時晴峰主不死心,“有沒有其他夜行使也受過類似的劍傷,叫過來讓宋皎辨認一下也行啊。”
“其他人……”回雁峰主想了想,忽然一拍桌案,“還真有一個。你們等著,我現在就叫他過來。”
片刻後,崔黎來到臨淵峰主殿。
他看著殿門外的二人,面露遲疑:“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寬闊恢弘的殿門之外,唐峭正在盤膝打坐,沈漆燈則靠著柱子轉劍,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這兩人是把掌教的主殿當成他們自家門口了嗎?
唐峭睜開眼睛:“看不出來嗎?我在打坐。”
沈漆燈懶洋洋地點頭:“我在看她打坐。”
崔黎:“……”
他看了一眼莊嚴深邃的大殿,略一思索,斟酌道:“你們可知道峰主急召我來,所為何事?”
唐峭:“應該是為了荊小玉的事吧。”
聽到這個名字,崔黎的神色微微一變。
“她又出現了?”
“嗯。”唐峭應聲,抬眸掃了他一眼,“你給她送過帕子?”
崔黎一愣:“什麼?”
唐峭:“她說她還欠你一條帕子。”
崔黎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這時,他身上的玉牌再次發出清脆聲響。他垂眸看了一眼,低聲道:“我先進去了。”
崔黎大步走進大殿,殿門外重新恢復寂靜。
沈漆燈看向唐峭,似笑非笑道:“你連荊小玉的話都記得?”
唐峭閉上眼睛:“我記性好。”
“有多好?”沈漆燈漫不經心地問,“任何事都能記得?”
“任何事不至於……”唐峭頓了頓,直截了當道,“你想問什麼?”
沈漆燈輕挑了下眉,站直身體,視線定在她安靜垂下的長睫上。
“我想問……”
話音未落,大殿裡突然傳出一聲傳喚。
“漆燈。你們進來。”
沈漆燈眼中閃過一絲遺憾,接著對唐峭笑了一下:“走吧。”
二人進入大殿時,宋皎已經結束了比對。
司空缙看到唐峭進來,眉梢微揚,神色有些驚訝。
唐峭沒有傳信給他,他隻知道沈家龍角失竊,卻不知道唐峭也與此事有關。
哦,還有姓沈那小子……
司空缙收回視線,繼續聽眾人討論結果。
根據崔黎身上殘留的傷疤,加上回雁峰主之前的研究,基本可以肯定那五名夜行使確是死於觀月人之手。
時晴峰主提出疑問:“可觀月人為什麼要殺害夜行使?”
“沒有為什麼。”回雁峰主神情冷靜,“觀月人做事不講緣由。”
司空缙喝了口酒,嘆氣道:“那可是個攪屎棍。”
玄鏡真人微微蹙眉:“你們說的‘觀月人’,究竟是什麼人?”
眾人被他這麼一問,這才想起,觀月人出現的那幾年,玄鏡真人正好在閉關,因此他並不了解此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他的名號。
陽真掌教端坐於主位之上,沉聲道:“我來說吧。”
關於觀月人的事跡,可以用“混亂”來形容。
數十年,修真界突然出現一個無名無姓的劍修,他白衣覆面,經常現於月夜之中,久而久之,便被修士們稱為“觀月人”。
觀月人神出鬼沒,劍法奇高無比,凡是與他交手之人,最終都會死在他的劍下。
因他劍法高超,很多人欲與他結交,更有甚者想拉攏他為己所用,然而這些人的結果都是被觀月人殺死,無一幸免。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隻要遇上了觀月人,最後多半會死。
因為他的存在,當時很多人走夜路都害怕,更有甚者,看到月亮都會心慌。
然而觀月人的“混亂”就在於,他做事根本沒有邏輯、也沒有原則。他會為路邊的村婦簪花,也會為凋零的落葉殺人。他出現在哪裡,哪裡就是事端中心,他所到之處,人人都不得安寧。
“他在劍法上的造詣極高,少有人能與之抗衡。”陽真掌教如此說道。
回雁峰主:“當時他名聲極大,很多劍修為了躲開他,不惜自封靈脈,隱居山林。結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玄鏡真人蹙眉:“他為什麼會消失?”
回雁峰主搖頭:“沒有人知道。”
眾人聽完,又是一陣靜默。
雖然不知道觀月人再次現身的目的是什麼,但從他過往的事跡來看,絕對不是好事。
“事到如今,我們也隻能靜觀其變了。”陽真掌教滿臉肅容,“宋皎,此次交鋒,還有其他發現嗎?”
宋皎頷首,取出碎片、毒酒和夜明珠。
夕照峰主的眼神頓時直了:“那好像是千面的碎片!”
“千面?”時晴峰主微微凝眸,“我怎麼聽說千面是人皮的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