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峭微微一頓。
她安靜地注視著沈漆燈的眼睛,從這雙琉璃般透徹的瞳孔裡看到一點純粹又美麗的惡意。
不愧是你。
她的這位宿敵顯然擁有不俗的洞察力,而他總會將這一能力精準地用在她身上。
唐峭也笑了:“你想讓我把秘寶給你?”
沈漆燈輕輕搖扆崋頭:“那已經是你的東西了,我沒興趣。我要的是……”
唐峭順著他的話問下去:“你要什麼?”
沈漆燈微微傾身,唇角上揚,注視她的眼瞳幽幽發亮。
“我要你和我再比一次。”
唐峭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之前因為胡朔偷襲,他們的打鬥被迫中斷了。而沈漆燈似乎意猶未盡——或者說,他想分出勝負,所以他提出了這個要求。
不得不說,這是唐峭第一次與他意見如此一致。
她也覺得,他們還可以繼續打下去。不止是沈漆燈,她也很想分出勝負。
她已經想了很多年了。
“好。”唐峭毫不猶豫地答應,“你想怎麼比?”
“我還沒有想好。”沈漆燈慢慢直起身子,睫羽半垂,似乎在認真地考慮著,“等回到天樞再商量吧,反正也不急,可以好好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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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峭點點頭:“那你是不是應該把刀還給我了?”
沈漆燈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取出儲物袋,一臉隨意地拋給她。
“你自己拿吧。”
唐峭立即伸手去接。她手裡一直握著藤蔓,突然一抬胳膊,手裡的藤蔓倏地竄了出去。藤蔓瘋狂回抽,像蛇一樣飛快地往下滑,轉眼便滑出了懸崖,消失在二人的視野裡。
唐峭:“……”
沈漆燈煞有其事地感慨:“這就是造化啊。”
唐峭來不及搭理他,連忙快步走到懸崖邊,探頭往下看。出乎意料的是,那個人形物體居然還在水中漂浮,捆在他身上的藤蔓繃得筆直,唐峭順著藤蔓看去,發現有一根藤蔓居然好巧不巧地掛在了石壁中間的樹枝上。
沈漆燈也湊過來,與她一起往下看:“運氣真好。”
唐峭也覺得這人的運氣太好了些。
一般來說,一個人不會有如此無緣無故且接二連三的好運。
除非她是唐清歡——或者,他的身上有什麼法寶……
唐峭略一思忖,又放出一根藤蔓,纏住水中的人形物體,然後用力一收,人形物體便呈拋物線狀甩了上來。
剛好落在二人的腳邊。
這的確是個人,而且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頭發像海藻一樣潮湿黏膩,完全遮住了五官,整個人在水裡泡了太久,衣服也全都湿透了,緊緊貼在身上,顯出一些微妙的輪廓。
沈漆燈掃了一眼,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與厭惡,他抬起手,自然地擋住了唐峭的視線。
唐峭:“……我看不見了。”
“有髒東西,我來清理一下。”沈漆燈一本正經,腰側劍光一閃,天宇開霽被他拔了出來。
唐峭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正要制止,從溶洞的洞口處突然跑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唐峭,沈師兄!”
是唐清歡的聲音。
沈漆燈動作微頓,若無其事地收劍入鞘,唐峭趁機瞥了眼地上的男人,隨即也深深皺眉。
有點辣眼睛。
“唐姑娘,你等等我啊,我被綁了這麼久,腿還是麻的呢!”
唐清歡還沒趕到他們面前,又一個人從溶洞裡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唐峭定睛一看,發現此人居然是胡朔。
雖然他的臉上青一塊腫一塊,腿腳也不太方便的樣子,但很顯然,他還活著。
唐峭又看了沈漆燈一眼。
沈漆燈慢悠悠道:“我隨口一說,你還真信了?”
……是她大意了。
唐峭收回視線,此時唐清歡也過來了,她見唐峭與沈漆燈都相安無事,先是松了口氣,接著又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男子。
“這個人是……呀!”唐清歡話未說完,臉突然紅了。
胡朔也瘸著腿走過來,目光剛一落到落水男子的身上,便露出沒眼看的表情:“哎呦,這不文雅,不文雅。”
說著,他扶著腰蹲下來,拔起一撮草放上去。
看起來似乎更醒目了。
唐峭輕咳一聲,看向唐清歡:“你怎麼來了?”
唐清歡的臉還是紅的:“我和沈師兄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們,就想自己先探索一會兒。沒想到路過外面的時候,剛好看見了胡前輩,就順便……”
這都能被她路過,看來唐清歡的確是天運的寵兒。
唐峭不由暗暗慶幸,還好自己來得早,不然九御就得易主了。
另一邊,胡朔的神情很是憋屈。一想到自己被綁成一團,還被扔在了洞外,他就來氣,但始作俑者現在就站在他面前,他又不敢抱怨,隻好拿地上這個生死未卜的倒霉鬼出氣。
“這人是死是活啊?怎麼感覺都泡腫了?”他撿起一根樹枝,用力戳了戳男子的胸口。
“好像是活的……”唐清歡小心翼翼地說,“他還有呼吸呢。”
胡朔:“要不喂一顆回春丹看看?”
“好。”唐清歡掏出一顆回春丹,正要動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猶豫著把手縮了回去。
對於救人這件事,她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怎麼了?你倒是喂呀!”
胡朔從她手裡搶過回春丹,直接用樹枝撥開男子的頭發,捏住他的雙頰,迫使他張開嘴,將回春丹塞了進去。
露出面容的男子雖然臉色蒼白,但五官卻頗為俊美——而且相當眼熟。
唐峭:“……”
居然是男主楚逸。
她的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她沒有注意到的是,沈漆燈的眼底也閃過了一絲訝異。
楚逸服下回春丹,很快有了反應。他劇烈地咳嗽幾聲,然後艱難地睜開眼睛,目光在胡朔和唐清歡之間來回梭巡,最後落到唐清歡的臉上。
“……是你救了我?”
胡朔:“怎麼不問我?”
“呃……”唐清歡看了看唐峭,神色為難,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
唐峭果斷點頭:“對,是她救了你。”
“不是我!”唐清歡下意識否認。
唐峭很冷靜:“回春丹是你的,不是你救了他,還能是誰?”
唐清歡答不上來。
她發現自己似乎有點怕唐峭,每次唐峭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她就會莫名其妙地失了氣勢。
她不能這樣。
她是來證明自己的,她應該表現得比唐峭更強、更有勇氣才對,而不是軟弱得連一句反駁都不敢說出口。
唐清歡抿了抿唇,堅定語氣:“回春丹的確是我的,但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了,我不知道他從何而來,也不知道他是誰,所以——”
唐峭:“我們也不知道。”
沈漆燈勾了下唇角。
“……”唐清歡感到一陣挫敗。
“總之人已經醒了,你想怎麼處置都行,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唐峭微一頷首,大步離開。
唐清歡隻好看向沈漆燈:“沈師兄……”
沈漆燈正看著躺在地上的楚逸,靜靜思忖。聽到唐清歡的呼聲,他微微抬眸,眉頭隨之舒展,看都不看唐清歡一眼,便直接走了。
“诶,你們怎麼都走了?”胡朔見狀,連忙追上去,“小友,小友,等等我呀!”
一轉眼,懸崖邊隻剩下唐清歡和楚逸。
楚逸閉上眼睛,嗓音沙啞:“他們都走了,你還不走嗎?”
唐清歡被他說得有些羞愧:“我、我過會兒再走……”
說完,她又看了洞口一眼,攥緊手,掩下眼底的不甘。
出了溶洞,唐峭走了沒多久,便慢慢停了腳步。
她能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在逐漸靠近。
其實她並非真的想停下來等沈漆燈,她隻是在檢查儲物袋的時候發現——這個儲物袋也被下了一道禁制。
沈漆燈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他慢條斯理地問:“需要幫忙嗎?”
唐峭點點頭,將儲物袋舉起來:“我打不開。”
她的語氣理所當然,沒有一丁點的客套與虛偽,這讓沈漆燈略微有些意外。
他側過臉來,探究地盯著唐峭,見唐峭依然不為所動,這才從她手裡接過儲物袋。
就在這時,後面突然傳來胡朔的呼喊。
“小友——!等等我啊!”
沈漆燈微微一頓,浮在指尖的印記又消失了。
一眨眼的功夫,胡朔已經追了上來。他氣喘籲籲地扶著膝蓋,正要開口說話,餘光突然發現沈漆燈就站在身旁,連忙一縮脖子,繞到了唐峭那一側。
“小友,你準備出去了嗎?”他一邊偷覷沈漆燈,一邊與唐峭小心搭話。
唐峭仔細想了想:“嗯。”
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繼續待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早點回去,好好研究剛到手的新刀。
胡朔一聽,頓時慌了:“啊?那咱們之前說好的……”
唐峭明白他的意思。
她從懸崖下面順利回來了,卻沒有跟他提起秘寶的事情,眼看著又要走,想來他現在必定很心急。
但是除了九御,她確實沒有找到別的東西。楚逸勉強也算是個東西,但胡朔應該不想要,況且楚逸現在已經分給唐清歡了……
唐峭略微斟酌,正在考慮該如何說明,胡朔突然抽搐了一下,緊接著便無力地倒了下去。
唐峭:“?”
她懵逼地看著臉著地的胡朔,發現他的後背正插著一支細細的箭矢。
和他之前用在沈漆燈身上的那支一模一樣。
唐峭隨即看向沈漆燈。
沈漆燈放下手,無辜地笑了笑:“抱歉,手滑了。”
第20章
唐峭之前還有點納悶, 以沈漆燈的性格,怎麼會三番五次地放過胡朔。
現在她明白了。
原來他不是放過胡朔,他是特意把胡朔留下來,慢慢折磨。
不愧是你, 變態如斯。
唐峭在心裡為胡朔默哀一秒, 然後收回視線, 輕嘆了口氣:“沈師兄,你這般行徑, 若是被長老們發現了, 恐怕不好吧?”
沈漆燈從容道:“你不也用爆破符炸了別人的腿嗎?”
原來他連那件事都知道了。
唐峭靜默一瞬扆崋:“那我們彼此彼此了?”
沈漆燈:“彼此彼此。”
二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再說下去。
這時, 空中突然飄下細細的雨絲。
沈漆燈抬眸看了一眼:“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