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
烏鴉頓時驚醒:“有了?什麼有了?”
唐峭沒有理它,徑直走到案前,攤開一張空白信箋,提筆蘸墨,洋洋灑灑寫了起來。
【書寄沈漆燈:見字如晤】
唐峭這一舉動,令烏鴉百思不得其解。它等了一會兒,見唐峭仍然沒有停下,忍不住伸長脖子朝信箋望去,一行秀逸小字隨之映入它的視線。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看到此句,烏鴉頓時瞪大眼睛、渾身一抖,驚愕地大叫出聲。
“這不是情詩嗎?”
“對啊。”唐峭頭也不抬,“你看不出來這是封情書?”
“情情情書?!”烏鴉的舌頭都要打結了。
“對,情書。”
唐峭沒有理會大驚小怪的烏鴉,繼續埋頭寫信。
半個時辰後,她終於放下紙筆,滿足地伸了個懶腰:“好了!”
烏鴉連忙湊過去細看。
這的確是一封情書。
而且還是一封情真意切、字字珠璣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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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無一處談及情愛,卻又處處都是情愛。不同於唐峭以往果斷凌厲的作風,這封情書筆觸細膩,字裡行間充滿了繾綣柔情,仿佛一名女子正在輕聲細語,娓娓訴說著自己的綿綿情意。
一想到唐峭對著沈漆燈說出這些情話的場景,烏鴉瞬間感到一陣惡寒。
“看不出來,你居然喜歡沈漆燈……”
“我喜歡他?”唐峭嗤笑一聲,“除非我被奪舍了。”
烏鴉不解:“那你特意寫這封情書幹嘛?”
“當然是為了惡心他。”
唐峭將信箋放在窗下吹風,等上面的墨跡晾幹後,又將其仔細折疊好,裝進信封,最後以火漆封緘。
烏鴉還是不明白:“你確定一封情書就能惡心到他?那他也太不堪一擊了吧?”
“別人寫的情書當然不能,但這封情書不同。”唐峭撫摸著信上暗紅色的火漆,眉眼彎彎,語調輕快,似乎心情很好,“這是我寫的。”
他們針鋒相對了這麼多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沈漆燈——在想要打敗她這方面。
以沈漆燈的性格,一旦他看到這封情書,一定會忍不住懷疑,情書裡的內容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麼他們每次廝殺的時候,唐峭又是否懷著這種隱秘微妙的心情,以至於在廝殺的過程中分神、甚至是沒有使出全力……
隻要一想到沈漆燈會為此糾結扭曲,唐峭就開心得不得了。
盡情折磨自己吧,宿敵!
唐峭吹了聲口哨,一隻金色靈鳥於空中凝結而出。她將信封塞入靈鳥的嘴裡,然後道了聲“去吧”,靈鳥便撲扇翅膀飛出了窗外。
天際已經泛出一線魚肚白,唐峭看著靈鳥逐漸遠去,臉上神色一片輕松自在。
最後這整整一日,唐峭是在床榻上度過的。
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實在闲得無聊就翻出話本看一會兒。
就這樣癱了一天,直到夜幕降臨,月懸高空,她終於不急不緩地走出竹樓。
竹樓外是一片茂密的草坪,兩側排布著錯落有致的高樹,樹上棲息著些許鳥雀,吱吱喳喳,叫聲很是清脆。
唐峭走到樹下站定,遙遙望著山道的方向。
樹影婆娑,星輝點點,清冷的月光像流淌的水銀,將她的眉眼映照得格外柔和。
“準備好了嗎?”烏鴉語氣緊張。
唐峭很淡定:“當然。”
“好,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殺上來了……”
唐峭也是這樣想的。於是她拔出佩劍,聚精會神地等待主角到來。
一個時辰後。
山峰上仍然隻有一人一鴉,還有那些嘰嘰喳喳的鳥雀們。
唐峭早已收劍入鞘,她打了個哈欠,困倦道:“怎麼還沒來?不會是迷路了吧?”
烏鴉:“不至於吧?再等等。”
又過了一個時辰。
唐峭開始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烏鴉:“你確定他們今晚會來?”
“當然,我可是系統!”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烏鴉也覺得古怪,於是扇動翅膀,飛至高空,“你先待在這裡別動,我下山看看……”
話音未落,一股肅殺之氣忽然席卷了整座山峰。
枝頭鳥雀驚起,風聲颯颯,空氣中無端彌漫起刺骨的寒意。
唐峭松了口氣:“終於來了。”
隨著寒意漸濃,一道颀長身影無聲出現,慢慢進入唐峭的視野。
漆黑勁裝,高挑挺拔。
利落柔順的黑發用一根銀色緞帶高高束起,發尾隨著他的步伐左右搖晃,垂下的緞帶在黑暗中劃出銀白弧線,透著說不出的張揚恣意。
即使夜色朦朧,月影疏淡,仍然掩蓋不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過於漂亮的面孔。
薄唇挺鼻,線條鋒銳,眼尾窄而細長,美麗到近乎銳利。本該是極具攻擊性的相貌,但瞳孔卻清潤通透,睫羽半垂的時候,像繁星映入潭水,粼粼易碎。
看著這張無比熟悉的面容,唐峭不由微微一愣。
……沈漆燈?
他怎麼會來這裡?
第2章
唐峭有點懵逼。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來人居然會是沈漆燈。
除了原女主唐清歡,她並沒有將這個決戰地點告訴其他人,這個“其他人”自然也包括沈漆燈。
而唐清歡也不可能主動將這個地點告訴他,畢竟沈漆燈早就離開天樞了,和唐清歡幾乎沒有交情可言。
那他是怎麼找來的?總不能是湊巧吧?
唐峭一臉錯愕,然而不等她深思,沈漆燈已經停下了腳步。
月光傾瀉,如銀白薄霜,淡淡地灑落在他身上。
他衣襟前沾著斑斑血跡,血跡在月光下微微發亮,顯然還未幹涸。
雙手自然垂下,手指白皙修長,像上好的瓷器。
然而就是這樣一雙好看的手,卻提著兩個不得了的東西。
那是兩顆人頭。
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四下寂靜無聲,鮮血順著人頭流淌而下,滴至草葉上,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
唐峭瞳孔微縮,下意識倒吸一口冷氣。
她不是沒見過人頭,對於習慣了刀光劍影的她來說,這種場面簡直就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但那不是兩顆普通的人頭。
那是兩顆非常、非常眼熟的,神似唐清歡與楚逸的人頭。
昔日優越出眾的兩張臉龐此時沾滿了血汙,他們雙目圓睜、臉色慘白,表情定格在驚愕的那一刻,看上去十分陰森可怖。
唐峭:“……?”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抬手揉了揉眼睛。
下一刻,前方響起一道聲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個聲音清冽幹淨,在這樣靜謐的夜裡,如清泉幽澗,說不出的悅耳好聽。
但唐峭聽了卻手一抖。
她慢慢抬起眼睫,果不其然,對上了沈漆燈的目光。
月光下,他似笑非笑,視線穿過潮湿的夜霧,正牢牢鎖定在唐峭的臉上。
“那封信,是你寫的?”
唐峭:“???”
信?哪封信?
她的大腦有一瞬間空白。
等等——他說的是那封情書?!
唐峭眼前一黑。
距離那封情書送到他手上的時間應該並不長,他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她的藏身之處並趕過來的?
而且還帶著兩顆人頭。修真界可不興這種見面禮啊……
唐峭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情緒。接著,她指了指那兩顆頭顱,表情異常嚴肅:“那是唐清歡和楚逸的人頭?”
沈漆燈挑了挑眉,微微歪頭:“是我先問的你。”
唐峭已經恢復冷靜:“你不回答我,我就不會回答你。”
其實唐峭完全可以先回答他的問題。但他們鬥了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為自己爭取更多的籌碼和勝算,即使到了這種時候,也不例外。
沈漆燈沒有出聲,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幾秒,然後輕輕一笑。
“你自己看吧。”
說著,他抬起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隨意地向前一拋。
頭顱像球一樣在空中劃出兩道拋物線,一顆骨碌碌滾出老遠,一顆在唐峭的足尖前停了下來。
唐峭垂下視線,與這顆頭顱對視。
五官明豔,嬌俏可愛。即使已經沾滿血汙,表情也有些驚悚,卻依稀可見曾經的精致。
現在唐峭確認了,這的確是女主唐清歡的腦袋。
既然唐清歡已經躺這兒了,那另一個也不用再確認——楚逸那種二十四孝大忠犬,是絕不可能讓唐清歡死在他前面的。
……好像有哪裡不對。
不,是哪裡都不對!
唐峭連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抬眸看向沈漆燈,不死心地問:“你確定這是他們的腦袋?不是什麼以假亂真的偽造品?”
沈漆燈聞言,漫不經心道:“這我就不清楚了。”
“不過,”他頓了頓,臉上的笑意變得有些古怪,“他們的屍體還在山腰上,你可以去確認一下。”
屍體還在山腰上。
聽到這句,唐峭就知道自己不用確認了。除了男女主和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沈漆燈,還有誰會在這種時候特意來這種鬼地方?
如果說原本她對這兩顆頭顱的真假,還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那麼沈漆燈的這一句“屍體還在山腰上”,便是徹底擊碎了這份幻想,讓她不得不接受現實。
沈漆燈著實沒有必要、也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也就是說,主角居然真的死了——還是死在大決戰之夜、死在某個配角的手裡。
某人的烏鴉嘴還真準啊……
唐峭垂下眼睛,陰惻惻地掃向身側,本想給烏鴉一記眼刀,卻不料那個慫包早已躲在她的身後瑟瑟發抖。
“……”
唐峭閉上眼睛,艱難地平息幾秒,復又睜開。
之前的驚愕已經消失不見,現在她的臉上隻有麻木,生死看淡的麻木。
“所以……”她平靜地看向沈漆燈,“是你殺了他們兩個?”
沈漆燈偏了偏頭:“不然呢?”
語氣平淡,不以為意,仿佛殺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顆白菜。
唐峭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唐清歡雖然沒有外面傳得那麼厲害,但至今為止的戰績也是事實,再加上魔修出身的楚逸,怎麼也不該如此輕易就死在沈漆燈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