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換上拖鞋,一邊的路星鳴拿著藥箱對她招呼。
“我們拆蛋糕麼?”
“一會兒。”路星鳴拉過雲知的小手,用醫用棉把傷口周邊的灰漬處理幹淨,動作輕柔點塗著藥水。
藥水刺激的傷口作痛,雲知兩條眉毛皺在一起,想抽手,但還是咬咬牙忍了下去。
“可以了。”
雲知松了口氣,立馬興衝衝把蛋糕取出在桌上。
蛋糕已經摔壞,奶油亂糟糟黏在盒子上,上面的精致花紋全被破壞,燈光下毫無美感。雲知忽覺失落,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蠟燭點燃,關閉室內的所有燈光,她一把拉過路星鳴,嘴裡不住催促著他許願。
望著那搖曳的燭火,路星鳴緩緩閉上眼。
“好了嗎?”雲知屏息凝神,小聲翼翼問。
“沒有。”
過了一會兒。
雲知眼巴巴:“好了嗎?”
路星鳴:“沒有。”
“喔。”雲知把下巴枕在桌上,眼睛看了看路星鳴的臉,又看了看飄出奶香的蛋糕,她舔舔唇角,正想著偷偷弄一點嘗嘗味道時,耳邊飄來少年的警告:
“不可以偷吃。”
她鼓起腮幫,老老實實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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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路星鳴吹滅了蠟燭。
“你許了什麼願?”雲知語氣中滿是好奇。
“說出來就不靈了。”路星鳴長眼低下,切下一大塊蛋糕送到雲知手上。
她早就餓了,沒用刀叉,迫不及待咬下一大口,奶油沾在嘴角四周像是一圈白胡子,她心滿意足發出喟嘆,頓時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刻。
雲知不過生日,也沒吃過蛋糕,韓奶奶送韓厲的那個蛋糕又大又可口,但她沒敢多吃,小小嘗了兩口就不敢動了。
路星鳴單手託腮,滿臉笑意地看他。
蛋糕吃完,雲知才想起送路星鳴的禮物還沒有拆,她把盒子推過去,緊張搓了幾下小手:“送你的。”
在雲知的注目禮下,路星鳴慢騰騰解開蝴蝶結,打開蓋子,然而在看到裡面東西時,他的表情一下子僵硬。
那是一條毛褲,大紅色,很鮮豔亮眼。
路星鳴慢慢抬頭看向雲知。
她毫無覺察,腼腆低下頭,“我親手織的。”
“親手?”
“嗯。”雲知說,“我很窮,沒錢買太貴的東西,所以就親手打了條毛褲,現在天快涼了嘛,你剛好穿。”
沉吟片刻。
路星鳴開口:“謝謝。”
“不客氣。”雲知莫名害羞。
兩人相坐著沉默幾秒,雲知突然起身跑入洗手間,再關門前衝路星鳴正氣凜然地喊,“施主你試試看大小,我躲起來不偷看的!”
咔嚓。
她幹脆利落鎖了廁門。
客廳中。
路星鳴和那條紅毛褲僵持許久,最後扶額,沉重地長舒口氣,認命拿起毛褲,走到床邊換上。
路星鳴發現小姑娘真是細心極了,毛褲打得細密不說,褲襠中間還給開了個口,褲腰和腳腕都束了松緊帶,真是處處彰顯著周到。
換好毛褲的路星鳴面無表情站在鏡前打量。
穿上毛褲的他看起來就像是村裡走出的山娃子,渾身上下透露著樸素。
老實說毛褲很暖和,比他的保暖內衣還要暖和,就是毛毛的刺皮膚,他不太習慣,手鑽進去來回撓動。
“施主,你好了嗎?”
身後,雲知聲音小小。
路星鳴一個激靈,刷的下把手抽回,輕咳一聲:“好了。”
雲知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上下端詳著路星鳴,表情中分明是對自己手藝的滿意,隨即在他腳邊蹲下,動手將褲腿束在襪子裡。
做完這一切,雲知才稱心點頭:“新毛褲會扎人,回頭套一條秋褲就舒服了,你看看大小合適嗎?”
望著那緊緊束在外的襪子,路星鳴唇抿起,眉微挑,鼻子向上皺了皺,表情是說不出的復雜,他喉結動動,艱難從齒縫擠出兩個字:“合適。”
“那你喜歡嗎?”
路星鳴沉默了。
沉默了整整兩秒鍾。
“喜歡。”兩個字輕飄飄的,帶著無奈妥協。
雲知頓了頓,“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拆了給你做別的,你想要什麼呀?”
聽她要拆了重做,路星鳴立馬說:“不用,我就喜歡穿毛褲。”
“真的?”雲知眼神懷疑。
“真的。”他語氣篤定,不似假話。
雲知垂下的雙手緊了緊,眼神四處遊離幾圈後,雙唇張合,發出幾個好似蚊鳴般的清淺語句:“那最後……能、能抱抱嗎?”
說完,雲知緊張地屏住呼吸,等待回應。
路星鳴低低一笑,扣住她肩,把女孩牢牢抱在懷中。
他雙臂結實,胸膛溫暖,可以把她完全籠罩,隔著衣服,雲知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她指尖動動,緩慢抬手回抱住路星鳴。
氣氛很溫馨。
對於心上人的投懷送抱他也覺得甜蜜。
隻不過……
真他媽痒!
雲知在他懷裡緊閉雙眼,路星鳴欲言又止,想推又不舍得推開,最後小心松開一隻手,背過後面撓了撓,一旦雲知有了細微的動靜,路星鳴立馬把手放回去。
他很憂愁。
小假發的審美好像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偏差,按照這個趨勢下去,他很可能會收到手織毛衣,手織背心,結婚後說不準還有手織褲衩子,她手藝好,要是哪天心血來潮再給他做一雙布鞋,那他穿還是不穿?
路星鳴深深憂慮,最終暗下決心。
婚後一定不要讓雲知管穿搭!
作者有話要說:
路施主:她還要抱多久??我好痒。
第68章
天色太晚,路星鳴不放心雲知獨自回去,於是直接驅車送她到了韓家門口。
下了車,雲知抬眸看向身後宅院,一片漆黑,想必都早早睡了。
雪早已停下,晶瑩的白輝映著深夜的黑,兩者結合,令這個夜晚如夢如幻。
路星鳴雙手插兜,靜倚車身,目光隨著她嬌小的身影。
“我回去啦。”
兩人之前說過道別從,此刻雲知又和他說了一句。
見少年頷首,雲知戀戀不舍轉過頭,踩著欄杆便要上去,正快要爬上去,她又停下跳到路星鳴面前。
“生日快樂!”雲知臉蛋仰起,水盈盈的眼睛倒映著他英俊的眉眼。
“你說過了。”
“再說一次也沒關系……”雲知腳尖蹭蹭,垂著頭沉默許久,終於找不到任何措辭,“那、那我走啦,晚安。”
路星鳴沒說話,突然拉過她,一個冰冷的吻貼上她額頭。
雲知身子輕顫,雙眼倏地瞪大。
“晚安。”
他附身貼上雲知耳垂,低啞至繾綣的聲線在耳邊過了一遍。
雲知暈暈乎乎地爬上牆,通過後花園的這段路全程都處於夢遊狀態,直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注視飄過,她才猛然驚醒。
雲知順著視線看去,二樓的一扇窗戶裡亮著盞燈,窗簾半拉開,一張臉陰惻惻從上面露出。
是韓奶奶。
雲知心頭一緊,當下失去反應。
韓奶奶面無表情看了她三秒鍾,轉身消失在窗簾後面。
雲知長松口氣,悄悄擰開後門,拖了鞋赤腳回到房間。
路星鳴一直在樓下,直到雲知屋裡的燈光亮起,他才驅車離開,同時收到雲知的一條語音信息:[路上注意,還有生日快樂。]
這是第三遍。
路星鳴打開車載音樂,臉上浮現出淺淺笑意,可是想到早上路星辰打來的電話時,神情逐漸冷淡。
“爸今天讓你回來一趟。”
“他想讓你和孟家的小女兒訂婚,約定時間在下周。”
那些話在腦中盤旋不散,路星鳴心煩氣躁,用力一打反向盤,朝家裡的方向走去。
這個點路家所有人都睡下了,路星鳴進門時弄出不小動靜,很快就把路父和蘇婕吵醒。
剛下樓的路父沒什麼好臉色,“這麼晚回來做什麼。”
“您不是想見我。”路星鳴敞坐在沙發上,斜掃他一眼,“我回來了又問我想做什麼。”
路父冷哼,“有事明天再說,現在太晚了。”說著他準備重新回房間。
路星鳴不給他機會,冷生生開口:“拖到明天未免太晚,現在說最好不過。”
路父折眉,身形未動。
“按照我祖父留下的遺囑,隻要您將我撫養到18歲,你會拿到柳氏地產的五成股份,剩餘財產與股份都由他的孫子也就是我繼承。如今我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您是時候履行那份遺囑了。”
在路星鳴母親離世後不久,他的祖父被診斷出癌症晚期,祖父自知時日無多,又明白一群人對柳家虎視眈眈,擔心路星鳴孤苦無依無人照顧,更怕自己一手創辦的心血被毀於一旦,於是隻能把所有一切託付給路父,盡管他知道路父是逼死親女兒的罪魁禍手。
祖父很快去世,路父順理成章接管柳氏集團,一年後娶了現在的妻子蘇婕入門,又過不久,路星鳴多了個弟弟,他徹底成為家裡的多餘人,如果不是那份遺囑,他的日子可能會過得更加艱難。
路父臉色瞬息萬變,半天才咬牙切齒著說:“路星鳴,你的意思是想單飛?”
路星鳴神色平靜:“您的想法可以再大膽些。”他笑了下,“我想和你斷絕父子關系。”
“你還真敢說。”
“這不正是您期望的嗎?”路星鳴挑眉,“你已經拿到了我媽的所有財產,如今我隻要我祖父留給我的那一份,如果您還掛念我們的父子之情,我希望您可以把我媽留在梨園的小洋樓給我,您要是不願意,我可以買回來。”
“路星鳴!”路父捂著胸口震怒,“你為了逃避聯姻就要和我斷絕關系?!你真是翅膀硬了要自己飛對不對!”
“對。”路星鳴回答的毫不猶豫,他雙眸赤紅,神色間滿含著戾氣,“所以您痛快點,不要耽誤我們時間。”
路父扣緊五指,憤惡盯望著路星鳴。
他年輕時有個相戀的女生,後來家族插手被迫分離,與路星鳴的母親結了婚。當初他們說的非常清楚,三年之後就和平離婚,結果對方欺騙了他,偷偷懷了孕,還生了下來。
路父不喜歡這個兒子,自妻子去世,他對路星鳴更加厭惡恐懼,每當路星鳴用那雙眼睛看著他時,他總想到他妻子從冰水之中撈出來的模樣,瞪大著眼,訴說著對他的怨恨與不甘。
斷絕也好。
他玩世不恭,一無是處,根本無法為家族創造一丁點利益,本來還想著讓他與孟家聯姻,再為集團做些貢獻,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麼必要了。
“好,但你要放棄對我所有財產的繼承權,此後你是生是死,是好是壞都和我沒任何關系。”
路星鳴點頭。
“你祖父留下的財產我會在一周內分配好,合約也會在這周擬定好,你可以慢慢等。”
路星鳴又一點頭。
“至於你母親的房子,我會一並給你,前提是你要用你祖父的老宅和我換。”
哪怕是這會兒,路父也不想做虧本買賣。
路星鳴點頭再次答應。
“那好了,你可以離開了。”路父擺手,神色看起來倦憊。
路星鳴看著他斑白的兩鬢和不在年輕的面容,心底觸動,忍不住問:“爸,您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嗎?”
路父皺皺眉,像是在思索。
路星鳴突然釋然,再也不等待回答,拎起包扭頭離開。
屋外很冷,他坐在車裡看著身後那豪華的宅院,從搬過來的開始到現在,他每時每刻都感受著嚴寒刺骨。
家和他無關,父親和他無關,屋子裡的一草一木都和他無關,不管是烈夏還是深秋,他隻有一個人,從此後開始,他就真的隻是一個人了。
路星鳴踩下油門,車影慢慢駛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