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芳芳說:“不太認識,但是政治老師說了,要是人人都認識,都看得懂,那怎麼才能通過高考去篩選人才呢?”
顧關山:“……哦。”
“他管這個叫知識的排他性。”丁芳芳懶洋洋道:“你得重點看看實踐的基本特徵,還有認識的反復性和無限性。”
顧關山幾乎想噴射性嘔吐了,以前的政治生活經濟生活文化生活三本書,勉強還算看得懂他們在說些什麼,放到這本哲學上,就變成了稍微理解了一點,合上書就能過目即忘。
但是千千萬萬中國考生都是這麼過來的,還有千千萬萬中國考生將要這麼過去那座獨木橋,這宇宙中顧關山並不孤獨,這一班一邊撞牆一邊背筆記的文科生也並非宇宙中孤獨的異類——至少他們還有另外一群,一邊拽頭發一邊算電場強度和熱化學方程式的理科生為伴。
顧關山憔悴地背了一會兒政治,又憔悴地做了會兒文科數學,然後覺得這實在是對生命的一場謀殺。
於是顧關山掏出了自己的小素描本。
看管自習的老師正在上頭打瞌睡,顧關山瞄了他一眼,然後本著一種學術的精神,開始畫起了小黃兔……
不穿衣服的人永遠比穿衣服的人難畫,顧關山一邊畫一邊想,要考慮肌肉走向,隆起程度,比例和透視——這些都是基本功暫且不提,最重要的是小黃兔須得有一種務實卻又朦朧的氣場,太過真實則難撸,太過縹緲則哲學,要在其中把握好那個度,才是一個合格的司機。
顧關山又想了想最近看的小說,壓力大的時候還是要看點小黃蚊才能解壓——她當即就有點雞血上頭,唰唰唰地塗了好幾張,肉極其香豔,媚態橫生,後入有之站立有之,有些粗獷,卻有極具女性向黃圖的色氣和美感。
然後顧關山越看越滿意,拿出手機咔咔拍了好幾張,加了濾鏡調了色,發到了自己早已荒蕪長草的微博上。
片刻後:
顧關山手機微微震了一下,微博跳出評論:‘失蹤人口詐屍了!!太太一出現就是握著方向盤!這不是我去幼兒園的車!’
顧關山欣慰地心想三個月沒開車,上次開車還是沈澤和陳東的火柴人——但是看這模樣,似乎車技沒退步。
丁芳芳回過頭,狐疑地看著顧關山。
顧關山心情非常好,看著自己微博跳出評論的小紅點,下拉刷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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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芳芳:“你笑容很猥瑣。”
顧關山道:“滾蛋。”
顧關山在各圈積累的粉絲紛紛稱贊太太的車技,顧關山脫離各圈和CP恩怨已久,平時因為自顧不暇,連窺屏都不窺——卻沒想到這些粉,還記得他們的月太太。
顧關山以前混同人圈的時候屬於遊擊產糧,因為她家裡實在是變態式的嚴格,平時幾乎沒啥機會碰電腦——所以她的產量並不高。但她因為糧食的質量高,所以有點自帶熱度的意思。
畢竟一個提筆能畫意識流談戀愛,撂筆能開高質量車的太太,實為圈中瑰寶,是得拿香火供著的。
有個小粉絲評論:太太的腿肉真香。
顧關山十分高興,回道:謝謝,我就知道我的車技沒有退步!
下一秒顧關山感到頭頂籠罩了一片陰影。
顧關山威脅道:“丁芳芳你別鬧——”
可空氣中一片寂靜。
顧關山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極為危險的氣息,戰戰兢兢地抬起了頭。
監自習的老師站在她旁邊,臉背著光,看不清表情;顧關山坐在桌前,手裡拿著手機,面前攤著畫著小黃圖的本子,手機叮地一震,又是一個小粉絲誇贊她車技的評論。
顧關山:“……”
老師危險地微笑起來,對著她的手機,伸出了手。
下了晚自習,大家紛紛去吃飯,顧關山趴在桌子上,陷入無限的自我厭棄。
林怡:“你上次不也被沒收了畫沈澤和陳東啪啪啪的本子,我看你不也接受良好?”
顧關山氣悶道:“那……那是火柴人。這是認認真真當黃圖畫的。”
“你那時候心理素質好到那本子在教研室傳閱了一圈你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丁芳芳說,“現在怎麼這樣了?”
顧關山氣到心梗,道:“這次這是我認真畫的!認真畫的滾床單和火柴人滾床單是不一樣的!”
“而且我手機也沒有了,被收走了……”顧關山委屈地道:“我是不是不適合開車啊?”
丁芳芳:“少開吧,和諧社會,網絡嚴打,生命要緊,上次看一個博主開了九輛車最後隻剩一張圖沒掛,人稱九宮八掛圖,我不希望那成為你的未來。”
丁芳芳補充道:“雖然我一直覺得我會在局子見你。”
顧關山:“……哦。”
“今晚是平安夜。”丁芳芳看了看表,沉思道:“怎麼過啊?”
顧關山笑了起來:“還能怎麼過,和平時一樣,該寫作業了寫作業,該背書了就背書。大不了啃個蘋果再幹,多點儀式感。多大點事兒。”
丁芳芳對此無話可說,搖了搖頭,開始一邊吃盒飯一邊背書。
隆冬的、北方的風吹著窗,窗戶縫裡呼呼地往裡冒風,顧關山凍得打了個哆嗦,抽了幾張紙巾倒了水上去,糊住了漏風的窗戶縫隙。
“一中咋這麼窮……”顧關山哆哆嗦嗦地說:“好歹也是市裡第一,怎麼跟後娘養的一樣,你看人家二中,別說人家窗戶有雙層玻璃了——人家要空調有空調,要體育館有體育館,我們這窗戶漏個風都得自己拿湿紙巾堵上。”
顧關山抬頭看了看,頓時更心塞了:“你看,窗戶碎了都能拿透明膠黏呢,你猜他們能不能發下來老師的工資?”
丁芳芳梗了梗,安慰自己般地說:“人家有雙層玻璃,咱們有升學率。一本率97%終究不是風吹來的,老師也不用你操心,還是操心自己的期末考試吧。問你個問題,聯系的三個特點——有什麼?”
顧關山往窗邊的暖氣片上趴,小聲道:“聯系的三個特點分別是客觀性、普遍性和多樣性……什麼時候才能畢業?”
丁芳芳翻了翻自己花花綠綠的筆記:“怎麼了?”
顧關山耳根有些發紅,不好意思地道:“就突然覺得生活挺有……盼頭的。”
丁芳芳笑了起來:“平安夜有這種想法,是個好兆頭,明年會諸事順利。”
顧關山起了點興趣:“比如?”
“比如你的那個投稿拿獎拿了個大滿貫。”丁芳芳笑起來:“再比如明年我們升高三,說不定你能有個更好的前途,比清美還好的那種……什麼都有可能。”
顧關山笑道:“這些我都喜歡,那你呢?”
丁芳芳說:“我沒你那麼大的追求,我就想泡個小哥哥,終結母胎單身的詛咒。”
林怡吃著飯抬起頭,笑道:“得先減九十斤肉吧?”
丁芳芳大笑道:“滾蛋!”
顧關山還沒回答,就聽得外面謝真喊道:“沈澤!澤哥你等等我!”
外面依稀地飄起雪花,顧關山向門外看去,笑得眼睛彎彎,猶如月牙兒——但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好奇地問丁芳芳:
“你想泡的小哥哥裡有沒有這一位?”
顧關山人生頭一次,看到胖胖的丁芳芳紅了臉。
顧關山還沒有來得及嘲笑臉紅的丁芳芳,就聽到門上被拍了兩下。
飯點的時間,走廊也好教室也好,人都非常的少,因此拍門的聲音也就格外突兀。
顧關山抬頭一看,發現是沈澤——他頭上湿漉漉的,頭發不羈地翹著,敞懷穿著件衝鋒衣,然後他環顧了一下,發現教室裡沒別人,於是大步走了進來。
丁芳芳立即抓住了機會:“我走了!”
姓丁的沒給顧關山留任何盤問自己的時間,立即拽著水杯腳底抹油,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林怡一看丁芳芳跑了——沈澤又走了進來,也立即告了辭……
顧關山,感到非常的尷尬。
沈澤隻在顧關山桌旁站住,撓了撓頭道:“借你歷史筆記本抄抄。我的那些都沒做,在哪?”
顧關山丟失了盤問丁芳芳的機會,非常悻悻然,隨手一指自己的那一摞書,就低頭開始背她的政治了。
沈澤翻找起了顧關山那一大堆學習資料,顧關山也沒管——他來借筆記借學案已經借得輕車熟路,顧關山從不幹涉。
沈澤從裡頭抽出一個本子,站在顧關山面前翻了翻,顧關山頭都沒抬地打了個哈欠,用熒光筆在備忘錄上打了個勾。
沈澤拿著那本子:“顧關山。”
顧關山背政治背的困得要死,模模糊糊地問:“怎麼了?”
沈澤將那本子磕了磕,沙啞地問:“這是什麼?”
“要借就借……”顧關山困得揉眼睛,抬起頭看著沈澤:“我想睡……”
沈澤眯起眼睛看著顧關山,手指夾著黃黃的素描本,一晃。
顧關山,險些窒息。
第46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夜晚,雪花飄落,天地間靜謐落雪,而在這個一年即將結束的時刻,顧關山遭遇了人生目前為止最神秘又巨大的危機。
沈澤將那本子一合,道:“我沒收了。”
顧關山一呆:“哈?!你沒搞錯吧——”
顧關山站起來要把那本子搶過來,沈澤一直任她欺負,此時卻將手一抬不讓她拿,沈澤足足比顧關山高了快二十公分——還是校隊打前鋒的,這手一舉,顧關山跳也夠不到,差點就氣出了病。
“你幹嘛——”顧關山委屈地喊道:“你給我啊!”
沈澤問:“你夠得到嗎?”
顧關山:“……”
顧關山不想和他溝通,直接氣炸了。
她踮起腳去夠沈澤手裡的小黃本,沈澤往後一退,顧關山這垃圾運動神經當場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她腳尖沒踮住,啪地就要倒到地上。
沈澤立即伸手將她一兜,免得顧關山摔著,另一手把小黃圖的本子藏在了身後。
顧關山從來不是啥溫柔賢淑的形象,當即憤怒喊道:“姓沈的王八羔子你把我的本子拿來——”
她窩在沈澤臂彎裡伸手一夠,重心仍不怎麼穩,當即整個人都埋進了姓沈的王八羔子的胸口。
姓沈的王八羔子欠扁道:“現在投懷送抱太早了,別這樣。”
顧關山:“……”
顧關山氣得毛都炸了,被燙了一般,從沈澤懷裡爬了出來……
顧關山尷尬得幾欲上吊,眼眶都要紅了:“這是公民的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沈、沈澤。”
她喊那聲‘沈澤’的聲音有點軟,甚至像是在哀求,帶著絲少女的清軟,沈澤極為受用。
但是受用歸受用,沈澤根本就沒打算還,道:“這句‘公民的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話第一次出現是在1789年法國的《人權宣言》,但是沒寫進國內的憲法——都是課本知識。找論點還找錯了,學習都不用功!所以這種黃暴的玩意兒,我沒——收——了。”
顧關山終於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眼眶一紅:“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