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嘟囔著說:「再說了,你一個人就夠麻煩了。你我都差點應付不過來,哪裡還有顧得上別人。」
???!
我說:「那你變心了怎麼辦?」
他神情專注,像是在思考,半晌也沒說話。
我氣急,甩了他手,氣衝衝地走了。
他在後面追,沒兩步就追上了。
他抓著我的手百般討好:「我認真想了想,你那麼喜歡打算盤,我就將我名下的那幾個鋪子都寫在你的名下,讓你日日坐著數錢。以後咱們家的宅子也寫在你的名下。我以後的衣衫也隻穿你給我買的。若是我變心了,你就把鋪子收走,宅子也收走,把我衣服也拿走,將我光溜溜地丟在街上,再朝我扔菜葉子臭雞蛋,讓街坊鄰居都來瞧瞧我這個無情無義的王八蛋。」
我看著他清澈而真摯的眼睛,點了點頭。
那晚我倆在夜橋上緊緊相擁,周圍是萬千燈火。
沒有什麼比擁抱更能讓人體會到什麼叫做擁有了。
當你緊緊地抱著那個人的時候,仿佛再也感受不到周邊的一切。世上,唯你兩人。
五月二十,我嫁給了李遲。
我還是嫁在了揚州。
那日李遲緊張兮兮地掀開了蓋頭,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拉著我的手嘿嘿笑著,我瞄了他一眼低下了頭畏畏縮縮地說:「我還是有點害怕你找小妾,要不就算了,我現在走吧。」
他一時語塞,緊緊抓著我的手,龇牙咧嘴朝我大叫:「許婉婉,你說的這是人話嗎?」隨即將我壓在身下,覆了唇上來。就是他親就親吧,手還在我身上亂摸,搞得我臉紅心跳,直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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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二次成婚了。
這是我第一次洞房花燭夜。
夜半的時候我起身剪了剪紅燭,不小心弄醒了他。再上床的時候他給我掀開了被角,將我擁在懷中。
他將我抱在懷裡說:「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李遲的娘親,不是,我們的娘親對我很好,沒有因為我是第二次成婚看輕我。
容姐姐也對我很好。
張軒啟也挺高興。以前他就老叫我舅母,現在是真的舅母了!
我突然覺得好像一下子多了很多親人。
我是他一個人的「婉婉」。
??
番外
沈側妃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她不過三十三歲,就已經被悲痛和疾病折磨得面容枯槁,木然空洞的眼睛裡望不見一絲生機。
有時她會如瘋婦一般大喊大叫,有時又撕扯著被子嚎啕大哭。不過這還是好一點的情況,萬一遇上她情緒特別激動的時候,服侍的下人們才算是倒了霉。
她會瘋狂地將視線範圍內的一切東西砸在地上,有次還伏在地上,搶過花瓶碎片便迫不及待地往自己腕子上劃。要是放她一個人在屋裡,她甚至哐哐地把頭往牆上送。有時又不知哪裡生來的蠻力,差點掐死服侍她穿衣的小丫鬟。
因此,盡管晚居下人們的月銀比旁處的多了三倍,下人們也不願意去晚居當差。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差池使側妃受傷,王爺連他們的小命都不會留。王爺這些年也越發暴躁易怒了。
「王嬤嬤,我求求您了,您讓我去刷恭桶吧,您讓我去廚房倒泔水也成啊。嬤嬤,求求您可憐可憐我吧,奴婢家中母親還要靠奴婢養活呢,奴婢不想把命送在這裡啊。」
腳邊跪著的小丫鬟滿眼驚慌地爬到了我的面前,聲淚俱下哭訴道。
我沉下了臉,帶著凌厲的眼神凝視著她,一言不發。
「嬤嬤,我求求您,我才十六歲,我不想死啊嬤嬤,您就可憐可憐我吧。」她又向前爬了兩步,伸手死死攥住我的衣擺,滿臉是淚仰頭望我,淚眼裡全是哀求。
我看著這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丫鬟,終究還是軟了語氣:「你知道為何讓你去伺候沈側妃嗎?」我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因得你有些武藝在身,力氣頗大。」
小丫鬟淚眼迷蒙地看著我,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其實伺候側妃也是樁簡單事,你就盯緊了她。若她又發了瘋,你便牢牢鉗制住了她,隻要身上不見疤痕便好。若是鉗制不住,便拿了長且寬的緞子綁了,令她不得動彈,這樣也傷不了自己。」
「嬤嬤,我還是怕。」小丫鬟發著抖,俯在我腳邊啼哭不止。
「好孩子,別怕。買下你時,我便看出你是個好的。你隻管使出你的力氣,隻要不傷了她王爺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她抬起頭無措地看著我,眼底淚光閃爍。我不耐煩地開口道:「你別忘了,你老子娘還臥病在床呢。你若答應,我現在就請了郎中去看。你若是不答應,王府不要的丫鬟,我看還有哪裡敢要!」我出口威脅。
丫鬟聞言,擦了把眼淚,緩緩後退,朝著我磕了三個頭,輕輕開口:「求嬤嬤請個郎中看看我娘吧,阿月願意去服侍側妃。」
我看她又落下淚來,心下不忍,便拉了她起來,執著她的手說:「阿月,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晚居裡有五個丫鬟看著,不會有事的。從今天起,你就是晚居大丫鬟了,定要看住側妃。有什麼拿不了主意的就來問嬤嬤,嬤嬤不會不管你。」
阿月低垂著眼眸,神色鬱鬱,卻還是點了點頭。
自十年前前王妃與王爺和離後,王爺再也沒有娶親。十年來,府裡便隻有一個側妃,頗為冷清。
事情雖已很久遠了,可我卻覺得十年前的場景仍歷歷在目。那年,王爺在幾個月內猶如一下子從天堂掉在了地獄,他一下子失了兩個孩子。
更為揪心的是,側妃害了王妃的孩子。
我還記得那天,許尚書第一次登門,他溫文爾雅的臉卻扭曲得如暴怒的獅子一般。他渾身散發著懾人的氣魄,一腳踹開了前王妃屋裡的門,抱走了剛剛小產,仍奄奄一息的前王妃。
那時我竟沒料想到,那會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那個未滿十七歲的孩子。
當夜,王爺被太後急詔入宮。第二日,王爺與王妃和離了,側妃也被宮裡來的公公打了三十大板,差點沒了半條命。據說許尚書以死相逼,太後旨意,王爺不得不遵。
那年,王爺很是不好過。我看著王爺,擔憂不已。他白日拼了命地看折子,晚上又喝的爛醉如泥。每日隻睡幾個時辰,第二日便又如此這般作踐自己的身子。
我含著淚勸他吃飯,他神色哀戚地問我:「嬤嬤,為何上天要這般待我?為何我剛以為我擁有了一切,上天又將一切統統收走?你說她們兩個為什麼不能好好的啊,為什麼上天要將我的兩個孩子全都帶走。」
我從未見過王爺那麼難過,就算是小時候他不得皇後寵愛時也沒露出過這樣的神色。他將頭伏在桌上,無聲流淚。淚水一滴一滴掉在桌子上,也打在我的心上。昏黃的燭火映著他蒼白的臉色,王爺好似陷入了一片哀傷之中,那麼脆弱。許是他的神色太過悲傷,我竟也抑制不住地落下淚來。
他抬起頭看著我,如小時候做錯了事一般,眼神裡還帶著點孩子氣地問道:「嬤嬤,你說是不是我做錯了?」
我垂著頭不語,他卻又自顧自地開了口:「你也以為我錯了是嗎?」
他又哽咽了:「可我不過是想她們兩個都好好的,我難道錯了嗎?她為什麼非要走呢?她又為什麼非要害她的孩子呢?她們兩個怎麼都不能為我想想呢?」
他說了許多個她,我卻清楚明白地知道每一個她的含義。
王爺是我從小看大的孩子,我再清楚他不過。他是那種有人對他好,他就會巴巴兒貼上去的孩子。小時候皇後養著他卻從不抱他,親他,宮裡隻有太子和邕王對他好。他在太子和邕王中間小心翼翼地遊走,哪邊也不敢得罪。他一直如此,所以江晚一對他好,他就非她不可了。
可是,我竟沒想到,他竟那樣膽大,那年他竟然放走了江晚。如今他竟敢將江晚換了身份又帶回王府,那可是他親嫂嫂!那可是邕王側妃啊!
我驚懼,焦慮,卻又無可奈何,我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說句僭越的話,我自十六歲到剛出生的王爺身邊,一直將他視作我的親生兒子。
他怎能,怎能做這種違反綱常倫理之事?
定是那江晚勾引的!
我真恨啊,這個女人非要毀了王爺一輩子嗎?她當年嫁給邕王,王爺流了多少眼淚。
我剛看著王爺娶了王妃,眼看著王爺一日比一日像個活生生的人,她卻又出現了!那年她拋棄王爺嫁給邕王,她竟還有臉面回來。
可是我說服不了自己啊,真的是僅是江晚勾引的嗎?
我服侍了王爺二十五年,我太知道他了。他小時候什麼都沒有,就連唯一的江晚也沒有得到。如今權柄在握,自然蠢蠢欲動了。我不願承認,我從小看到大的,如親生孩子一般的王爺竟是一個如此寡廉鮮恥之人。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愧疚總在不斷撕咬著我。我不該告訴小王妃江晚的事情的,她是那麼一個活潑善良的女子,是我害了她。
這府上,數她最小,她卻能把府上打點的井井有條。她待府上眾人也好,府上每個人都喜歡她。她嬌憨活潑又靈動,像一株生機勃勃地蘭草,每日有用不完的精力。我也喜歡,所以我千方百計地把她往王爺身邊推,我覺得王爺也一定會喜歡上她。
王爺果真,喜歡上了她。
我早料想到這種結果,他最是抵抗不住對他好的人。
可是就當我以為王爺和小王妃能好好走下去時,王爺卻又將江晚帶了回來。我回侄兒家探親不到月餘,曾經鮮活嬌嫩的如花朵一般的小王妃卻好似突然衰敗了起來,竟抱著我哭了起來。
待我見到江晚後,我大驚失色。那一刻,我就知道了,王爺的劣性。
小王妃鬥不過江晚。
我勸她的話,她也沒聽進去。
十六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哪裡有那麼容易放棄呢?
我親手把她送到了王爺身邊,她剛愛上了王爺,可王爺......
都是我的錯。
我不應該跑到江晚面前,質問她為何要回來,不應該罵她害了王爺,不應該告誡她謹小慎微,不應該讓她安守本分。我隻是怕她害了王爺。
我若不如此,江晚是不是也不會想不開,害了小王妃的孩子。
終究是我對不住小王妃。
王爺讓我去許府看看她,我第一次在他面前以一個老人的身份說了他。我說,王爺,你怎麼不去呢?難道你就沒有一絲一毫覺得對不起她嗎?
他見我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不僅沒有惱怒,反而自嘲地笑了:「嬤嬤,我對不起她,我沒有保護好她的孩子,我還有什麼臉面見她。」
我垂下了眼眸,輕輕吐字:「王爺不是錯在沒有保護好她。王爺是錯在娶了她卻不好好對她,錯在心裡有人還要撩撥她使她心動。王爺是錯在,有了她不應該再帶江晚回來。錯在不應該娶一個嫁過人的女子回來,更何況那個女子嫁過你的親哥哥!」
說完我也不看他,隻撲通跪在地上:「王爺,是老奴僭越了。」
我並沒有看見他的神色,卻聽得他嘶啞的嗓音道:「嬤嬤,隻有你去她才會見,你去一趟好不好?」他又小孩子氣了。
難道我就有臉去嗎?我對不起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