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送我去給溫子昂當「陪讀」,都是繼母的「好心」建議。
她向來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
「都說青梅竹馬最難忘,萬一我們綿綿是個有福氣的,以後也能給弟弟一點幫助嘛。」
然後我就被當成一件禮物送了出去。
「她就是個沒用的廢物!跟在人家身邊那麼多年,連個位置都坐不穩,還被人趕出來!」
父親越說越生氣,疾言厲色地呵斥我。
「既然不能讓溫子昂回心轉意,這個位置你也沒必要坐了!」
好像誰稀罕那個位置一樣,我隻覺得好笑。
「我可以把鑰匙交出來。」
我打斷了他的話。
「把我媽的骨灰給我。」
這麼多年來,要不是他們拿著媽媽的骨灰要挾我,我早就走了。
我盯著我父親,看他的臉色由紅轉綠,又漸漸發紫,最後終於開始對我破口大罵起來。
「小賤人,跟你媽一樣——」
「不準你罵我媽!」
我突然覺得惡心,竟然一轉頭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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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繼母扯了扯袖子,父親滔滔不絕的罵聲戛然而止。
她小聲說了幾句,我竟然從他們眼中看到了狂喜。
幾乎是瞬間,父親的態度就變了。
「綿綿啊,你是不是懷孕了?」
我突然僵住了。
上一次好像真的沒有……
「你好好休息,晚點我和你阿姨燉湯了再來看你。」
父親有些興奮地搓著手,像一隻惡心的綠頭蒼蠅。
「不可能的。」
我阻止他們,不然他們倆說不定真的能做出來去溫家要替我「討個說法」的事來。
「我們每次都做了保護措施,溫家也不可能允許溫子昂婚前有私生子。」
他們氣勢洶洶地來,喜滋滋地走,隻給我留下滿屋子的狼藉,以及不忘帶走的鑰匙。
但我知道,他們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不把我敲骨吸髓,他們怎麼舍得呢?
7
我心煩意亂地愣了好一會,下定決心喊個跑腿買根驗孕棒。
萬一……
不料掏出手機才發現消息已經炸了。
「姜姐你沒事吧?」
「臥槽視頻裡說你跳河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裡?」
……
可到後來畫風就變了。
「還得是你,牛逼。」
「你是故意膈應溫少他們的吧?」
他們在說什麼?
可等我搜的時候,所有的平臺上的消息都已經被刪得一幹二淨,再也不見那條所謂的視頻。
是誰做的?
我收到無數條或看好戲或關心的消息,唯獨沒有溫子昂的。
仿佛有感應般,我打開了朋友圈亮著的小紅點。
溫子昂在三分鍾前發布了最新消息。
兩隻交握的手。
男人手掌的充滿力量感,女人的手指纖細柔軟。
緊緊嵌合,天生一對。
他說:「終於等到你。」
下面他的狐朋狗友們已經鬧瘋了。
還有好事者一個勁地艾特我。
生怕我看不見。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關上了手機。
還在期待什麼呢?
還嫌自己鬧得不夠難堪嗎?
8
驗孕棒在這時送到了。
等待結果的那幾分鍾,大概是我最煎熬的時候。
可當結果出來——
我有些如釋重負,卻又有些空落落的。
一道槓。
就好像我和溫子昂之間一樣。
終究差了些緣分。
就在此時,我的手機響了,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我本來不想接,可那號碼又接著發了條消息。
「姜小姐,我是周瑾。」
再打來的時候,那邊男人的聲音冷靜低沉。
「姜小姐你好,昨晚家弟做事魯莽,給你帶來了困擾,相關網站上的視頻我已經讓人全部下架。如果有什麼需要補償的,可以盡管提。」
我愣了愣,這是何方神聖?
「我弟弟的證件還在姜小姐手裡,不麻煩的話,一周後我會來找姜小姐取回證件,姜小姐可以在這段時間想一想需要什麼。」
他的語氣有些熟悉。
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我曾無數次在溫家人身上見過。
昨天那件隨手卷回來的外套牌子有些眼熟,溫子昂曾經很喜歡,隨便一件 T 就敢賣上萬。
我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直到當我打開證件夾,看到那個地址的時候——
我終於想起來這是哪個周了。
這不是今年下半年才進京,要和溫家打對臺的周家嗎?
9
那天晚上的事情終究還是傳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溫子昂面前丟了個大人。
我沒懷孕這件事也讓父親格外的失望。
之前他們尚且顧及溫子昂和我的關系,現在眼見他要訂婚,生怕我礙了宋家的眼。當即就以丟人現眼,影響家族股價為借口,徹底把我趕出了家族企業的核心圈。
一如既往的愚蠢又卑劣。
宋棉是溫子昂高中時代的白月光,一夕王者歸來,果然不同凡響。
溫子昂自覺自願收心。
曾經的玩咖轉頭做小伏低,INS 上的情侶甜蜜照幾乎閃瞎人的狗眼。
誰不誇一句宋大小姐馭夫有道?
我當然知道溫子昂全心全意對人好的時候能有多窩心。
他曾經對我有多溫柔體貼,在發生那件事之後就有多厭憎。
反正現在我已經不用再為了公司勞神,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樣對大少爺隨叫隨到。
我屏蔽了那個圈子所有人的朋友圈。
唯獨在取消溫子昂微信置頂的時候,我的手懸停在界面上很久,遲遲下不了手。
我仿佛聽見十年前的溫子昂在我耳邊別扭的威脅。
「這個置頂你一輩子都不準取消!
你永遠隻能第一時間回我消息,不準看別人!」
那是他親手設置的。
後來我曾見過他的手機,發現我隻是無數個紅點聯系人中的一個。
他早就把我屏蔽了。
音猶在耳。
可我愛的少年,卻已經面目全非。
我伸手摸了一下臉頰,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10
可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訂婚邀請函現在就擺在我的面前。
那字跡竟然是溫子昂親手寫的。
我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死死捏住,又酸又痛,簡直要衝出去喊幾聲才能發泄。
宋棉矜持地坐在我面前,妝容精致的臉上滿是虛偽的關懷,「我要和子昂訂婚了,這麼多年來,子昂承蒙你關照了,姐姐——」
她的尾音拉得又長又嬌。「當年的事還得多謝你。要不是你,子昂怎麼會對我那麼死心塌地。」
「……恭喜。」我的牙關咬得死緊,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喲,你居然還生氣了?」宋棉打量著我,伸手捏住我的下颌,輕蔑地拍了拍我的臉。
「這麼多年來,你怎麼還是學不乖呢?
當狗,就要有狗的樣子。
跟我搶子昂,你算什麼東西。」
是啊,我們這種普通人從來都隻配在他們這些上等人的情愛間當炮灰,像一條野狗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不是沒反抗過,可後來每每都遭遇更殘酷的懲罰。
這麼多年來的教訓還不夠嗎?
「這幾年你在子昂身邊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好歹你比那些外面的女人幹淨。不過,我回來了,你就得滾得遠遠的了,懂?」
說完,宋棉嫌棄地用紙巾擦了擦手,直接扔在了我臉上。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
我終於沒能壓住自己心頭的憤怒,「你是怕我說漏嘴嗎?」
宋棉的腳步停住了。
「怕溫子昂知道當年的真相?你覺得,他如果知道你騙他……」
可她轉過來,笑容依舊溫柔又甜美:
「你去啊,看他到底相不相信你。對了,忘了告訴你,你母親的骨灰在我這裡。」
她衝我豎起食指搖了搖。
「等我和子昂結婚那天,你母親的骨灰自然會交到你手上,可是如果你做了不該做的,那我就不知道它會去哪了。
姜綿,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怎麼做。」
骨灰?
我驟然抬頭。
這麼多年來,父親和繼母一直用母親的骨灰要挾我做種種我不願意做的事。
沒想到竟然在宋棉手裡?
父親為了趨炎附勢,竟然能做出這種事?
我終於忍無可忍,揚手就要扇她一耳光!
「宋棉,你這個賤人!」
可我的手突然被人從身後抓住,隨即一股巨力將我掼在了地上。
「姜綿!你在幹什麼!」
溫子昂竟然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正好看見我抬手要打宋棉的那一幕。
她是故意的!
我狠狠地摔在地上,之前崴了的腳踝痛得我渾身發顫,冷汗順著額角涔涔而下。
可我愛了十年的男人卻在那邊將宋棉攬入懷裡溫言安慰,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宋棉在他懷裡裝腔作勢地嚶嚶掉眼淚。
「子昂,我特地來送請柬,可是……」
溫子昂居高臨下看著我,眼中全是鄙夷和冷漠。
「他們都說你無恥又愛慕虛榮,我還不信。今天棉棉好心來給你送請柬,要不是我剛好趕到,你想對她做什麼?姜綿,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那一瞬間,我聽見自己心被徹底捏碎的聲音,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我看見宋棉衝我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看見她的口型。
骨灰。
我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多可笑啊。
我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眼瞎心盲。
他從不曾對我有半分信任。
宋棉,溫子昂,你們都會有報應的。
他們走了之後。
我終於忍無可忍,舉起桌上的花瓶重重砸向了地面,瓷片和水四濺,可我還不解氣,把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掃到了地面上。
我一個人在辦公室從下午坐到了晚上,終於給一個號碼發了消息。
「周先生,我已經想好要什麼了。」
那邊很快回了一個地址。
按熄屏幕的一瞬間,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11
我原本並不明白明明隻是一個小證件,為什麼周瑾這種大少爺要親自下凡來取。
直到他在我面前坐下。
「所以姜小姐,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他漆黑的眼睛看著我,我下意識繃緊了身體,這種久居高位人的氣勢真的很可怕,總讓人疑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周先生,我想請求您一件事。宋家在和我家爭一塊地。」
我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
「請您把那塊地拿回來,給宋家。」
他的目光太有壓迫力,我隻覺得自己裡裡外外的想法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索性直接坦白:「我隻想拿回母親的骨灰而已。」
說實話,我不喜歡和周瑾這種人打交道。
這些人都是人精,能出現在我面前的,必然早就對我的身家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
我爸是傳統意義上的鳳凰男,在大學時費盡心思套上了我媽這個傻白甜的富家獨女,從此借著嶽家勢力平步青雲。
我記憶中幸福的童年短暫得可怕,母親是我見過最溫柔的女人。
可惜父親見異思遷,我的母親是一根柔弱的菟絲花,失去了愛人的愛讓她迅速枯萎。
她活不下去了。
我記憶中的家總是空曠冰冷,母親穿著一條白裙,像一個失去了愛人的幽魂。
在我十歲生日的那天,她摸著我的臉,對我充滿歉意地說,「綿綿,媽媽要先走了。對不起,媽媽太累了。」
我哭著求她不要。
可等我放學回來,等著我的就已經是她已經冰冷的屍體。
外公痛失愛女,沒多久也因為車禍去世,家產全部落入了父親手裡,僅僅一個月後,繼母就挺著大肚子進了門。
我不要像母親一樣。
我要讓這些人得到報應。
「姜小姐,」周瑾緩緩開口,「我聽說你跟了溫少很多年,他沒能幫你拿回骨灰嗎?」
我沉默了一會,周瑾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用勺子攪拌著咖啡。
「沒什麼不能說的,他覺得我背叛了他,所以默許我家用骨灰繼續控制我。」
說到這裡,我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發酸,咬牙忍了好一會才忍下去。
「抱歉,姜小姐,你這樣出現在我弟弟面前,我很難不對你產生懷疑。」周瑾說,「我不能確定你是不是溫家派來的人,所以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應。」
我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那種熟悉的羞辱感又來了。
「您不是遲早要和溫家對上嗎。」我咬牙抬頭看著他,「既然如此,一塊地而已,甚至溫家都沒有任何損失,我看不出這對周家有什麼影響。還是您所謂的感謝不過是說說而已?」
「我可以幫你,」他最後說,「但是,如果讓我知道你是故意接近我弟弟……姜小姐,我會讓你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直到他離開,我才感覺到自己的後脊竟然已經密密麻麻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