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發生時,周言下意識把我護在身下,被砸得全身骨折。
病房裡,隔壁女孩豔羨地說:「你老公命都不顧也要救你,他對你真好。」
我笑得牽強:「是。」
可就在昨晚,我睡著後。
他躲進洗手間,溫聲安慰養在外面的年輕女孩。
「我沒事,別哭,乖。」
「想到你,我就什麼也不怕了。」
我和他青梅竹馬,從彼此初戀走到今天,已經十年。
是人人稱贊的模範夫妻。
沒人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個替身。
像極了剛在一起時,十八歲的我。
1
發現周言的秘密,是在我們結婚的第五年。
出差返程的路上,我坐的客車出了車禍。
所幸我聽周言的,上車就系了安全帶,隻有小腿受了點輕傷。
診室裡,隔壁的年輕小姑娘在跟男朋友打電話哭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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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好疼,你什麼時候可以來接我呀?」
「好,我會乖乖等你的。」
她掛了電話,笑得彎起眼睛。
顯然是被電話那頭的男朋友哄得心花怒放。
目光落在我身上,似是天真地開口:
「姐姐,你也受了傷,怎麼不叫你對象來接你啊?」
我微怔了下:「我丈夫有工作要忙,沒時間過來。」
她歪了歪腦袋,唇邊露出一絲止不住的笑意:
「那姐姐還蠻可憐的。」
她還很年輕,炫耀的意圖也像小孩子一樣,明晃晃的。
我笑了下,沒有生氣:「是,你們年輕人的愛情,總一刻也分不開的。」
我和周言十八歲的時候,也是這樣。
高考後的謝師宴上,他喝醉了。
握著我的手,驕傲地跟所有人宣布:
「大學一畢業,我就會和唐依結婚的。」
「沒有任何東西,能把我們拆開。」
處理完傷口,我一邊想著過去的事,一邊走出診室。
因為小腿受傷,我走得很慢。
在醫院門口打了車,剛坐進車裡。
幾米之外,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忽然停住。
車門打開,周言走下來,神色隱隱透著焦急。
我愣了愣。
他怎麼會得知我受傷的事?
正要搖下車窗喊他。
下一秒,病房裡的年輕女孩小跑過來,撞進他懷裡。
周言後退一步,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胳膊包扎過的地方,把人緊緊摟住。
隔著車門,他們的聲音有些模糊地傳進來。
「都受了傷還這麼冒失。」
女孩仰起臉,望著他撒嬌:「因為好幾天沒見你了啊,就算受傷也要抱抱。」
周言的聲音裡,滿是無奈和縱容:
「真是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哪怕一秒。」
2
同樣的話,他也對我說過。
在我們二十歲那年。
我和我媽吵架,半夜被趕出家門,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聽到周言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覺。
「依依。」
我抬起頭,他站在月色下,風塵僕僕,雙目通紅。
眼神落在我臉頰的巴掌印上,滿是心疼,
「以後回家,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哪怕一秒。」
3
外面下著雨。
周言回來時,我正抱膝蜷縮在沙發上。
「依依,你回家了,怎麼不開燈?」
他按下開關,原本一片黑暗的客廳瞬間大亮。
我怔怔地望著他。
目光緩緩地,一寸寸掠過他臉頰,想找出一點與從前不一樣的地方。
但什麼也沒有,他一切如常。
周言視線下移,落在我小腿還在滲血的傷口上,瞳孔驟然緊縮,
「怎麼會受傷?」
關切和心疼的表情,看起來那麼真切,一點也不似作假。
我張了張嘴,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疼,好疼。」
除了傷口沾水後的銳痛,更多的是心口處,幾乎淹沒我的不知所措。
周言拿了藥箱過來,握著我的腳踝,幫我處理傷口。
「依依,傷口到底是怎麼弄的?」
我輕聲道:
「今天回來的時候,出了車禍。」
「為什麼不聯系我——」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住。
像是意識到什麼,陡然垂下眼去,像是在認真觀察我腿上的傷口。
卻避開了我直視的目光。
我死死掐著手心,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語氣如常:
「昨天視頻的時候,你說今天有筆很重要的合同要談,就沒聯系你。」
「怎麼樣,談得還順利嗎?」
周言的睫毛又長又密,垂下來時,幾乎完全掩住眼底的情緒。
他用镊子夾著碘伏棉球消毒,好半天才應了聲:「嗯,很順利。」
4
處理完傷口,周言去洗澡。
我從他的外套口袋裡翻出手機,很順利地解了鎖。
很早之前他就把我的指紋錄了進去,但我從來沒去看過。
我們在一起十年。
我一直對他抱有唯一的、全然的信任。
正如他對我一樣。
所以針對這場出軌,他根本沒想過去做任何掩飾。
聊天記錄裡,明晃晃的,全是他和那個年輕女孩的曖昧。
那個女孩叫俞染,是小我們整整七屆的直系學妹。
周言叫她染染。
因為她抱怨和室友不合,周言就在學校外面給她租了房子,配了一輛車。
俞染喜歡迪士尼的玩偶,他去上海談生意的時候,就給她買了兩大箱。
她把那些玩偶一隻隻擺滿沙發,拍照發過來:
「隻給我買了吧?你老婆沒有吧?」
周言回她:「沒有,她不像你,喜歡這種東西。」
俞染不滿:「是說我幼稚嘍?」
「是可愛。」
我停在屏幕上的指尖一寸寸下滑,越來越沒力氣。
原來過年前,周言突然去了趟西藏。
是登三千階,為生病的俞染求一枚平安符。
而六月的同學聚會上,他突然說有事,半路離席。
是因為俞染喝醉了,哭著打車來找他。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密不可分地出現在我和周言生活的每一處裂隙裡。
我強壓下令自己發抖的痛意,滑到最下面。
是今天車禍後。
「我把你的婚戒拿走扔掉了。」
俞染驕縱地說,「看到它就覺得不爽,簡直就像那個女人在衝我耀武揚威。」
「她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比我先遇到你嗎?」
「你們到底什麼時候離婚?」
而就在剛剛,周言進家門前,回復了她一條:
「再等等,我會跟她說清楚的。」
5
周言洗完澡出來前,我已經把他的手機放回原處。
他沒察覺到異常,擦著頭發,讓我快點去睡。
我沒應聲,隻是盯著他空蕩蕩的手指:
「你最近,一直沒戴婚戒。」
他臉色微變,掩飾般低頭看了一眼:
「之前跟人去打高爾夫,應該是丟在更衣室了,明天我讓助理去找。」
「你受傷了,早點睡覺吧,依依。」
心底驟然湧上的情緒,像濃霧般將我吞沒。
幾乎要窒息。
我沉默很久,才近乎沙啞地應了一聲。
半夜,周言輕聲叫我:「依依。」
「你睡了嗎?」
用溫柔的口吻,再三確認我已經睡著後,他起身。
去陽臺上打電話。
「你今天見到我老婆了?」
「染染,離婚這種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你向來很乖,不要現在跟我鬧,好不好?」
隔著幾步之遙,一扇玻璃門。
我的丈夫,在輕聲安慰他年輕的情人:
「——我當然愛你,最愛你。」
語氣溫柔纏綿至極。
有白色煙霧從他指間嫋嫋騰起。
我呆呆地看著他。
直到周言似有所覺地轉過頭,隔著玻璃,與我目光相對。
他一下子定在原地:「……依依。」
我閉了閉眼,啞聲問:「周言,你在跟誰打電話?」
6
「沒有誰,新方案有點小問題,小丁他們來找我拿主意。」
他收起手機,向我走來。
語氣無比自然。
就好像同樣虛假的借口,早已找過無數遍。
我聞到他身上殘存的煙草味,咳了兩聲,他就緊張地來探我的額頭:
「不會發燒了吧——外面一直在下雨,天氣涼,等會兒給你加床被子。」
說這話時,他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我眉眼。
像是在觀察,我到底有沒有聽到他剛才說的話。
我攏了攏身上的睡衣,輕輕應聲:「好。」
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平靜。
周言整個人慢慢放松下來。
「回去睡覺吧。」
7
重新躺回床上後,他很快睡著了。
我被他蓋得嚴嚴實實,卻在盯著漆黑的天花板發呆。
隻要一閉眼,就會想到從前。
我十二歲那年,周言跟著他媽媽來小鎮上養病,認識了我。
那時候,我總是挨餓。
我媽和我爸吵完架後,就會讓我在天井裡罰站。
弟弟得意洋洋地舉著雞腿在我面前啃。
他叫我:「嘿,賠錢貨,媽說你這輩子隻能吃我吃剩下的。」
周言會直接走進來,當著我媽和弟弟的面把我拽走,帶去他家吃飯。
我媽剛和我爸吵完架,餘怒未消,卻不能發泄在我身上。
就在後面氣衝衝地喊:「這麼喜歡,幹脆讓她給你做童養媳去好了!」
他忽然停住腳步,轉頭笑笑:「那也好,比待在你家餓死強。」
高考後,我爸媽終於結束了這段多年的畸形婚姻。
我爸一走了之。
我媽則警告我:「唐依,你已經滿十八歲,是個成年人了,我沒有繼續養你的義務,你別再指望我給你掏一分錢。」
我靠著助學貸款和獎學金,艱難地撐過了大學四年。
周言則拼了命地打工,積累了資金後,就開始跟人合作創業。
大四那年,他因為一場酒局,錯過了我的生日。
卻還是在深夜,捧著一束花,趕到了宿舍樓下。
他把花塞進我懷裡,用力抱住我:
「依依,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
8
後來,我們的日子越過越好。
婚禮那天,周言握著我的手,莊嚴地起誓:
「這個世界上,萬物都會變,但我會永遠永遠愛唐依。」
「不會遊離,不會變心。」
我是那麼那麼地相信他。
在發現俞染的存在之前。
我一直以為,我是他的唯一。
……
第二天醒來時,雨早就停了。
窗外陽光明媚,似乎整個世界都沒有陰霾。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以為。
昨天發生的事,不過是一場噩夢。
直到我微微一動,小腿的傷口就傳來清晰的刺痛。
與痛感一並湧上來的,還有昨天那些紛亂的、鋪天蓋地的記憶。
俞染。
幾乎是想起這個名字的一瞬間,我的心髒已經被濃重的情緒吞沒。
昨天她在診室裡莫名的挑釁和敵意。
此刻都有了緣由。
我拿起手機,才發現周言給我發了消息。
「依依,你受了傷,就多休息一會兒,公司那邊我幫你請過假了。」
「公司有事,我可能要晚回家幾個小時,晚飯不用等我。」
我沒有回他,打車回了母校。
正值下課時分,俞染昂首挺胸地走出校門,看到周言的賓利停在那裡,就一下子撲了過去。
「阿言,我好想你。」
周言攬著她,笑笑地在她鼻尖親了下:「不生我的氣了?」
「還在生氣哦,除非你今天好好地哄一哄我。」
「好,今天什麼都聽你的。」
兩個人吻作一團,很久才分開。
我坐在車裡,沉默地看著那輛賓利漸漸開遠。
司機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問我:「要跟上去嗎?」
我搖搖頭:「不用了,回去吧。」
9
幾乎沒費什麼工夫,我就通過在周言手機裡看到的俞染手機號,找到了她的微博。
對於這段感情,她完全沒想過掩飾什麼。
幾百條微博,記錄著她和周言的點點滴滴。
「又跟室友吵架了,一群賤人。跟我媽訴苦她隻會讓我反省自己,但阿言立刻就在高級公寓幫我租了房子,被愛的感覺原來這麼好。」
我突然想起。
大學的時候,因為不肯幫室友作弊,我跟她們的關系也一直不太好。
她們甚至會在我去洗澡時,故意把我鎖在門外。
那時候,周言一直想在外面租個房子,讓我搬出去住。
但他現在隨手就能租得起高級公寓。
而對於那時候,隻是窮學生的我們來說,哪怕一個普通單間,也是價格不菲。
所以我一直沒同意。
甚至還因為這個,跟周言吵過架。
「她們鎖我我會叫宿管阿姨上來解決,用不著花這筆冤枉錢。」
周言抿了抿唇,看著我:「但我隻想讓你過得好一點。」
我輕輕嘆氣:「周言,我知道你賺錢有多辛苦,我也隻想讓你能輕松一點。」
最後,他什麼也沒再說,隻是紅著眼圈抱住我。
……
「真的很想去迪士尼,跟阿言一說他馬上就訂了票,全程速通 VIP,沒讓我受一點罪。想到我媽帶著她的小崽子還得汗流浃背地排隊,就覺得大快人心。」
我攥著手機,被突如其來的痛意逼迫著弓下腰去。
想到十五歲那年,爸媽關系難得緩和的那個暑假。
他們把我關在家裡,帶著弟弟去了香港迪士尼。
周言就跑來找我,帶我去了附近市裡的遊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