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卿平淡地望向窗外的夜色,「沒什麼好抱歉的。南喬,我不是二十出頭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
「什麼?」
見我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徐南卿起身,淡淡丟下句,「沒什麼。」
「一會兒王姐過來,帶你去裴徹的休息室。」
……
我懷孕的消息,裴澈是第二天才知道。
他匆匆趕到醫院時,我剛從休息室出來。
「南喬!」
裴澈語氣急切,衝過來小心翼翼地捧住了我的臉,眼底是難掩的如釋重負。
「我們有孩子了。」
他應該不知道,自己身上,還帶著陸芸的香水味兒。
我蹙了蹙眉,「你從哪聽來的消息?」
「王姐告訴我的。」
王姐,就是昨晚給他打電話的熱心大姐。
裴澈聽話聽一半的毛病,估計改不掉了。
陸芸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裴澈身後Ṭū́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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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的笑容裡,帶著隱秘的嫉妒和挑釁,「嫂子,聽說你懷孕了?昨晚裴澈還跑來找我,真是昏了頭……」
她一定以為,自己在當眾打啞謎。
爽壞了吧?
可是她不知道,她昨晚的言論一夜之間就傳遍了醫院。
此時,身後好幾個人恍然大悟,掏出手機對著她指指點點。
確定了她就是電話裡不要臉的小三。
現場的氣氛有些怪異,陸芸愣了一下,卻沒多想。
我突然覺得很可笑。
裴澈蹙眉:「南喬,你笑什麼?」
「沒人告訴你,我打掉了孩子嗎?」
裴澈表情一僵,「你什麼意思?」
見我露出嘲諷的笑意,裴澈臉色一僵,冷聲呵斥:
「南喬!你有什麼資格擅自做主?我是你的丈夫!」
現場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我根本壓不住話裡的嘲諷:「你還記得你是我的丈夫,昨晚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裴澈眼神一沉,「你……打過電話?」
「是,陸芸接的。」
「她說,你在床上對她很熱情,讓我別打擾你。」
現場爆發出一陣籲聲。
「這小三真猖狂啊。」
「還敢跑來醫院,舞到正主面前。」
裴澈渾身都僵住了。
手一抖,看向面露驚恐的陸芸,「是她說的這樣嗎?」
陸芸臉色慘白,此刻才意識到,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對。
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隻是慌張地搖著頭,「她瞎說的,我沒有,阿澈,我沒有。」
我平靜地補刀,「她說的話,不光我聽見了,你的同事都聽見了。」
「裴澈,你的小三囂張成這樣,你哪來的臉,讓我留下你的孩子?」
11
陸芸崩潰了。
哭得一塌糊塗。
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落荒而逃。
裴澈像是失了神,站在原地,好半晌沒有做出反應。
當地的消息網傳得飛快。
當天下午,八卦就從醫療圈子傳到了話劇圈子。
群裡什麼難聽的話都有。
「陸芸當小三真光榮啊,這麼牛,她怎麼不開直播說?」
「演話劇的時候,逢人就說不加微信,多清高啊。結果是個臭蒼蠅。」
隔天,我去醫院拿藥的時候,撞見了眼眶通紅的陸芸。
陸芸攔住我,求著讓我原諒她。
「南喬,我們沒必要鬧成這樣,對不對?隻要你幫我澄清一下,我就離開裴澈。」
「澄清什麼?」
「就當我沒說過那種話,好不好?」
她哭得聲淚俱下,「我不能沒有工作。」
我抓住了她的頭發,語氣平靜,「陸芸,我說過,我會撕了你的,對吧?」
我拽著她去了裴澈的辦公室。
「我給你個機會。」
「證據在我手上,你丟工作還是裴澈丟工作,你們自己商量吧。」
「不過我建議你犧牲自己,一來你那麼愛他,二來,裴澈丟了工作,你養你的好哥哥嗎?」
這一天,隔著一扇門,我聽到裴澈近乎失控的咆哮,心如止水。
陸芸好像在哭,「阿澈,是我佔有欲太強了。」
「我就是討厭那個女人,就是不想讓她霸佔你。」
「明明我們才是天作之合,憑什麼——」
「夠了。」
裴澈冷淡地說,「你隻是個小三。」
陸芸難以置信地喊道:「裴澈,你不是這麼說的。你明明愛著我。」
「我為什麼不愛我的妻子,而去愛你?我瘋了嗎?」
聽著裴澈近乎嘲諷的話,陸芸崩潰了,「那你離婚!我們去外地生活!我可以當你的妻子——」
「算了吧。」
裴澈語氣疏離,「你毀了我的一切,這樣的你,我養不起。」
你看,在沒觸及他利益的時候,初戀就是白月光朱砂痣。
可一旦他失去所有,初戀白月光朱砂痣,都變成了狗屎。
其實,我也就是說著玩玩而已。
他們兩個人,我都不想放過。
陸芸離開後,我走進去,把離婚協議書扔在了裴澈臉上。
「我不想搬家,也不想看見你,所以那個房子你別回去了。」
「別跟我爭,我不想鬧得太難看。」
裴澈坐著,臉色蒼白,一句話沒有說。
回到家,我把裴澈的東西統統扔了出去。
有幾箱裴澈的貼身衣物,我寄給了陸芸。
還專門給她發了個消息。
「都給你了,夠用一個月的,熱情去吧。」
由於陸芸演過話劇,熱度不小。
她早已被熱心網友扒出了身份。
網上議論紛紛,「哦,合著她的破鏡重圓,是破壞別人家庭,當三啊。」
「好想聽她挑釁原配的音頻啊。」
「給你指個路@小餘愛生活(生病版),博主生病去醫院,背景音裡剛好錄到小三的電話。」
我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錄了下來。
還被人魔改了音頻。
「他對我好熱情哦」一時間鋪天蓋地。
陸芸徹底火了。
好幾次,有人街頭採訪偶遇陸芸,她在別人的鏡頭裡倉皇逃竄,狼狽至極。
不少人圍在話劇團下方,問:
「熱情姐還上班嗎?」
「道德敗壞的人,不會還沒開除吧?」
幾天後,話劇團發布了聲明——已將陸芸開除。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陸芸。
12
眨眼立了秋。
裴澈的事情網上鬧得很大,醫院把他辭退了。
我為了養身體,請了個長假。
等著裴澈籤完離婚協議。
短短一個月,天翻地覆。
遭遇背叛的陣痛,偶爾會在深夜卷土重來。
我們有過美好的記憶,有過情難自抑的吻,也因為指尖的觸碰,臉紅心跳過。
正是因為有這些,這三年才更像一場夢。
夢醒之後,是血淋淋的現實。
我難受,委屈,不甘,痛苦。
好在,並不是多麼難以忍受的事情。
時間最終會磨平一切。
幾天後的深夜,裴澈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正在給團子梳毛,所以開了免提。
裴澈的聲音在空曠的房子裡回蕩。
我以為,他是要跟我談離婚的條款。
可是他然說起了從前。
說起來可笑。
先背叛的人,到頭來,卻成了最「深情」的人。
「……喬喬,你還記得在歡樂谷,你想過橋,我把你駝在肩上那次嗎?」
我很平靜,「記得,婚後的第三個月,我的生日。第一對到達終點的情侶,可以贏得一個小蛋糕。可是你不小心把我摔進了水裡。」
裴澈笑了笑,「是啊,我自責了一整天,在火鍋店,你喝醉了,湊過來親我,說你不怪我。」
「那是我第一次為你心動。」
我沒有說話,拍了拍團子的屁股,看她在沙發上跳來跳去。
裴澈又問:「你還記得你出車禍的那晚嗎?」
「記得,你為我受了傷,我哭了。」
「後來的聖誕節。」
「記得。」
「我加班的除夕夜,你送來的餃子。」
「記得。」
「南塘雪夜的日出,嵩明湖畔的落日。」
「記得。」
裴澈住了嘴,良久,他聲音低啞:「南喬,我們的回憶,多到這一生都說不完。」
「是啊,一生都說不完。」我笑了,「可是你跟陸芸睡覺的那一刻,所有回憶,都跟你沒關系了。背叛一切的人是你,該痛苦的,也是你。」
我聽到了裴澈因為痛苦而溢出的呼吸。
「裴澈,我不會抹掉屬於我們的過往。」
「因為我快樂過,幸福過。」
「可是,僅此而已了。我能和你談論曾經,並不是因為多舍不得,而是我已經放下了。」
「沒人規定,一個人非要陪著另一個人走一輩子。」
「我不會回頭,也不會原諒。」
電話那邊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裴澈啞著嗓子問,「我沒機會了,對嗎?」
我摸著團子的耳朵,「離婚協議書盡早傳給我,好聚好散吧。」
13(裴澈視角)
籤完離婚協議後,他和南喬進入了離婚冷靜期。
當初結婚時,他覺得兩個月度日如年。
一場相親催生的婚禮,永遠有那麼多細枝末節要操心。
他煩躁難解,隻盼著快些結束。
然而三年之後的今天,裴澈覺得時間過得那樣快。
他曾經百般抵觸的婚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向終結。
最後的兩個月,南喬沒有原諒他。
那個在他記憶中,耳根子很軟,性格柔和的妻子,離開時竟是如此決絕。
裴澈時常覺得,他遊離的那一個月,像一場夢。
年少時的初戀,在多年後變得面目全非。
可是面目全非的,不僅僅是陸芸。
還有他。
再次見到南喬,已經是深秋。
街邊的樹都落了葉。
她穿得比別人要厚實一些,似乎比較怕冷。
裴澈想到了他們未出世的孩子,心裡是說不出的難受。
南喬圍著圍巾,走到裴澈面前,語氣還算和善。
「路上有點堵車。」
裴澈抬起眼,看向她來時的方向,空空如也。
懸著的心, 似乎有那麼一絲絲的安頓。
但更多的, 是苦澀。
「我趕時間,速戰速決吧。」
南喬率先朝民政局走去。
裴澈有那麼一瞬間, 突然想拽住南喬,將她抱在懷裡, 說他後悔了。
他想說, 陸芸隻是年少時的執念。
他愛的人, 是南喬。
可這個念頭僅僅是一瞬間, 就消弭於無形。
南喬說過,協議離婚走不通,她不會再留情面。
父母年事已高,他中年失業,面臨遠赴他鄉找工作的困境。
一旦入職,回來的機會渺茫。
爸媽為此丟盡了顏面, 病了很多天都不見好。
他不想連最後的體面都沒有。
今天離婚的人不多,窗口就跟摁下了加速鍵一樣。
眨眼, 手續就走完了。
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刻,裴澈隻覺得離婚證重若千斤,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南喬站在他面前, 秋日的暖陽滑過屋檐,在他與她之間,劃下泾渭分明的晨昏線。
裴澈站在陰影裡, 出聲問南喬:「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南喬冷淡地說:「沒什麼打算, 正常工作,正常生活。」
看著被風吹亂頭發的南喬,他下意識抬手去撥。
南喬不知道收到了誰的消息,扭頭看向街口。
發絲與手,就這麼錯過了。
一輛黑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在了街口。
南喬走得很急,連回頭跟他告別的時間都沒有。
裴澈盯著主駕的那雙手看了很久, 心裡亂,思緒也亂。
可是他不敢上前。
他怕看到主駕的人,是徐南卿, 亦或是別的男人。
於是也隻能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雙手。
秋風吹來, 淚水模糊了雙眼。
車開走了。
裴澈沒能看清。
裴澈離開了故鄉。
一走就是三年。
除夕夜, 他坐在冰冷的值班室裡, 窗外凜冽的寒風破不開煙花的熱鬧和團聚的喜悅。
這一年,他又沒能回去。
父母已經對他十分不滿,身邊的親朋,因為那件事,也幾乎不聯系了。
裴澈好像真的成了孤零零一個人。
也因此, 那年除夕夜, 南喬冒著大雪送來的餃子,成了他餘生遙不可及的夢。
零點剛過,新年的祝福短信接踵而至。
一條消息彈了出來:「你知道南喬結婚了嗎?」
裴澈盯著那條消息, 枯坐了很久。
他沉默了半響, 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去問新郎是誰。
轉而打開了和南喬的對話框。
上一次記錄,是三年前。
南喬約他去民政局辦理離婚的時候。
裴澈猶豫再三, 打出了「新婚快樂」四個字。
鞭炮聲震得心口發疼。
他深吸一口氣,摁下了發送鍵。
紅色感嘆號冒了出來。
鞭炮聲也剛好停了。
世界一片寂靜。
正如他的心,凋零成荒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