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了一下,點開短信箱,裡面都是些垃圾消息,微信裡收到了幾條闲聊,都不是什麼急事,大部分得不到我的回復,就作罷了。
這或許就是成年人社交的分寸感。
我往上翻,被我置頂的聯系人備注是冠月,後面還貼了一顆粉色的愛心表情,停在界面上的最後一句是:我快到餐廳了,一百天真的過得好快呀!
哪怕隻透過冷冰冰的文字,我也讀出了自己當初的歡愉。
於是我怔怔地望著這行字出神,久到他出聲叫了我的名字。
「後悔嗎,隨安?」
我關掉界面,輕聲說:「後悔有用嗎?」
「你能這麼想也挺好的,這或許就是命吧。」
命?
我沒搭茬,在通訊錄裡找到佳穎的電話,撥了過去。
我從未覺得接通電話前的忙音如此冰冷,如此漫長。仿佛一個世紀過去了,佳穎依舊沒有接起電話。
不祥的預感從我心底冒出來,像被打開的潘多拉盒子,一發不可收拾。
他或許說了什麼,讓佳穎誤會了我。
他或許恐嚇了她,讓她不敢再聯系我。
又或許他……
我開始發抖,摳著手機的後殼,看向梁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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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我緩緩地將手機從耳邊放下,盯著他,輕聲問:「你把她怎麼了?」
他冷眼看著我,沒有一絲情緒,像塊石頭。
我的心髒快要爆炸一般飛快地跳,跳得我想吐。
從座位上站起來,我上前幾步,揪著他的領子,聲音發顫地質問:「她在哪呢?你把她怎麼了?」
他一動不動,一雙冰冷眼睛緊盯著我的臉,半天卻忽然笑了一下,低聲說:「殺了。」
我忽然失了魂,後退兩步,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卻勾起笑容,甚至罕見地蹺起腿,搖晃杯中的紅酒抿了一口,靠在椅背上:「我用你送我的球杆把她殺掉了,敲了七八下,第一下還沒死,第二下腦袋就碎掉了,眼珠子都流了出來,還好套了四層袋子,險些弄髒我的襯衫……對了,就是你身上這件。」
他的話語像帶刺的刮刀,一點一點將我凌遲。
我不受控制地給了他一巴掌,想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無果,我抓起他盤子裡的餐刀,雙手握住指著他。
我以為我會發抖,卻一動都沒有動。
我連一隻蟲都不敢踩死,但此時,我像個以殺戮為使命的戰士。
「冠月,我不想罵你魔鬼了。」我往前挪了一步,「我成全你,我們一起死吧。」
他笑了一下,這笑分明是冷笑,但是卻很溫柔。
「你想給她報仇嗎?寶貝,可能我真是個瘋子,你們口中那種友情,我真的感覺不到。」
「與其說要給她報仇,冠月,」我又上前一步,「我更想親手摸摸,親口嘗嘗,你的血究竟有多冷。」
他攤開手聳了聳肩,語氣很輕松:「那看來,這件襯衫上是注定要見血了。隨安,我準備好了。」
我再上前一步,腳掌離開地毯,鐵鏈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當的一聲。
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伴隨著歡快卻機械的鈴聲,佳穎的名字在屏幕上赫然跳動。
恍惚剎那,我忽然意識到,我或許犯了致命的錯誤。
轉瞬之間,他奪走了我手中的刀。
我驚叫一聲,把手機丟了出去,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瑟縮地跌坐在房間角落。
手機摔在地板上,卻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我把身體緊緊靠在牆上,退無可退,隻能看著那個拿著刀靠近我的人。
他也看著我,緩緩走向我,就像剛剛我緩緩走向他。
我想我是要失敗了,我即將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斷送性命。
他卻彎腰撿起我落在不遠處的手機,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遞給我。
「接起來。」
我瑟縮著搖頭。
他不說話,保持著遞手機的動作原地不動。
我躲不過,取走手機,顫顫巍巍地按下免提。
嘈雜的音樂和人聲從聽筒裡傳了出來。
「喂,親愛的,剛剛太吵了我沒聽見。」她跟身邊的人喊了幾句什麼,換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好了,你說吧。」
我不想被她聽出什麼,於是故作輕松地問:「你也太有闲心了,大早上蹦迪。」
「我被公司派來德國培訓兩個月呀,你男朋友沒和你說嗎?」她聽起來很高興,嘰嘰喳喳地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交男朋友也不告訴我,還怕我搶你的?」
「這不是還沒到時候,沒來得及……」
「都同居了還沒到時候呢?親愛的你夠 open 的啊!」她頓了頓,又說,「不開玩笑了,有時間我得請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吃個飯,上次我給你打電話想說說培訓機會的事,他說你去洗澡了,聊了兩句,他直接跟我們老總打了招呼呢。」
我的心一沉,強撐著搭腔:「是嗎?」
「是啊,聽說你總跟他提起我,他可都吃醋了!」
我舔了舔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全渡進肺裡,轉了一個來回又吐出來。
身體中的氧氣卻好像依然少得可憐。
我眨了眨幹澀的眼睛,聲音有些嘶啞:「佳穎,我這幾天忙,過一陣子再聯系你。」
掛掉電話,我將手機隨意放在地板上。
我捂住臉,疲憊地順著牆面往下滑,顫抖的聲音封在手掌裡:「你可以開始了,冠月,你的懲罰。」
我的衝動可能要害死我了,可能,最終要這樣結束了。
「把手放下來,看著我。」他平靜地對我發號施令。
我一五一十地照做。
他的臉色冷漠,細膩的皮膚上有我留下的,泛紅的指印。
「寶貝,我現在看起來高興嗎?」
我搖了搖頭。
「為什麼?」
「因為我關心她。」
「明知故犯,是不是該罪加一等?」
「冠月,」我疲憊地搓了搓臉,「你不用說這麼多。如果你想殺掉我,你手裡有刀。如果你想凌辱我,我可以配合你。如果你想徵服我,我現在就可以跪下來求你。」
我仰頭看著他:「你究竟想要什麼?你要這樣子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加了冰塊的紅酒順著我的頭頂淋了下來,流向發梢,順著領口滲透了他的白襯衫,流到我光裸的腿上。
他將高腳杯好端端地放回桌子上,蹲下來與我平視,抬起我的臉,輕聲說:「寶貝,你一次次的騙我,你質問我,咒罵我,給我一巴掌甚至試圖殺了我,可我一點都不生氣。」
他手一頓,把我的臉扭向一邊,語氣裡終於有了一絲人類的情緒:「到現在為止,你在我面前一共做過兩件衝動的蠢事,都是因為她,我想問問你,憑什麼?」
「冠月,」我逮住機會,湊上去輕輕地吻他,「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在慢慢改。」
他罕見地躲過我的吻,問:「這也是為了她嗎?」
我愣住了,下一刻卻被他扯著,拖行到落地鏡面前。
他扶著我的頭和臉,讓我直視鏡子裡的自己——鏡子中的我是如此狼狽,猩紅的酒液布滿我的全身,令我看上去像是一個千瘡百孔,渾身都在流血的人。
他貼在我耳邊,壓低聲音,殘忍地耳語。
「寶貝,如果你剛剛那一刀捅下來,我現在就是你這個樣子。」
細碎的冰碴兒融化在我的身體上,寒冷和恐懼令我抑制不住地顫抖。
「冷嗎?」
「冷。」
壁爐裡的火苗奄奄一息,隻剩下零碎的火星,給不了我一丁點溫暖。
梁冠月單手託著我的下巴,禁錮住我的頭,看得出來他本想扯住我的頭發,但最終並沒有。
「我剛剛真的很想把你的頭按進壁爐裡,寶貝。」他緊緊盯著鏡子裡的我,蹲了下來,輕嗅我周身酒精的味道,「火舌會立刻吞噬你的頭發和衣服,燒爛你的皮膚和肉,讓你比我先爛掉。」
他側過頭,輕輕舔去我頸間的酒粒兒,忽然撩起我襯衫的下擺,狠狠地撞了進來。
「你想要的不就是這個嗎,寶貝?你想用這個控制我,讓我成為你的奴隸,你的走狗!」他又出現了那樣判若兩人的癲狂狀態,喪失理智一般地對我進攻,「我成全你!我給你!我給你!我根本不想這樣子弄髒你,寶貝,為什麼你要逼我!」
他的力道很大,好幾次我都以為我會被他撞得跌進壁爐裡,燒成一塊發臭的碳,但卻沒有——他一直緊緊扣住我的腰,令我不得不直視鏡子中這繾綣又畸形的一幕。
「寶貝,這件事情我隻會提醒你一次,就這一次。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漠不關心才是最好的保護別人的方法。」
他單手攥住我的兩隻手腕,壓在我頭頂上,喘著氣瘋狂地說:「否則,寶貝,這些人會因為你的關心,一個一個的,全部被我毀掉!」
我任由他擺布,一次次看著他的臉孔昏昏沉沉地陷入黑暗,再一遍遍從他的聲音裡清醒過來。
他明明在溫柔地吻我,卻又毫不留情地想把我破壞。
我張著嘴想說些什麼,幹渴燥熱的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其實我並不知道我的潛意識裡是想求他放過我,還是想求他給我一個痛快。
「停下來。」
我的指甲摳進他胳膊的皮肉裡,終於發出了一點點嘶啞顫抖的動靜。我的身體軟塌塌的,全靠在他懷裡,兩手不再被他壓制,卻也隻能別無選擇地抓緊他的手臂,來維持自己的人型,而不至於糜爛地癱倒在他身上,毫無保留地敞開。
眼睛直勾勾地,漠然地盯著鏡子裡的畫面,我差點忘了這是我——羞恥和惶懼被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歇的欲潮衝刷得不知所蹤,浸泡我,吞沒我,仿佛我隻是一塊白花花的軟肉,此時正被最熟悉的庖丁熟練地切割,感覺不到一絲痛苦,隻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豐沛飽滿的身體是如何的汁液飛濺。
可笑的是,那件我用來誘惑他的白襯衫卻一直可憐巴巴地掛在我身上,此刻是我唯一賴以遮羞的布。
絕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大事不妙了。
「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