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月,你總說你是個瘋子,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不是什麼瘋子,你就是個爛人,是垃圾,是渣滓,是內心爬滿蛆蟲的蘋果,是手持權杖的腐屍。」
「李隨安。」
他低聲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忽然在房間裡打著轉尋找起來,半天,在角落裡找出一隻帶著釘子的板凳腿,衝著我高高地舉了起來。
我微笑著看他,冷漠,又不屑。
兩人的呼吸靜靜在湿冷陰暗的地下室中遊竄,空氣中散發著霉菌的味道。
他的手緩緩放了下來,臉色鐵青地盯著我看。
「賤貨!」我出聲嘲諷,笑靨燦爛,「如果東西在我手裡,冠月,我會立刻打爛你的頭,然後用你的腦漿在牆上塗鴉,告訴全世界你就是個殺不了我,連愛我都不敢承認的賤貨。」
他沉默地撲向我,沉默地佔有我,沉默地退出我,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不發一言,反倒是我,對他分外配合。
「隨安,就當你說的都對。」最終,他用力箍緊我的後腦,喘著氣說,「可你還是不明白,我究竟想要什麼。」
或許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可我至少知道我想要什麼,我不想要什麼。
這個人好看又強大,我曾想要他愛我,而最後我如願以償。
被一個好看又強大的人愛著是很幸運的,尤其是當他一心一意,隻愛著你的時候。
可梁冠月是好看又強大的魔鬼,他的血天生就是黑的,他的每一根骨骼都浸泡在邪惡的基因裡。
他並不會因為愛上了我,就忽然變得正常起來。
這樣的愛不是我想要的——或許他想被我拯救,但我不會,我不會賭上尊嚴和底線,用我的人格作為祭品去拯救他,我沒有這個義務,他也沒有這個資格。
浪子回頭金不換,可他不是想為了我回頭,他是想踩著我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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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不會為了他搭上我的人生。
伏在我身上的人漸漸平靜下來,我摸了摸他的頭發,用最溫柔的語氣問:「冠月,夠了沒有?」
他身體僵硬,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深深地看著我。
我不介意他陰沉的眼睛,抬起臉吻了吻他:「夠了就上樓去吧,我也要睡了。」
他依舊沉默,從地上的衣服裡摸出手銬的鑰匙。
我輕輕按住他的手,微微搖頭:「你上去吧,冠月,我今天太累了,我不想洗澡了。」
他的手一頓,還是將鑰匙插進了鎖孔裡。
「真的不想洗了,反正都是你的東西。」我甚至還對他笑了一下,輕松地說,「你知道的,我從沒嫌過你髒。」
我曾是拿出真心實意來愛他的,是他自己嫌自己髒。
「不是帶你上去洗澡。」半天,他低著頭不看我,轉動了鑰匙,啞著嗓子對我解釋,「帶你上去睡。」
我靜靜地看著他,就這樣看了很久,久到他不得不抬起眼睛跟我對視。
他打橫將我抱起,走了幾步,實在是避不開我的眼睛,才含糊地說:「你關節疼。」
我哼笑了一聲,這笑裡隻有嘲諷,他聽得出,我也沒想隱藏。
「隨安,我又做了自我感動的事情,對不對?」
「我說過了,沒用的,我永遠不會被你打動。」
「可我沒想打動你,隨安。」他的眸子一動,忽然望向我,目光那麼坦然,令我有了片刻的失神。
「隨安,我做這些事情,從來就不是為了打動你,我這麼做,隻是想騙自己我其實對你很好,隻是讓自己能更加心安理得地佔有你罷了。」
他是如此理直氣壯,別說是羞愧,就連糾結也未見一分。
在這種人身上,連人性掙扎的過程,都是一種奢望。
他將我輕手輕腳地放在柔軟的床上,蓋上被子,掖好被角,低下頭輕輕吻我的額頭和眼皮,蹭過鼻尖,望著我的嘴唇片刻,卻最終沒有吻下來。
這個過程中,我隻是睜著眼睛盯著他看。
他用手遮住我的眼睛,輕輕親了親自己的手背,我卻用被他解下來的手銬套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向我,一寸一寸纏綿地吻。
他止住我的動作,取走我手上的手銬,躺在我身邊,才低低地說:「睡覺。」
我是真的笑了出來。
「冠月,我前幾天真的以為,你不沉迷於我,原來不是,你隻是不沉迷於性。」我平躺在柔軟的床上,輕輕比起眼睛,懶懶地說,「其實你對這事沒什麼欲望,相反,你比大部分人更清醒,更克制,連我都比你投入。」
我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說:「你做這些事隻是在證明你擁有我,你在宣誓所有權,本質上和撒尿標記差不多。冠月,有時候你比我更像是一條狗。」
他沒有否認我的話,也沒有之前被戳破的激動,隻是說:「隨安,有的時候你在折磨我,卻不自知。」
「我可以放過你的,冠月。」我直視他的眼睛,向他發問,「你可以放過我嗎?」
「不行。」
我沒抱什麼希望,此刻也談不上什麼失望。
「冠月,」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他說,「你剛才何必留我一命。」
他忽然發出一聲笑,轉過來,眼睛裡有異樣的神採:「隨安,你那麼熱愛的生命,現在卻因為我,而想放棄嗎?」
「你很高興?」我問。
「我喜歡你為我費盡心機的樣子,隨安,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拯救不了你的,冠月,你是個魔鬼。」我側過身去摸了摸他的臉頰,「別指望我,我不會陪你下地獄。」
他捉住我的手,細細地在他臉側摩挲:「可是我會燒了天堂。」
這幾天我偶爾會想起剛剛認識梁冠月的時候,他非常知道我喜歡什麼,我的夢想,我的興趣,我的審美。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那麼快就討得我的歡心。
但是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對我的了解並不僅止於此,他還知道我的成長經歷,我的家人朋友,我的職場生活,知道我自己都可能忽略的許多細節。
是我對他的了解太少了,甚至直到現在,我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麼。
他想把我變成一條狗嗎?可他這些天為什麼會允許我對他的頻頻冒犯?
是他想學會像正常人一樣去愛嗎?那他又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他看著我的眼睛裡有不加掩飾的欲望,我曾以為那是性欲,可我頻頻試探,卻又發現並不全是。
其實他是一個作息很規律的人,在面對大部分的事情時,他都自律得幾近壓抑。此刻,他也是早早地醒來,廚房裡傳來煎鍋的聲音,噼裡啪啦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場夜雨。
我拖著腳镣來到廚房,從背後抱住他,踮起腳尖輕輕吻他的頸後。
「熱。」他沒回頭,輕輕地對我說。
於是我把吻換成煽情啃咬,噙著他脖子上一塊細嫩的皮肉,用尖牙去輕輕地折磨。
他說過,我不該被他摸到我的尖牙,我偏不信。
「別鬧,燙著你。」他側過頭,擺動手臂掙了一下。
我不依不饒地纏上去,壓低聲音問:「什麼燙著我?你燙著我?」
他嘖了一聲,關了火,回過頭靠在櫥櫃上看著我,表情沒有不滿,也沒有歡愉。
我抓起他的手,牽著像摸小狗一樣摸了摸我的頭,對他說:「冠月,你這雙手還真不一般,剪得還挺好看。」
於是他的眼睛順著我的臉緩緩下移,掃過我的脖子,戴了他最初送我的那條項鏈。
再往下,他輕輕蹙眉:「怎麼這樣穿?」
我穿著他昨天換下的白襯衫,還沒來得及洗,周身都是他古龍水混著洗衣液的味道。襯衫是經典款,一點多餘的設計都沒有,我穿起來很寬松,袖子遮住半個手掌,下襟則將將蓋住大腿。
我不以為意:「這樣舒服。」
他勾起嘴唇笑了一下:「你勾引我?」
「什麼叫勾引,我們是情侶,被你說的跟偷情一樣。」我抬起手取下他的眼鏡,自己戴起來,問,「好不好看?這樣有沒有一點像你?」
他又將眼鏡拿了回去,對我說:「隨安,別遮住你的眼睛,就這麼一直看著我。」
重新戴起眼鏡,他的目光掃過我的腿,落在我戴著镣銬的腳上。
瓷磚很涼,看了一會兒,他像扛沙包一樣把我扛回了臥室,途中甚至輕飄飄地拍了我一把。
我坐在床邊,他半跪在地上給我穿鞋,隻要一抬頭就能發現,我隻穿了一件白襯衫。
可他心無旁騖地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轉身回了廚房,幾分鍾後又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出來吃飯。」
我在餐桌對面看著他,桌下的腿像甩不掉的蛇一般緊緊地糾纏,腳镣在安靜的房間裡發出瑣碎的聲音。
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折磨他——他受不了我這樣,他寧可我恨他,算計他,他才能冠冕堂皇地找到傷害我的理由。
「隨安,」他終於嘆了一口氣,抬起眼睛看著我,「這一招,你還真是屢試不爽。」
「招數不在新舊,管用就行了。」我笑了笑,低著頭用筷子在碗裡百無聊賴地撥弄,半天才說,「冠月,我這個月沒來那個。」
他放下筷子,抬起眼沉默地看著我。
「你不放心我去醫院的話,可以先買試紙。」
他看了我半天,忽然笑了一下。
「隨安,當我發現我是個瘋子的時候,就去做過手術了。」他用餐巾好整以暇地擦淨了嘴,靠在椅背上松弛地看著我,「我這種人,怎麼能有孩子呢?」
我沒說話。
「隨安,你在撒謊,你想出去,你想找機會逃離我身邊,但是沒關系。」他笑得很溫柔,我甚至看出了一點寵溺,「我說了,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我都喜歡你為我費盡心機的樣子。」
我聽了他的話也笑:「想騙你真不容易,冠月,可我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嗯。」他沒否定,也沒質問,隻是很平靜地給我盛了一碗熱湯。
「冠月,」我按住他的手腕,緩緩吐出一口氣,鼓足勇氣抬起頭,「我知道你接了鄭嘉穎的電話。」
他放下湯碗,撥開我的手:「你好像忘了,寶貝,我不喜歡你提她。」
「你和她說了什麼?」我輕聲追問,又補上一句,「告訴我,冠月,我願意為了這個答案,接受你的任何懲罰。」
他的手一僵,我對嘉穎的關心讓他非常不滿,我知道他生氣了。
我是真的做好了承受任何事情的準備。
「用不著。」他最終卻沒有發怒,取了我的手機丟在桌子上,「你自己問她好了。」
手機在光滑锃亮的大理石桌面上轉了幾圈,顫顫巍巍地停住,我伸出手去,將信將疑地拿了起來。
「我能先看看消息嗎?」我問。
他玩味地看著我:「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