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在意的感覺很好,好到我連傷口的疼痛都感覺不到。
好到即使謝景醒來,又給了我一句「如果還疼,你就繼續睡」,我也覺得這話聽著就很美好。
是以,能下床後,我就成天跟著蕭昀。
他不讓我跟,我便把宮裡爭寵那一套拿出來跟他玩心眼。
一個月後,他去追殺刺客餘黨,沒讓我一起去。
我故意醉酒演他。
被他罵了,我還覺得很開心。
我都做好他就是罵我,我也要繼續演他的準備了,他看著我突然給了我一個擁抱,在我耳邊道:「蕭昀,我在呢,以後都會在。」
他頓了頓,又跟我解釋,「我也沒有嫌棄你,這次不帶你,隻是怕你的傷還沒有好全。以後,我去哪裡都帶你,好不好?」
我點頭。
他又長嘆了口氣,「蕭昀,你不必這麼沒有安全感,有我在,南境沒人能傷你。」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耳邊,帶著些許溫熱,讓我一瞬間從假嚶嚶變成了真哽咽,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為了掩飾我真哭了的事實,我假裝在他肩上睡著了。
他著人將我扶回房間睡覺後,他的副將再次調侃他,「大帥,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那小子在吃人的深宮裡長大的,怎麼可能這麼脆弱,他肯定演你的。」
謝景沒好氣地回他,「就算他是在吃人的深宮裡長大的,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孩子罷了,一個孩子能多強大。」
副將滿是疑惑地反問他,「大帥,你十七歲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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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
副將自問自答,「替王爺千裡奔襲北荒,於萬軍叢中輕松摘了敵軍首領的腦袋,僅僅用半個月時間,平定了北荒的戰亂,回來時還順手端了北荒山匪的老巢……」
副將還要說,謝景惱羞成怒地打斷他的話,「你閉嘴,你聲音這麼大幹嘛?你把他吵醒了,信不信我踹你。」
副將那個氣,「大帥,你就是色令智昏!」
謝景:「色你個大頭鬼,他一個人在南境舉目無親,我爹說,他以後就是我弟,我愛護弟弟怎麼了?」
副將:「……」
我:「……」
6
我那時也以為,我對謝景僅僅是對兄長的敬愛。
直到他帶著我去見南境的世家姑娘。
看著那些姑娘對他獻殷勤,我酸成了檸檬精才明白,即使我倆才短短相處幾個月,我卻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他了。
喜歡上謝景太容易了。
他一路以來都是家長們訓自家孩子時,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哪怕相隔十萬八千裡,他也曾是梁都世家子弟們嫉妒的對象。
我在第一次見到謝景之前,就曾無數次聽過來宮裡參加宮宴的夫人們闲聊時提起他的名字。
她們說他,十歲跟著寧安王一起上戰場未曾膽怯過。
她們說他,十三歲能冷靜地幫寧安王處理掉南境的叛徒。
她們說他,十五歲開始替寧安王徵戰,將來定可雄霸一方。
說完,她們再看自己家那些個隻會橫行霸道或者玩泥巴的逆子,又會酸酸地來一句,「寧安王偏安一隅,朝廷讓他打個仗,都要三請五請才肯不情不願出兵的擺爛王,怎麼可能養出這麼優秀的兒子,假的吧。」
所以,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還幫那班夫人們打了個假,她們懷疑的沒錯,確實是假的,謝景連宮裡的情勢都看不清楚,就知道給自己惹麻煩。
第二次見到他時,我又幫那班夫人們來了個反轉,是真的,謝景一個人能從摘星臺繞大半個皇宮出現在鳳華殿,還沒被宮裡的侍衛給發現,確實比她們那些隻會玩泥巴的兒子們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連我來南境之前,父皇給我交代完該如何在寧安王那裡賣慘後,都專門提了一嘴謝景,讓我去到南境,跟謝景搞好關系。
所以,我在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上謝景後,我決定換個方式跟他搞關系。
南境的大家閨秀對他獻殷勤,給他表演為他而學的茶藝,茶快遞到謝景手裡前,我伸手攔截,「世子爺隻喝我沏的茶。」
攔截完,我側頭問謝景,「是吧,世子爺。」
手伸了一半的謝景:「?」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很快,他把手縮了回去,「是的。」
南境的大家閨秀給他送手帕,送簪子,送定情信物,我看著那些個東西跟謝景抱怨,「我都沒有收到過禮物。」
謝景當著姑娘的面,把姑娘送他的東西,放在我手心,順便跟姑娘道謝,「謝謝,我家弟弟很喜歡。」
幾次過後,謝景被大家閨秀們拉進了黑名單。
我得逞了,謝景的副將看不下去了。
他抽著嘴角告我的狀,「大帥,蕭昀那小子絕對是故意的,他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謝景給他翻了個大白眼,「你一天天是不是沒事兒做,淨盯著蕭昀了。你兵練了嗎?兵書看了嗎?實在不行你去演武場打套拳行不?」
副將:「……」
副將氣出內傷,來找我,「你不會是走歪門邪道,給大帥下藥了吧?」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回他,「再告我的狀,我就揍你了。」
副將:「……」
副將立馬把謝景喊出來,「大帥,看,他兩幅面孔,他剛才還威脅我說,要揍我。」
我心下一緊,頗緊張地看向謝景。
就見謝景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副將,繼而,一巴掌呼在副將的頭上,「你大半夜闲的是不是,把我喊過來就為了這個?」
副將:「……」
副將憤憤然,「懂了,偏愛。」
副將一甩袖子走了,「呵,虧我還怕大帥走歪,他本來就不直。」
謝景:「……」
不過副將有一句話是對的,謝景對我近乎偏愛。
所以,我在他的偏愛下,越來越放肆。
從單純地跟著他,到粘著他,再到非要跟他一起去打仗,還要跟他擠一個房間。
他從給我翻白眼,到默認,再到習慣,最後還會給我先備好一切東西。
甚至,我在寧安王路過的時候,故意親了他,他都沒說過我半句。
他被寧安王罵了個狗血淋頭,也隻是淡然地回了寧安王一句,「爹,凡事想開點,不然容易讓自己上火,高血壓。」
寧安王:「……」
他的副將一臉看穿所有的表情,評價:「誰說直男不會哄人,大帥以前一個動不動就直接踹人罵娘的粗漢,現在為了太子殿下一個眼神,都快幹出烽火戲諸侯的荒唐事了。」
我:「……」
我得意地朝副將笑。
7
我以為我跟謝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的。
畢竟,在父皇生病後,我被父皇召回梁都的前晚。
他約了幾個朋友給我辦離別宴。
我喝了點酒,趁著他也喝了點酒,我狗膽包天地跟他告白了,他也應了我的告白。
當是時,宴席散了後,我借著酒意將他堵在王府的假山長廊旁,泫泣欲泣地演他,「謝景,你今晚整晚都沒有理我,還跟王家的公子一起喝酒劃拳,勾肩搭背。」
謝景一臉無奈地看著我,「蕭昀,好好說話,有話直說。」
我說了。
我說:「我喜歡你,可是你從來都沒有正面回應過我,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總得給我吃一顆定心丸吧。」
謝景:「……」
謝景沉思片刻,突然抬手,將我拉低點了後,認真道:「我愛你,蕭昀。」
我看著他醉紅了的鳳眼,在自己如鼓的心跳中,借著昏黃的燈光,更狗膽包天了,「那我們成親。」
他一巴掌拍在我的頭上,「成你個大頭鬼的親,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笑話是吧。」
我不依不饒。
他最終承諾,等江山安定,他便去梁都陪我,遷居梁都定居。
8
他這承諾剛出,再起戰事,他遠赴邊境。
結果,謝景在前線九死一生,朝堂幾個稍微穩定點就想作妖的大臣,以為父皇病了一場,就糊塗了。
幫父皇想怎麼收回南境封地,收回寧安王手裡的兵權。
跟父皇上述,頭頭是道地分析,保留南境封地的弊端。
加上後來兩三年,年歲欠豐,一部分朝臣竟想跟南虞割地和談。
還無端猜測謝景打了那麼久,竟然沒有拿下南虞,是不是有什麼其他想法。危言聳聽,擾亂人心。
父皇都被這些奏折氣笑了。
但他病了一場後,開始搞迷信,想積點陰德,不想自己動手殺人了。便順手把奏折丟給我,讓我處理掉上奏折的大臣。
於是, 我把自己給殺成了個瘋批, 才終於止住了朝臣們的口。
父皇的病情稍微有點起色後, 我借著犒勞將士的名義去找謝景。
短短三年,謝景消瘦了很多,身上多了無數的傷口, 我摸著那些傷口, 紅了眼眶。
謝景故意調侃我,「蕭昀, 這死出你在我這裡玩了七八年了, 你不膩嗎?」
我垂眸反問他, 「你膩了嗎?」
謝景:「……」
謝景隻愣了一息,反手扣住我的後腦勺, 親了上來,「你看我像膩了嗎?」
我回梁都那日,他跟我憧憬未來, 「蕭昀,放心, 我不會有事的,最多一年半, 這場戰事就能結束。打完,南虞未來二十年都無崛起的可能,屆時, 我就去梁都陪你。」
我說:「好。」
9
後來,他也確實沒有在那場戰爭裡出事。
卻死在了他親手打下的盛世裡。
死在了蕭睿與我爭奪皇權的鬥爭裡。
呵斥我爹,「爹,我是你兒子,男的,公的,雄性,雖然我跟妹妹生了張八分相似的臉,化化妝也能跟她一模一樣,但我跟太子殿下一樣的性別,你是不是被妹妹氣糊塗了,想跟皇家玩把九族消消樂!」
「他但」隻給我留下了幾句話,「蕭昀, 大梁如今的盛世長安, 是我親手打下的,我不想我十幾年的付出付諸東流,你幫我守住了,再來找我,好不好?」
我說:「好。」
我說:「那你在奈何橋上等我好不好?」
他說:「好。」
從此, 他墓碑上我親手刻下的「未亡人」三個字, 成了我們最後的羈絆。
10
眼下, 我看著新上任的丞相說:「來,朕給你講個故事。」
半日後, 丞相紅著眼眶出了上書房。
此後, 再沒人來找我催過婚。
尾聲
五十年後。
隆冬。
梁都下了場特別大的雪。
滿宮的人醒來,才發現他們那永遠滿勤的帝王不見了,上書房裡, 有他提前寫好的傳位遺書, 傳為給他從宗室過繼的太子。
滿宮的人急了,尋了半天,才在郊外已故謝帥的墓前找到他。
他靠在謝帥的墓碑前,滿身是雪, 早已沒有了呼吸。
但神色安詳,面帶微笑。
他安排好所有後事後,去赴與謝景的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