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真是委屈你了,看你,都凍僵了。」
「先前不是老娘不讓你進這衣服裡,著實這是恩人所賜,老娘舍不得。」
「哎蚯蚓的皮子都是這麼硬嗎,還是你長歪變異了,怎麼跟塊鐵似的,」
「好大兒啊,你這一身的冰,快把老娘凍死了。怪不得一直醒不過來,小雞都是涼的。」
蚯蚓再次抽搐,「……」
我哆嗦地抱著這胖兒子,心裡絕望頭頂。
他怎麼這麼冷,怎麼捂都捂不熱,靠我用草吊著一口氣,遲早玩完。
外面疾風驟雨,雷電不要錢一般劈在屋頂,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恨不得劈死我倆似的。
咔嚓……茅草屋的房頂直接給劈開了。
就著雨水,紫黑交纏的雷電幾乎把天空點燃。
我這雞膽,當場嚇裂了,一猛子扎進蚯蚓身子底下大哭,
「好大兒,老娘對不起你。我果然是個災星,還把你牽連了。老娘下輩子一定好好投胎,還做你娘。」
咔嚓……
粗亮的雷電轟炸在我眼前,卻被身上的蚯蚓全數擋住。
一聲悶哼,我可憐的蚯蚓兒子吐出口血。
這雷完全不給人喘氣的時間,隨後一道接一道,準確無誤地把我的蚯蚓打得皮開肉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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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了,也心疼了。
明明這雷要劈的是我,結果全讓這半路認的兒子擋了。
蚯蚓的後背都燒焦了,胸口卻更冷了。
我吸溜了下鼻子,壯了雞膽,看準雷電下來的方向,一個轉身壓在蚯蚓身上叫囂,
「你踏馬再給老娘劈啊,老娘怕Ťú⁻你不成……啊……」
英雄不是好當的。
剛才劈蚯蚓時這雷還略帶猶豫,這輪到我了,三四五道雷電竟然不要臉地一塊劈下,恨不得一口氣劈完,唯恐我後悔跑路似的。
看吧,果然是我這個災星引來的天雷。
意識消散前,我多想讓蚯蚓睜開眼,看看他老娘偉岸的雞身啊,可惜了……
身體裡像是著了火,燥熱難熬。
在青丘時,白小七隔三岔五把我偷偷逮了,扔到爐鼎、火堆裡。
皺著眉不解地念叨,「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怎麼這鳥還不燃燒?」
當時我就明白,這窩狐狸這是知道了我的身世。
那也是我頭一次聽到有人說,火是燒不死鳳凰的。
可他媽誰也沒說,死不了,但是疼啊!
此刻,我隻感覺渾身的小骨頭仿佛都碎了,突突的疼炸裂在腦袋瓜子裡,跟剛出殼被活剐時不相上下。
我哭了。
我的遺言還沒說呢。
「山雞老娘,謝謝你養了我五百年。你腦子不好使,找點笨的的面首就算了,可別招惹狐狸啊。」
「恩人,也對不住你。我身上沒一個值錢的物什,白承了你的恩。」
「蚯蚓……啊不……我的好大兒。老娘對得住你,掰指算算,老娘一個黃花小雞,還沒嘗過靈修的滋味呢,就給你半路當了娘,最後還為你赴死。下輩子你可得知恩圖報,還給老娘一堆面首!」
08
絮絮叨叨中,嘴巴裡傳來一股清涼的氣息,似是熨平了我五髒六腑的躁動。
那味道好ţű⁾聞,觸感也潤得很。
無暇他想,我揮動著靈活不少的肉翅,緊緊摟住這大冰塊,順著本能兇狠地啃咬。
也顧不得我尖尖的雞嘴會不會把冰塊戳出洞來。
每靠近一寸,身體裡的燥熱就減少許多,整個雞身貼上我仍感覺不解氣,直到感到被一根棍子戳痛,才收斂幾分。
沁涼的誘惑力太大,再疼我也舍不得松開,渾渾噩噩中,那棍子翻來覆去地攪動了整晚。
第二日太陽出來時。
我才渾身散架地趴在雞窩裡睜開眼,低頭瞅了瞅,翅膀腿都還在,又趕忙四下扒嘍尋找蚯蚓。
巨大的陰影籠罩而下,隨後,我被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掌抱起。
男人漂亮的臉龐猛然放大在眼前。
我瞬間呆住了。
也不是色欲攻心的物種,但是我以雞生發誓,長這麼大,我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比那隻騷狐狸還要好看許多。
男人盯著我,笑了笑:「有點傻氣,你叫什麼?」
「吱吱……」
男人挑起狹長的眉眼,「說話,不要鳥叫。」
「吱吱……」
「………」
拿肉翅擦了把口水,我戒備地抬起雞頭,
「你怎麼知道我是鳥?還有,敢問壯漢,可曾見到一條蚯蚓……額,跟我一般肥實的蚯蚓。」
男人薄唇抖了抖。
「你不會把我的蚯蚓給吃了吧?壯漢,你是個什麼物種,食肉靡不?」
「把我的蚯蚓吐出來,我給你吃,上面下面都給你吃,嗚嗚嗚……」
男人更抖了,連同臉龐都黑成了血紅色。
他心事重重遲疑地開口,「昨晚的事,記得多少?」
「記得我被雷劈了。」
「然後呢?」
「我好像渾身著火了,然後來了個大冰塊,給火冰滅了。」
男人臉色不愉,「那冰塊是不是很甜,你還咬了幾口。」
我趕緊搗著腦袋點頭,「好吃得很,就是硬了點,牙口沒事,戳得我屁股疼。」
漂亮男人憂鬱了。
這種表情我在老娘面首的臉上見過,於是支稜起胖胖的雞身,學著老娘啵的一口嗦在他嘴唇上,
「乖乖,今晚補償你可好?」
男人託著我的大掌緊了些,啞著聲音問,「怎麼補償?」
我發誓,我隻是於心不忍,忘了自己尖尖的雞喙。
看著男人嘴巴上哗哗流血的大口子,我內疚到了極點,破罐子破摔,
「人間都說烤雞美味,但你知曉我不是個正經雞,也沒法烤了給你吃。不然……給你點我的血吧,很多人想要,應該是個好東西。隻是,我修為不高,長相醜陋,你別嫌棄就行。」
男人低醇的聲音帶著笑意,「不嫌棄,你長得,我很歡喜。血不需要,把你給我便可。」
吱吱……
我尷尬地咽了口水,「壯漢你腦子是不是也不好使啊?你的本體是什麼,彩色的還是黑白?」
「我腦子還算好使。」
「那你變出真身給我瞧瞧,」
「我的真身……有點嚇人。」
我雞眼一亮,瞬間找到同盟,「果然,果然你也是個醜的。長這麼大受過不少委屈吧,沒事沒事,老娘我不嫌棄你,你以後就做我的好大……唔……」
嘴巴突然被堵住說不出話,嚇得我舉著肉翅一頓撲稜。
「本君雖大你幾萬歲,但沒興趣當爹,收不得你。但,媳婦倒是缺一個。」
09
媳婦?
我低頭看看毛羽長了不少的雞身,泄氣道,
「我修行了五百年還化不成形,靈修給不了你修為。」
山雞老娘腦子不好使,總覺得她是以色誘人,其實那些面首都是衝著她的靈力來的。
老娘好歹是隻五彩雞,而我,一隻醜陋的白毛鳳凰,頭一回有人看上我,還想與我靈修,我激動得恨不能現在就化成人形,把他撲倒好好報答。
可惜,連基本的幻人,我都做不了。
男人輕笑,「這樣就挺好,你隻要告訴我,可願做我媳婦,與我靈修?」
逗雞呢?
我紅著眼狠狠點頭,「願意,願意死了,莫欺雞為低,等我化成形了,定要把你壓在身下百般蹂躪,讓你哭著求我!」
男人囧,尷尬地清了嗓子,轉頭道,「這般虎狼之詞,以後隻許晚上說。」
看著男人逃荒的背影,我撲稜著肉翅急問,
「為什麼隻能晚上說,你叫什麼什麼名字?對了,我的蚯蚓呢,你看到了沒……」
「我叫玄夜。你的蚯蚓很好,已經先行回家了。」
月餘後。
玄夜打從上次突然消失,已經 40 天沒有回來了。
我依舊整日癱在院子裡曬太陽,看各種精怪不知疲憊地撞擊結界。
院子裡突然多了棵大樹,那個味道很是舒服,每天我都得爬上去吊會兒;廚房灶臺上也會有吃不完的果子、喝不盡的甘露。
這裡除了冷清,倒是比在山雞窩還滋潤。
畢竟我這個不正經的雞,吃不得葷腥,隻愛果子飲甘露。
給玄夜當媳婦似乎也不錯,至少他把我養得很好。
短短一個月,我的修為竟然比之前五百年漲的還要多些。
飽暖思淫欲,明明沒有開過葷,不知為何,我竟一日比一日想他。
終於。
我等到了。
玄夜回來了。
他一身黑色勁裝,站在月光下微笑。
我雞眼一亮,撲稜著肉翅就飛奔上去,扒拉著他胸口,毛絨絨的雞腦袋用力拱著,
「這麼久不回來,你是不是背著我找旁人靈修去了……」
話沒說完,隻感覺天旋地轉,玄夜竟抱著我直直倒在了地上。
周身傳來濃重的血腥味,我伸出肉呼呼的白色翅膀一探,這才發現,月光下,手上竟全是血紅。
是玄夜的血,因這貨總穿黑衣,所以根本看不出受傷。
可是他隻是抱了抱我,我渾身的白毛就像浸在血中一樣。
我長得再是胖壯,也是個雞身,沒法把他扛進屋舍,笨拙的肉翅更別說包扎傷口了。
伴隨月光,我用雞嘴啄開玄夜的衣服,把院落中長出的仙草嚼碎蓋在傷口上。
鞭傷、劍傷交錯,甚至還有撕咬的痕跡,他全身沒一塊好肉,全都撕裂了皮,漏出紅肉。
我哭了,雞生第一次無比痛恨,若不是出生被抽了仙髓,我這麼勤懇修煉,早已能化成人形。有了修為,就能保護他了。
我心疼玄夜。
吱吱……
我仰天長嘯,鳥眼中竟然留下了紅色眼淚,隨後染血的羽毛從尾處開始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