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一瞧,他已經從暗處走了出來。
許競琛單手握持手機,目光死死盯著我所在的這輛車。
他另一隻手還在漫不經心轉著花式,鋒利的刀尖擦著指尖而過,絢爛又驚險的動作,配著他那張冷冰冰的臉,格外怵人。
我後知後覺有些怕,無措問一聲:「現在怎麼辦?」
陸邑川略一沉吟,一腳油門踩出去,利落幹脆:「去我家。」
5
抵達陸邑川家已經是晚上十點。
進電梯時,閨蜜恰巧發來消息:「許競琛剛才給我打好幾個電話,你沒事吧?」
路上許競琛一直電話轟炸我,我嫌煩,直接拉黑,沒想到他又把電話打我閨蜜那裡。
我回答沒事,順帶把今晚發生的事給她說了一遍,讓她也拉黑。
她消息接連發過來。
手機叮咚一聲接著一聲,惹得陸邑川頻頻側目。
閨蜜顯然正在氣頭上,我為了安撫她,一路顧著手機,沒太照顧陸邑川的感受。
一直到進門——
陸邑川遞來紙筆:「大概要過夜,你需要用到什麼,寫下來,我現在去買。」
我忙著回消息,下意識道:「湊合一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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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湊合?」
他反問我,再看一眼我的手機,聲音繃得像弦:「和前男友就有這麼多聊?」
「啊……」我舉著手機,遲疑答,「這我閨蜜。」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看來有些心虛:「抱歉。」
「沒事。」
我收起手機,依言在紙上寫下過夜要用的物品,遞給他時,誠懇道一聲:「謝謝。」
陸邑川灰溜溜接過,正要出門,閨蜜打來視頻電話。
陸邑川定住,一副想看又不敢多瞧的模樣。
我正要解釋,他卻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電話接通,閨蜜長嘆:「嚇死我了,你這麼久不回消息,我還以為許競琛找上……你現在在哪??」
她滿目驚疑盯著我視頻中所出現的地方。
「陸邑川家。」我緩慢答。
她先是沉默,再是尖叫,歡呼雀躍過後,話題急轉,直奔我和陸邑川的關系去八卦,還說什麼有陸邑川保護我她就放心了。
我沒法反駁她任何話。
因為她此時就像嗑 CP 上頭的狂熱粉,完全不聽正主說了什麼。
被閨蜜的狂轟濫炸影響,陸邑川進門時,我略微不自在。
他遞給我一個紙袋,言簡意赅:「有些店關門了,買的替代品。」
「沒事。」
他幫我放洗澡水,領我換拖鞋,做足主人待客的模樣,等我從浴室出來,他連客房的床都替我鋪好,床頭還擺著兩本我在朋友圈分享過的書籍。
這照顧實在無可挑剔,我認真說:「今晚真的很謝謝你。」
「你知道的,我有私心。」他這樣答。
如此坦誠,我倒不好再說什麼。
陸邑川洗澡的時候,我在客廳看一部校園電影。
天才男主和笨蛋女主的組合,劇情引人入勝,但我滿腦子還是陸邑川。
女主在追男主,被男主拒絕,理由是學業為重,我在想,好像和陸邑川談個戀愛也沒什麼。
正想著,手機響了,陌生號碼。
我接起,又是許競琛。
我實在煩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那個男人是誰?」
「關你什麼事。」
「寶貝,再給我一次機會,以後我都聽你的。」他言辭切切,卑微承諾,「我隻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
我無言以對。
「我是真的愛你,沒有人能比我更愛你。」
我實在聽不下去,沉默別開頭,卻發現陸邑川不知何時洗完澡坐了過來。
他穿著簡單的家居服,頭發微湿,低頭正剝一隻橘子。
他剝得很認真,動作又輕又慢,褪去橙黃色的外皮後,連橘瓣外側包裹著的橘絡都一一除去。
分明是溫柔的畫面,我卻感覺到危險。
沒由來地,我還想起酒吧重逢那晚,那野獸般深邃幽人的目光。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摁下了掛斷鍵。
陸邑川將剝好的橘子遞給我,柔聲問:「前男友?」
我緩緩點頭。
他這次倒沒說什麼,隻是很輕地笑了下:「當初為什麼挑他當男友?」
「長得帥,還愛我。」
「隻是這樣?」
我點頭:「我偶爾也需要一個男朋友來幫我擋擋桃花什麼的。」
陸邑川沉默許久。
待我將最後一瓣橘子塞進嘴裡時,他才重新開口:「我能試試嗎?」
「偶爾幫你擋擋桃花什麼的。」
說到這兒他又笑了下,像自嘲:「哪怕不是男朋友。」
6
「就這樣你們就在一起了?」閨蜜驚訝問。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在一起。」
閨蜜更驚:「你自己談沒談戀愛你都不知道嗎?」
我也覺得這很離譜,但還是說:「就是……他很奇怪。」
「他不查我手機,不過問我和誰在一起。」我補充說,「我手機偶爾會冒出表白短信,他看見了,但他一點都不在意。」
「不吃醋嗎?」
我點點頭:「而且我和他出去吃飯遇到他同事,他也不介紹我是女朋友。」
「學神是不是害羞啊?」閨蜜這樣問。
「那也不至於這麼害羞啊。」我想了想,還是說:「距離那晚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他連我的手都沒牽過。」
「我靠!」閨蜜徹底驚了。
「但他又確實對我很好,百依百順,隻要我有需要,他一定在我身邊。」
「這算什麼?」閨蜜喃喃,「學神真把自己當擋桃花神器了?」
我簡直沒法反駁這個說法。
「他是不是不會談戀愛啊?」閨蜜又道,「你看他來回幾條祝福都能連續發七年,這一看就不像是會談戀愛的吧?」
「我都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喜歡我了。」
「肯定是喜歡,你看他都發了七年。」閨蜜篤定說,「七年,誰能做到?」
我抿抿唇。
閨蜜又問:「學神有沒有說因為什麼喜歡你?」
「因為臉吧。」我笑著答,「那些前男友,哪個不是因為臉才喜歡我的?」
閨蜜突然陷入思考。
「怎麼了?」
「你一提你那些前男友,我現在倒覺得你的問題比較大。」
「啊?」
她的眼中蹦出精光:「我記得你之前不止一次和我吐槽,男朋友查你手機好煩,每天打電話查勤好煩,胡亂吃醋好煩,隨時隨地宣示主權好煩,動手動腳你最煩……」
她說:「怎麼到學神這兒,他什麼都不做,你還煩?」
我辯駁:「我就是感覺奇怪。」
「那學神要是對你做那些事,你煩嗎?」
好像是……不煩的。我默默這樣想。
閨蜜從我的表情中窺知一切,拍板道:「那就得了。既然學神不會,我們就教他。」
「教他談戀愛?好奇怪呀。」
閨蜜試探道:「那他這麼煩,連談戀愛都不會,不如我們像之前那樣,直接把他踹了?」
我想了想,說:「我還是教他吧。」
7
仿佛瞌睡有人遞枕頭。
我和閨蜜前一秒還在合計要怎麼教陸邑川談戀愛,後一秒手機就提示有新消息。
點開一看,是客戶發來的晚餐邀約。
而這一條消息的上一條是:「我真的挺喜歡你的,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閨蜜立馬道:「截圖,然後把這張圖發給學神。」
我頗為賞識:「你很有想法。」
等圖片發送出去,我和閨蜜翹首以待陸邑川的反應。
他發來三個字:「怎麼了?」
「撤回,」閨蜜又說,「說發錯了,讓他自己琢磨,我就不信他還坐得住。」
我依言操作,換來陸邑川更平靜的回應:「晚上不和倪曉一起吃嗎?」
倪曉就是我的閨蜜。
我和她面面相覷,彼此都在感慨陸邑川果然不按套路出牌。
商量得出的最後回復是順著陸邑川的話往下說:「曉曉回家了。」
陸邑川的消息很快又到:「那我來接你?順便陪你吃晚飯。」
「好。」我這樣回。
圍觀全程的閨蜜摸起下巴:「我發現學神段位很高啊。」
「嗯?」
「他雖然沒明著吃醋,但他不聲不響就把這件事解決了。」
我細一琢磨,還真是這樣。
「那他到底是真不會還是裝不會?」
「不清楚。」閨蜜說,「再觀察觀察吧。」
閨蜜走後,我在商場等到五點,終於等來了陸邑川的身影。
隻是他來的時機不太巧,我當時正在被搭訕。
一男人追著我要聯系方式,我拒絕了,他不依不饒,還是跟著。
陸邑川看到我身旁有人,很「識趣」地停了下來。
我頗鬱悶。
一般這種時候,不都是男朋友上前摟著女朋友的肩宣示主權嗎?
我指著陸邑川說:「我男朋友來了。」
那人這才作罷。
陸邑川迎上前,我悻悻轉身,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好在他這時候還知道追,拉扯著我的袖子,急切問我怎麼了。
我說:「你女朋友被人搭訕,你傻站著,你說怎麼了?」
他沉默稍許,又輕又慢吐出幾個字:「我可以嗎?」
「嗯?」
「說你是我女朋友。」
「為什麼不可以,」我頗費解,「我本來就是啊。」
他笑了一下,如釋重負般應我:「好。」
我和他並肩往前走,許久,又聽他問:「那吃醋呢?」
我瞬ṱùₒ間就明白了他什麼意思,回答:「可以。」
「牽手呢?」他又問。
他問得正經,我卻禁不住浮想聯翩。
他這做什麼之前都要問一聲Ţṻₓ,那以後做其他的事情……
我忙打住不該有的念頭,正色回他:「可以。」
很快,掌心傳來溫熱又幹燥的觸感。
我被緊緊攥住。
他說:「第一次牽手,有點緊張。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多包涵。」
我的心猛顫了一下。
還很鬱悶,這人究竟是會還是不會啊!
8
調教過的陸邑川比之前好了許多。
雖然他戀愛談得還是稍顯木訥,但總體來說有進步。
一切都很順利。
唯一不太順的大概是,許競琛出獄了。
前段時間,他有女朋友還泡富婆那件事,不知怎麼被富婆知道了。
富婆很生氣,還格外有手段,直接把他送進局子裡,喜提行拘頂格十五天套餐。
十五天過去,許競琛出來了,第一件事又是聯系我。
陸邑川不放心。
為防許競琛的肆意騷擾,我住進了陸邑川的家,被迫與他開啟同居生活。
也因為此,我才知道,陸邑川竟然是趙婆婆的外孫。
他辦公的書桌上,還擺著他和趙婆婆的照片。
見我看到照片詫異,陸邑川還說:「我以為你知道。」
他說:「我當時就因為外婆加的你啊。」
我實在沒印象,隻記得趙婆婆提過他有一個很優秀的外孫。
陸邑川釋然說:「也對,加你的人那麼多。」
「……」那種我很渣的感覺噌地一下又上來了。
隻這實在怪不得我。
我高中、大學都是學生會的成員,工作後由於工作性質,需要加的客戶也不少,這就導致我看到新的好友申請,一般不會拒絕。
有正事聊的會留著,加上後滿嘴胡話的我會第一時間刪除,長年累月,通訊錄所剩的好友仍是不少。
也就導致,陸邑川這七年發來的祝福消息,淹沒在海量的未讀消息裡。
不是不回,而是消息太多而不能回。
我決定繞回原來那個話題:「是趙婆婆讓你加我的嗎?」
「是我自己想。」
他說:「外婆一直和我念叨,說有個女孩子經常來照顧她,陪她聊天解悶,又細心又耐心,她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誇得我很想知道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麼樣。」
我難得緊張:「了解後是不是很失望?」
他搖頭:「我隻是沒想到,你竟然還這麼漂亮。」
我隱約捕捉到重心:「你不是因為我漂亮才喜歡我的?」
「因為喜歡你,才覺得你漂亮。」
他盯著我看,笑著說:「不過你確實非常漂亮。」
我感到腦海中某個觀念在崩塌。
我一直以為是我漂亮才會被人喜歡,原來不是,陸邑川就不是。
他喜歡我的善良。
陸邑川還在誇我,他細數我曾經為趙婆婆做過的點點滴滴,由衷感謝我做過的一切。
我突然覺得我愧對這份真摯的情感,因為我不是真的善良。
我有私心。
他說:「我初中的時候其實沒少去外婆那兒,但總是沒碰到過你,後來聽外婆說,你周末一般會去找你父母。」
我點頭:「我爸爸再婚了,我媽媽也再婚了。」
陸邑川安靜地望著我。
我決定坦誠:「我沒你想得那麼好。」
「我一個人住在那個家,白天有人從樓梯間走過我都會害怕,所以我會去陪趙婆婆,因為我陪她的時候,她也在陪我。」
「表面上看是她需要我,其實是我一直想被她需要,我很害怕某一天也被她趕出家門。」
父母再婚後,都擁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小孩,我就像一隻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即使我每周都觍著臉上門,依舊換不來丁點的父母疼愛。
在青春期最敏感的時候,我一直被一個問題所困擾:
我是多餘的嗎?
我不願這樣想,也力求自己不要這樣想,卻不免還是庸人自擾。
我逐漸喜歡上被人需要的感覺。
隻要被需要,我都能努力做到極致的更好。
成為焦點、不被忽視、必不可少……這都會讓我很有安全感。
「為什麼不好?」陸邑川這樣問。
「你已經足夠好了,你還要怎麼好?」
「就是,」我試圖剖白,「我不是因為純粹的善良而幫助她,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