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沒兩日,求著拜見的帖子已經在門房堆了幾箱子。
那些官太太也都紛紛邀請我去遊園賞花。
其中,還有周婉的帖子。
「銀子?!」
沈毅聽到周婉的話,眼眸一亮。
他扯了扯衣服站直身體,恢復了原先淡漠的表情,對著我冷冷一笑:
「管家,給門口那男人準備好兩千兩銀子。」
「讓他們走吧,以後,不許再來沈府。」
9
「?」
蕭景聽到這話,還不得氣瘋?
恢復記憶後,他吃了好大的醋。
每日問我最多的,就是:「沈毅好,還是我好?」
他赤著胳膊在演武場揮汗如雨。
還沒等我叫好,就舉著手臂,給我看他高高隆起的肌肉。
「沈毅,他能比我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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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日像不要錢一樣,成堆成堆往家裡搬衣裳首飾,堆得庫房都放不下。
我生氣嫌他浪費銀子,他就眨著一雙鳳眼,無辜又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沈毅,他能有我大方?」
我煩不勝煩,他便抱住我的腰,滿臉委屈:
「等你從沈府回來,還心悅我嗎?」
每天都當著丫鬟小廝問我一些沒羞沒臊的話,弄得我尷尬不已。
我簡直不敢想象,當沈府管家把銀子塞給蕭景時,他能氣成什麼樣!
不會把沈府給砸了吧?!
想到這可怕的下場,我渾身一哆嗦。
「站住!」
周婉轉動眼珠,幽幽嘆了口氣:
「看來姐姐,對這位,是餘情未了呢……」
餘情未了四個字,深深刺激到了沈毅。
他猛然轉過身,對著管家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道:
「給他五千兩銀子,打發他走!」
「五千兩!」
周婉臉色大變,猶豫一會兒,才抿著唇低聲說道:
「夫君,賬面上,籠共就剩下三千多兩銀子了。」
10
翰林院侍讀學士這官職雖清貴,卻並無多少油水。
沈家本就是清流,清流嘛,講究的就是兩袖清風。
我同沈毅成婚後,沒少為銀錢的事情擔心。
他的眼中隻有詩詞歌賦,朝堂大事。
幸虧我帶了不少嫁妝過來,又請了京中最好的掌櫃來管理家中鋪子。
日子這才逐漸好轉。
可沈毅從來就不耐煩聽我說這些。
他總嫌棄我滿身銅臭,俗不可耐。
我們的關系逐漸惡化,到後來,也隻剩一個相敬如賓。
沈毅官越做越大,沒想到卻越來越窮。
看來,他還是以前的樣子,一點沒變。
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激怒了沈毅,他惱羞成怒,把一腔怒氣都撒在了周婉身上。
「三千兩銀子?!」
「你是怎麼當的家,為何隻剩這麼一點!」
周婉十分委屈,眼眶泛紅,語氣哽咽:
「夫君你一年俸祿,攏共就五百多兩銀子。」
「家裡的幾個鋪子,生意如今越發差了,一年到手就三千多兩銀子。」
「府中開銷大,這麼多丫鬟婆子都要吃飯,還有四季衣裳,人情往來,哪些不要銀錢?」
「也就是前兩日鋪子掌櫃們統一送去年的盈利來,才有了這筆銀子。」
「這三千兩,可是咱們府裡整整一年的嚼用……」
越說,沈毅的臉色越難看。
到最後,已經是黑如鍋底。
我笑嘻嘻地朝他伸出手:
「不是說要拿五千兩銀子打發我夫君?」
「錢呢?」
叫你裝,叫你擺闊!
11
沈毅狠狠瞪我一眼,眼神中是積累已久的恨意:
「江白薇,你果然一點都沒變。」
「眼中,隻有權勢和金錢!」
「借著當初那場禍事,假死金蟬脫殼,這麼多年,你心裡當真半點不愧疚?!」
「?」
沈毅在說什麼?!
周婉慌亂地扯住沈毅的袖子,道:
「夫君,別說了。」
「過去的事情,就別再提了,姐姐畢竟是昌兒的生母,還是給她留些體面吧!」
「你閉嘴!」
沈毅甩開周婉的手:
「體面?!」
「她做下這等薄情寡義之事,還要什麼體面!」
「是我蠢,這麼多年對她仍心存幻想,以為她對我,咳咳,對昌兒,總歸有幾分情誼!」
「沒想到這次上門,又是為了那銀子!」
我掌管中饋多年,自覺也算是伶牙俐齒。
這麼無語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
回京後,沈家遲遲不肯讓我進府。
我闲來無事,就去到處打探沈家情況。
沈家前幾年的日子,並不好過。
遭遇山匪以後,沈家就遭到了彈劾。
有人舉告沈家通敵,京中謠言四起,都說沈家這次要遭受滅頂之災。
沈家耗盡家產,四處奔走,花了無數銀錢和關系,才勉強度過此劫。
此後,沈家著實過了兩年苦日子。
直到去年,沈毅呈出證據翻了那舊案,又升了官,沈家的日子,才慢慢好過起來。
12
難怪沈毅和昌兒,看我百般不順眼,各種冷嘲熱諷。
所以他們覺得,當初我拼死引開山匪,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怕被沈家連累,借機死遁?
這次上門,是看沈毅步步高升,又厚著臉皮想靠沈家得到榮華富貴?
不是,他們怎麼敢的!
昌兒年紀尚幼,自然什麼都不懂。
我離開時,他還在牙牙學語。
可沈毅和我夫妻三年,心中竟是這般想我的!
一時間我氣到說不出話,連手都是抖的。
見我這樣,沈毅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怎麼,被我戳中心事,無言以對了?」
「對你娘的頭!」
跟著蕭景多年,軍中罵人的髒話倒是學了一籮筐。
我勃然大怒,恨不得跳起來抽沈毅兩巴掌。
「沈毅,你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吧!」
「你說我早就得到消息,為什麼不直接同你和離,反而要隱姓埋名過日子?」
「出事的是你沈家,我爹可是好好地在做他的將軍!」
「難怪沈家沒落多年,都是因為你沒長腦子!」
「不但自己蠢,還把昌兒教得如同你一般蠢!」
沈毅被我罵得怔住,良久,才幽幽嘆出一口氣:
「江白薇,你可真是令人失望。」
「也罷,你不願承認,我也不逼你。」
「隻是你這門親事,必須作廢,我沈家宗婦絕不可二嫁。」
「那五千兩銀子,我會想辦法。」
「你先住在海棠苑吧,每個月的例銀,就按照婉兒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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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周婉俏臉一白,捂著胸口搖搖欲墜,看起來深受打擊。
她咬了咬唇,勉強扯出一個笑臉:
「海棠苑雖然偏僻些,景色倒是很好。」
「姐姐畢竟是夫君的發妻,不能怠慢。」
「我這就命人去安排,去庫房挑幾樣好東西布置上。」
說完不等我反應,就揮手招呼貼身丫鬟:
「你親自去,把那黃花梨琉璃屏風,還有那株三尺高的東海珊瑚,大紫檀雕螭案都找出來搬去海棠苑。」
小丫鬟十分不忿:
「夫人,那可是府中最好的東西,您自己都舍不得用呢!」
「老爺都說了,江,江太太隻是個貴妾,做妾的如何能越過主母?」
周婉沉下臉:
「就你話多,還不趕緊去!」
沈毅眼中流露出幾分愧疚來,走過來握住周婉的手:
「婉兒,這事,委屈你了。」
我實在是受不住了。
「我沒記錯的話,那些東西都是我的嫁妝吧?!」
「嫁妝單子我娘家還有,官媒處也存了,要不要去找過來給你們看一下?」
我大步走到周婉身前,劈手拔過她頭頂的紅寶石蝴蝶簪:
「這也是我的嫁妝!」
「你們哪來的臉啊,我的東西用久了,便真以為是自己的?!」
「還有,我說了多少遍,我不是來當妾的!」
「老娘已經成婚了,我夫君就等在門口,你們聽不懂人話嗎?」
14
沈毅氣得渾身發抖:
「江白薇,你竟變得如此粗鄙!」
周婉則是漲紅了臉,羞憤地瞪著我。
好像我才是用了她嫁妝的那個人。
這一家子,都有病,大病!
「你不能進去!」
「攔住他!」
「哎呀!」
門口傳來一陣打鬥聲。
管家是被人推進門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惱怒地瞪著屋外。
「你這武夫竟敢強闖沈府!就不怕下大獄!」
是蕭景!
短短半日未見,我突然有些想念他。
沈毅和周婉都好似聽不懂人話,在沈府待這一會兒,比行軍打仗還要累人。
沈毅驀地站直身體,死死盯著大步跨門而入的蕭景。
今日休沐,他穿著一襲深藍色錦袍,隻在腰間綴著一枚白玉佩。
衣著雖然簡單,卻越發襯得他劍眉星目,英氣逼人。
看到我,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
「娘子,我想你了。」
我嗔怪地瞪他一眼,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蕭景就是這樣,沒臉沒皮,什麼話都敢當著外人的面說。
沈毅冷冷地打量著蕭景。
也是他運氣不好。
我和蕭景進京後,就給沈府遞了帖子。
他見到我的書信就生了病,沒有去上朝。
所以,他和蕭景從未碰過面。
更不知道,眼前站著的人就是當今新貴,聖上親封的鎮北大將軍。
15
「孩子們呢,怎麼就你來了?」
蕭景拉住我的手,十分委屈:
「門房死活不讓進,我擔心你,就讓張叔帶著孩子們先回去了。」
「你還好嗎,沒有人欺負你吧?」
我們旁若無人的親昵姿態深深刺痛了沈毅。
他冷笑一聲,目露譏諷:
「江白薇,這就是你找的夫君?」
「一介粗鄙的武夫?!」
周婉倒是十分開心,上前打圓場:
「江姐姐的夫君,倒是一表人才,難怪姐姐喜歡。」
「呵,區區莽夫。」
沈毅不屑道。
「管家,還坐在地上幹嘛,趕緊去把銀子拿來!」
蕭景正仔細打量著沈毅,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眼神一寸一寸掃過他的臉,肩,胸口,還有腿。
越看,他越高興。
「嘿嘿,比我老,比我醜,比我矮,腿也比我短。」
坦白說,沈毅長得挺清秀的。
是京中最典型的書生形象,身材瘦削,皮膚白皙。
隻是蕭景自小在邊關長大,素來追崇孔武有力的男人。
像沈毅這種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最入不得他眼。
恢復了自信的蕭景,心情極好。
朝沈毅拱了拱手,拉著我就要走:
「我叫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烤鴨,沈府就在這,昌兒也不會跑。」
「你要想昌兒了,隨時都能來,餓了吧?咱們先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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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你要帶著我沈家夫人,去哪裡?!」
沈毅大喝一聲,額頭上青筋凸起。
蕭景撓了撓頭:
「沈夫人?」
「你夫人不是站在你旁邊嗎?」
沈毅這蠢貨,蕭景可不是個好脾氣的。
我不想第一天上門就鬧出事情。
昌兒眼看著已經養歪,還需日後費心教導才是。
我牽著蕭景的手:
「夫君,走吧,咱們回家吃飯。」
此時,管家已經捧著一盒銀錠匆匆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