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做鍾衡情人的那幾年,他把我寵成了一個沒演技沒實力,全靠他捧的資源咖。
然後在我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他提了分手。
離開他後,我隻能從女 N 號開始磨煉,把丟掉的表演課一點一點撿回來。
三年後,我和鍾衡在試鏡現場重逢,他的現任女友和我爭同一個角色。
他把我堵在化妝間:「角色讓出來,你開個價吧。」
我揪著他的領帶,把口紅擦在他襯衫領子上,嬌嬌地笑:
「陪我睡一晚,我就讓你的未婚妻心想事成。」
剛認識鍾衡的時候,我還是個在劇組跑龍套的小演員。
雖然科班出身,但沒錢沒背景,向來是別人的背景板。
導演好不容易安排給我的女四號,被一個昨晚進他房間的女演員拿走,而我隻能演她的丫鬟。
「阮甜,我說過,隻要你肯來,這角色就是你的。」
導演抽著煙,把灰白的煙圈吐在我臉上,笑得十分篤定。
我不動聲色避開他攀上我肩膀的手,勉強笑道:
「導演,不好意思,可是我有男朋友了。」
「誰?阮甜,你可別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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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又不死心地伸過來,眼神越發露骨。
情急之下,我隨手指了旁邊走廊路過的一個男人:「就是他!我男朋友!」
男人步履一頓,抬眼向這邊看過來。
我這才發現這個我隨手一指的路人,竟然有一雙目光鋒銳的眼睛,和一張輪廓深邃的臉。
我小跑了兩步,挽起他胳膊,衝導演笑:「吳導,這就是我男朋友。」
「鍾、鍾總?」導演驚訝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愣了兩秒,忽然想起來,我們這部劇的投資方之一……好像就姓鍾。
叫鍾衡。
男人身材高大,縱然我穿著高跟鞋,也要仰頭看他。
此刻他垂下眼,目光淡淡掃過我的臉,爾後重新抬起頭,看向導演。
「你可以走了。」
這是默認我的話了。
導演臉色一白,客客氣氣地道了歉離開。
他扯扯唇角:「人走了,放開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他語氣裡聽出了一種漫不經心的嘲諷,原本打算松開的手在空中一頓,反而更緊密地纏了上去。
鍾衡皺起眉頭,我嬌嬌地笑:「鍾總不如試一試,和我假戲真做呀?」
其實我並沒打算真的勾搭上鍾衡,隻是不喜歡他的語氣,所以故意膈應一下他。
但我沒想到,當天晚上,鍾衡的助理就送來了一張房卡。
「頂樓的總統套房——甜甜,鍾總看上你,你發達了呀!」
原本對我愛答不理的經紀人眼睛一亮,熱情地跟我科普起鍾衡來。
無非就是身價不菲,年輕英俊,圈內的金牌投資人,無數想一步登天的人趨之若鹜的對象。
我捏著那張房卡站在門口時,腦中還在回想白日裡見到鍾衡的場景。
那雙冷冷清清的眼睛,好像不染一絲人間煙火氣。
可倘若染上欲望的暗色……一定十分可口吧?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鍾衡正坐在窗邊,對著面前的電腦敲敲打打。
他的發梢還在滴水,想來是剛洗過澡的緣故,可身上仍然端端正正穿著襯衫西褲,連扣子都扣得一絲不苟,鼻梁上還架了副金絲框眼鏡。
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我在心底嗤笑了一聲,走過去,柔柔弱弱地叫了一聲:「鍾總。」
鍾衡動作一頓,抬起頭來。
銳利的目光穿過鏡片落在我身上,然後那瞳孔中,一點點染上了情欲的顏色。
我當然知道為什麼。
來之前,經紀人不知道從哪兒給我弄來一件吊帶裙,薄如蟬翼的半透明布料,穿在身上幾乎什麼都遮不住。
上來的時候我還裹著件外套,進門後就隨手丟在了地上。
鍾衡上下打量了我半晌,忽然扯著唇角笑起來:
「你不是怎麼也不肯向吳輝寧就範嗎?怎麼換了我,就主動上門了?」
我挑了挑眉,往前走了兩步,十分做作地往鍾衡懷裡倒過去。
我在賭。
賭他一定會接住我。
鍾衡推開面前的筆記本,伸手一勾,就把我攬進了他懷裡。
這是個極度曖昧的姿勢。
隔著薄薄的衣料,他溫熱的指腹貼著我腰間的皮膚,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摩挲著。
鍾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阮小姐剛才的演技,可不怎麼高明。」
「我是故意的。」
我笑得彎起眼睛,抬起身子,貼在他耳畔曖昧道:
「我答應鍾先生,當然是因為,你長得比他好看多了。」
鍾衡眼底的光芒暗了暗。
然後他抱著我,一步步走到床邊,俯身親了下來。
那天晚上之後,全劇組都知道了,我是鍾衡公開承認的女朋友。
一直沒能定下的女二號,被幹脆利落地給了我,連試鏡都不用。
細論起來,鍾衡幾乎是個完美的情人。
他單身,人帥錢多。雖然大我八歲,但常年健身,體力很好,人也體貼。
最重要的是,鍾衡能給我跑龍套十年也拿不到的頂級資源。
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個月,我就接到了兩個一線代言。
拍完上一部戲之後,下一步片子走了個試鏡的過場,直接拿到了女一號的角色。
而作為回報,我需要在所有公開場合扮演鍾衡溫柔可愛的小女朋友,以及在他需要我的時候……隨叫隨到。
一開始是片場附近的酒店套房,時間久了,他幹脆在市中心的頂級公寓買下一套大平層,讓我搬了進去。
隻要平時晚上沒事,幾乎都會過來和我一起住。
助理小杜跟我說,我是鍾衡身邊唯一的女人。
這是一段完美的交易關系。
如果,我沒有動心的話。
2
發覺自己喜歡上鍾衡,源於一件很小的事。
那天晚上,助理打電話過來,說鍾衡喝醉了,想見我,要我開車去接一下。
鍾衡喝醉後就沒了平時冷靜自持的樣子,扶著額頭靠在副駕的椅背上,安靜了半晌,忽然道:「阮甜。」
「……鍾先生。」
他低低地笑了兩聲,嗓音低沉悅耳,像是大提琴的聲音:「阮甜,你怎麼穿成這樣就來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出門走得急,我隻來得及把拖鞋換掉,身上穿的還是睡衣,連頭發都亂糟糟的。
他似乎也沒打算等我回答,抬手在我發頂揉了一把:「這樣就很好。以後我喝醉的話,都讓你來接我。」
以後。
我被這個詞擊中了。
從大學到現在,我談過很多場戀愛,但大都是各取所需,不過為了獲得人生前十八年都沒得到過的愛,連我自己都不敢認真交付真心。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混沌無狀的未來中,竟然有了一個如此清晰的,想要容納的對象。
但我又清楚地知道。
我和鍾衡,沒有以後。
作為一個合格的情人,我問鍾衡要錢要車要珠寶,但從來不過問他的私事,扮演著愛慕虛榮偏又嬌軟可人的金絲雀。
他也很慣著我,不過分的要求都會滿足,我甚至不需要磨煉演技,就能得到任何想要的角色和代言。
就這樣,鍾衡用了三年,把我寵成了一個既沒演技又沒實力的資源咖。
黑粉們罵我的時候時常會說:「阮甜那也叫科班出身?科班裡學的是怎麼伺候男人吧?」
但很快,我就連這個「伺候男人」的機會也沒有了。
那天下午,鍾衡有事沒來探班,讓司機直接來接我去酒店。
到酒店的房間後,我很自覺地洗完澡,穿著薄如蟬翼的吊帶裙走出來,看到的是床邊西裝革履、穿戴整齊的鍾衡。
他很平靜地看著我:「阮甜,我們結束吧。」
結束。
他用的詞連分手都不是。
我緩緩把手背在身後,仔細打量鍾衡。
他的眼神很冷靜,也很漠然,哪怕面對穿成這樣的我,神情也沒有一絲波動。
就好像從前那個與我一同欲海浮沉的人,並不是他。
我垂下眼睫,安靜了片刻,重新看向他時,已經是慣用的完美微笑:「好啊,鍾先生。」
鍾衡點一點頭,望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麼。
可他最後還是沉默地轉身離開了。
也許是怕說得多了,我會糾纏不休吧。
我一個人在偌大的房間裡站了很久,才慢慢把手拿到身前來。
昨天新做的指甲,打磨得瑩潤,塗了很漂亮的珍珠白,還貼了亮片。
原本是為兩天後要出席的活動準備的,現在全都劈掉了,掌心留下了四個帶血的指甲印。
原來十指連心,是這麼個疼法。
名利場的消息是傳得最快的。
我和鍾衡分手後,那些原本因為他向我滾滾而來的資源,以極快的速度蒸發。
新戲的女主給了別人,談好的代言不見蹤影,就連兩天後的活動,主辦方也借口位置不夠,取消了我的名額。
短短半個月,我就從春風得意的一線資源咖,變成了曝光度為零,隻能和新人爭女 N 號的片場龍套。
之前因為鍾衡的緣故,哪怕我演技差,導演的態度依舊很好。
但現在,隨便哪一個鏡頭不滿意,我都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那些在過去美好溫床中被遺忘的表演課,就在日復一日的磨煉中,被我一點一點撿了回來。
與之一並湧上的,還有愛意消磨後,對鍾衡的怨恨。
他親手把我捧到了高處,然後抽身離去,親眼看著我摔下來。
而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
三年裡,這個問題幾乎成了我的心魔,讓我在很多個深夜,輾轉難眠地去猜去想,為什麼?
三年前,他究竟為什麼突然離開?
可是現在,我也不想知道了。
彼時我已經靠自己一步步回到了當紅一線,靠著實力和鍾衡的新女友白採薇競爭同一個角色。
種種跡象表明,導演更中意的是我。
鍾衡找上門來,把我堵在片場化妝間:「角色讓出來,你開個價吧。」
揪著他領帶湊上去的那一刻,我心中浮現出的,隻有一個再清晰不過的念頭——
我也要丟掉他一次。
3
第二天醒來時,我躺在酒店的床上。
鍾衡就在我身邊沉沉睡著。
這三年幾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跡,那張臉哪怕睡著時,依舊深邃俊朗宛如雕塑。
我跳下床,從扔了滿地的衣服裡找出手機,才發現微信已經炸了。
經紀人靜姐給我發來了一連串消息:「阮甜,你又和鍾衡復合了?」
「你們還直接去酒店了??」
「你知道你和鍾衡一起進酒店被拍到了嗎?看到消息立刻回公司!」
我打開微博看了一眼,熱搜還沒炸,想來拍照的人沒打算直接曝光,要的是錢。
這樣也好,我手裡的籌碼會更多。
我支著酸軟的腿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剛回過頭,就對上一雙目光沉靜的眼睛。
微微一怔,我順勢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翹著赤裸的腿笑起來:
「鍾先生醒了?昨晚我很滿意,看來分開這三年,你也沒疏於鍛煉。」
「……阮甜。」
我不以為意,點了支煙,笑道:
「鍾先生放心,我說話算話。那個角色是你小女朋友的了,我不要了。」
我故意在「說話算話」四個字上咬了重音,果然看到鍾衡眼底閃過一絲隱痛。
從前他很喜歡對我說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