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器課來臨時,我材料都沒準備好。
去上課前,我娘還專門找來看我笑話。
「人各有命,你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我能不知你是不是修仙的料?」
「還是早點認清事實,沒做白日夢了。」
「乞丐就是乞丐,變不了鳳凰的。」
類似的話,我從小聽到大。
以前當她是我娘,還會任由她擺布。
但是重活一世,我一定不會再如她的意!
7
煉器課上,弟子們都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
很多還是一些珍稀的材料,有價無市的東西。
這堂課是掌教先生親自教學,柳師Ţū₋兄作為助教從旁輔助。
而我自來了清風山後,手上能作為材料的,隻有一樣東西了。
「小師妹,你不會打算就拿這把現成的銅劍交差吧?」
「你這可算作弊哦!」
「而且,看這把劍的資質,就是把下品凡劍,及不了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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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師兄又開始陰陽怪氣我了。
自從我進玄隱宗第一天,他就看我不順眼。
知道這次他是助教,我早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直接越過他,向掌教請教,「先生,之前您也沒說材料要什麼樣的。」
「這把銅劍,作為我煉器的材料,應該不算違反規定吧?」
掌教點點頭,「無妨。」
講完煉器的要義,掌教就讓我們開始用手中的材料,進行煉器。
我本來是打算重新煉一把趁手的兵器的。
但現在……隻能拿它回爐重造了。
希望師傅不會怪我。
三個時辰後。
已經有不少弟子的兵器煉好了,柳師兄開始催我。
我穩住心神,不理會他的幹擾。
盤腿坐於地上,往爐火中注入真氣。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體內的真氣源源不斷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走。
丹田的真氣幾近幹涸,我沒忍住一口血噴灑在了劍爐上。
悠悠轉醒後,我就看到掌教一臉怒意。
「你差點走火入魔了!」
「那劍怎麼樣了?」
掌教無語。
事發突然,我剛才突然跟瘋了一樣,才沒人關心我的劍煉得如何了。
我艱難地站了起來,手握在滾燙的爐蓋上,打開它。
霎時,銀光射出,直衝雲霄。
一柄瘦長如柳葉的劍飛出,竄入我掌心,發出鳳鳴般震耳欲聾的聲音。
我把它舉到面前打量它。
疑惑道:「這是……我的劍?」
掌教也瞪大了眼。
看到那被掀翻的屋頂,和劍身散發的通體流光。
顧不及胡子被劍氣割掉一半的胡子,抖著手指著劍道:
「你、你竟然煉出了……」
「上品仙劍?!」
8
三百年了,玄隱宗竟又出了一把上品仙劍。
各大峰之間,奔走相告。
我娘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
她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是我煉出來的。
遂把我拉到掌教面前,告狀道——
「那劍不是她煉的,我親眼看到,劍是掌門送她的!」
玄隱宗唯一一把上品仙劍,百年前就被魔族的人搶走了。
即便是掌門再偏心,也送不出仙劍。
這點,我娘這個外人不清楚。
但掌教不可能不知道。
柳師兄也破防了。
「會不會是她勾結了魔族,學了什麼禁術?」
「我不信她一個小丫頭,輕松就能煉出仙劍來!」
魔族若有禁術可以煉出仙劍,也不至於大動幹戈到門派來搶了。
掌教:「夠了!」
「我信掌門的眼光,他能收琢玉為徒,定有他的道理。」
自此,我從那個被人人嘲諷的小乞兒,一下躋身掌門高徒,風頭無兩。
我娘更恨了。
天天在背地裡咒罵我。
說我和我那個該死的爹一樣,就喜歡這些名望地位。
是個俗不可耐的人。
9
我娘在生我前,其實是個娼女。
因為模樣長得好,當時不少人喜歡她。
但我娘偏偏喜歡上了我爹,當時的我爹,還是個窮書生。
因為模樣俊俏,又會討人開心,哄得我娘心花怒放。
又是給他錢助他科考,又是替他生孩子。
可是我爹拿了錢,睡了人,就不見蹤影了。
直到有人從京城回來,和我娘說,見到了我爹。
他考上了狀元,成了公主驸馬,享盡榮華富貴。
我娘散盡千金,替自己贖身,大著肚子,去京城投靠我爹。
沒想到我爹並不認她。
「我怎麼看得上一個下賤的娼婦?」
「你們這種人,隻配低賤地活著!」
我娘受了刺激。
自此,最恨那些追名逐利之人。
我生下來後,她也不待見我。
隻給我取了個小草兒的賤名。
她說我生來就不配過上好日子,我親爹都不要我。
連地上的草都比我高貴。
我一開始覺得她可憐,被我爹辜負才變成這樣,所以凡事順著她。
以為總有一天,她會醒悟,會對我這個唯一的女兒好。
但是我越長大,她反而越變本加厲。
我不想活得像我娘一樣。
她認命了,可我沒有。
老天爺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說什麼都會牢牢抓住。
但是我娘在我鑄出仙劍後,就慌了。
她怕我失去她的掌控。
她怕我變得越來越優秀,和爹一樣拋棄她。
所以她開始每日盯著我。
無論我做什麼,她都要跟去。
找到機會,就給我潑汙水,給我找了一堆麻煩。
偏偏我是她的女兒,世人最在意孝道,我不能也趕不了她走。
要不是我鑄出了仙劍。
憑她給我找麻煩的速度,我已經不知被趕下山多少次了。
10
時光匆匆,過去八年。
頭兩三年,我還活躍在眾人面前。
後來,為了讓我娘少惹麻煩,我除了完成掌教的功課外,幾乎足不出戶。
不是在房間修煉打坐,就是在院子裡練習劍法。
從早到晚。
每當這時,我娘就會覺得無聊,嗑了一地瓜子皮後,就回房休息了。
然後,某天。
我那閉關多年的師傅,終於出關了。
人間的帝王聽說這事,派人送信過來。
說是大旱三年,民不聊生,希望掌門可以親自出馬,祭天求雨。
隔日午後。
師傅吃完飯,像是終於想起我這個便宜徒弟,朝我院子溜達消食來了。
他捋著胡須,「琢玉,聽說你煉出仙劍了,不錯不錯。」
我背著良心回道:「都是師尊教得好。」
「琢玉啊,你知道我向來是很看重你的。」
我開始警惕,「所以?」
「所以,師尊有個重大的任務,要交付給你。」
11
我那便宜師傅,沒想著教我一招半式,一出關,竟然把那祭天求雨的麻煩事,丟給我了。
然後擺擺手,又閉關了。
溜得極快,門派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紛紛議論,掌門偏心,竟然把這種好事給我了。
掌教沒法,隻能把我喚到面前。
「既然掌門讓你去,你就去一趟吧。」
「你在玄隱宗修煉這些年,也該下山歷練了。」
「……是。」
這次祭天求雨,是關於天下民生的大事。
做得好,是造福百姓。
但如果出了意外,非但會惹怒帝王,還會辱沒門派名聲。
我知道,這最大的意外,往往都出在我娘身上。
回到家後,我垂頭喪氣的。
我娘果然追問我掌教找我何事。
「他說我這些年,在門派裡隻吃飯不幹事,想趕我下山去了。」
我娘眼睛一亮,「真的?」
我點點頭。
我娘多年心願終於得償,興高採烈收拾東西,準備和我一起下山。
我在她身後幽幽道:
「他交給了我一件苦差事,門派裡的人都不想去,所以這苦差事就落到我身上了。」
我娘動作一頓,轉過身問我:
「危險嗎?」
我憂愁道:「非常危險,又沒有什麼好處可以撈。」
「娘,你快收拾東西和我下山吧,到時候我忙起來,你還能給我洗衣服煮飯。」
我娘扔下包袱,呸了一聲。
「什麼意思?想要老娘下山伺候你啊!」
「想得到挺美。」
Ŧū́ₜ「掌教是讓你下山辦事,又不是去享福的,娘就在山上,等你回來。」
得嘞,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我壓下眼中的笑意,裝出十分難過的樣子。
「娘,此行我定過得十分艱難,你在山上好好照顧自己。」
看到我即將受苦,我娘很是滿意。
「行了,別廢話了,今天就下山去吧。」
12
掌門沒有親自來,皇帝非常失望。
看我年紀輕輕,又是女子,對我的能力不太相信。
「如果你真能求來雨水,孤就送你千兩黃金,封你為女祭司。」
「但倘若你求不來雨,孤隻能拿你的命,告慰天下的百姓。」
好在每個玄隱宗弟子,平時除了要研習經文、祭煉法器外,還要參與各種修真科儀,如開光、祭天等,增強自己的修為。
祭天求雨是大功德,造福萬民。
是苦差事不錯,但如果成功了,我也將修為大漲。
隻是後面半句話,我沒有和我娘說。
我寫下一張採買單子,皇帝叫來了戶部侍郎,「這是開壇祭天用的儀器,你陪琢玉仙子去採買吧。」
我得知戶部侍郎就叫寧平。
這麼巧,和我那從未謀面的爹一個名字。
我暗暗吐了口氣。
心想,幸好沒讓我娘跟我一起下山。
13
開壇當天。
我整理儀容,檢查好所有儀器,走到祭臺上。
烈日炎炎,百姓們卻蜂擁而出,把祭臺圍得水泄不通。
「請仙子救命!」
「求來風雨!」
他們個個餓得面黃肌瘦,如同前世的我。
當年我娘為了活下去,把我賤賣給了屠戶,換了半斤豬肉和一串銅幣。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這次求雨可以成功。
可是,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人群中,一抹熟悉又靈活的身影,擠到了最前面。
她高呼——
「大家別相信她!」
「她就是個乞兒,來騙大家的錢的!」
動靜鬧得越來越大,被皇帝注意到,傳人讓她上來問話。
我娘跪在皇帝面前,指著我道:
「她原本是個乞兒,我是她的親娘,之前一直是沿路討飯吃的。」
「她不知道上哪學了點邪門歪道的東西,就騙陛下說懂祭天。」
「其實就是為了騙陛下的錢罷了!」
皇帝面露遲疑。
我娘咬咬牙,甚至不惜自爆,轉而指向一旁協助祭天的寧平。
「他,寧平,十八年前在鹽城,與我有過露水情緣。」
「這乞兒,就是我與他的孩子!」
戶部侍郎惶恐地跪了下來,剛想否認,卻聽到陛下說:
「我記得寧卿確實是鹽城人,你實話實說,孤恕你無罪。」
十幾年前的風月之事,承認了頂多是被笑幾天。
但如果否認了,事後被人查出來,就是欺君。
孰輕孰重,寧平不會拎不清。
他看向我娘,嘆了口氣,「陛下,臣確實與這女子,十幾年前有過一女。」
大家看我眉眼與寧平確有幾分相似,瞬間哗然。
親娘出面,說我是騙子,那多半就是真的吧?
眾人頓時叫嚷著,要把我殺了祭天。
以平民心。
14
我娘在我下山前,偷了我的弟子玉牌。
一時之間,我確實無法證明身份。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隻是還沒等我開口,一個身穿朱紅臣服的男子,突然走了出來,跪在陛下面前。
「臣擔保,這位琢玉仙子,確實是玄隱宗的弟子。」
我遠遠望去,隻能看到這個男子的背影。
我娘呸了一聲,「你憑什麼擔保!」
「你又沒見過我女兒!」
男子直起腰板,轉頭看她。
「十年前,你可是在鹽城乞討?」
我娘:「是又如何?」
「那就對了。」
「十年前,我也在鹽城。」
「當時親眼看到玄隱宗的真人,收了一女乞兒為徒弟,那乞兒還有一個娘。」
「而正好呢,在下素來過目不忘,你就是那乞兒的娘吧?」
他轉而看向陛下:「八年過去,那女乞兒正好如琢玉仙子這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