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人淡如菊，從不雞娃。
十歲那年，有修仙者欲收我為徒，她果斷替我拒絕。
「她哪有什麼天賦，大字不識一個，算命先生都說她活不過二十歲，天煞孤星的命格。」
修仙者不好勉強，乘飛劍而走。
我隻能繼續拿著破碗，和我娘沿路乞討。
十六歲那年，我替書生賣字畫，書生帶著攢下的金銀上門提親，想要求娶我。
我娘又替我拒了。
「她素來和外面的男人胡來慣了，早已不是清白女兒，配不上你這種讀書人。」
她清高，經常和我說，像我這種人，就別妄想著走捷徑，一步登天。
十八歲那年，我被她一貫銅錢，賣給了屠夫當媳婦。
不到兩年，就被活活折磨至死。
等我再睜眼時，卻回到了修仙者欲收我為徒那年。
1
「孩子，你要不要跟著我學仙術？」
面前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頭，捋著胡須笑眯眯和我說道。
我才知道我回到了十歲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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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悽慘的記憶湧到大腦，我不堪忍受地搖搖頭，想把那些記憶全部丟掉。
老頭以為我是拒絕，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正欲御劍飛走。
我連忙抓住他的大腿。
高聲道：「我願意，我要修仙！」
「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我剛磕完頭，我娘就拿著破碗出現了。
她看著師傅十分警惕，把我拉到身邊。
師傅解釋他隻是看我根骨奇佳，想要收我為徒，助我修仙。
我娘臉色更差了。
「我們凡人就該老老實實過日子，還妄想成為什麼神仙。」
「再說她哪有什麼天賦，大字不識一個，算命先生都說她活不過二十歲，天煞孤星的命格！」
我確實沒活過二十歲，但也是因為攤上了她這樣的娘。
十歲那年，也的確不認得一個字。
她總說女孩子讀什麼書，以後也是要嫁人的。
若不是我後面跟在書生身邊，通了些文墨，當真要當一個文盲了。
我怕師傅真不要我，立刻撿起地上的樹枝，寫了我的名字。
「我叫琢玉。」
我大聲念出我的名字。
我娘立刻反駁：「胡說，你明明叫小草兒！」
師傅沒聽我娘的，反而問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因為有人說過，我是一塊璞玉，隻差一個被雕琢的機會。」
「師傅，您願意做那個執刀之人嗎？」
其實名字是前世書生取的。
他覺得我聰慧非常，卻看我被我娘如此磋磨，便偷偷給我取了字。
師傅哈哈大笑țû₅了幾聲。
「你這孩子，投我脾性，你若願意好好跟著我學，將來定能出人頭地，大有作為！」
我娘一聽到後半句，人就不行了。
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我出人頭地有出息！
前世我無數次要翻身的機會，全被她攪和黃了。
這世，她也一定不會輕易放我走。
「大家快看啊，這老騙子要和我搶女兒啦！」
「可憐我懷胎十月，一點點把她拉扯到這麼大，他三言兩語，就要把我女兒拐賣走了！」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啊！」
我娘使出了她最擅長的絕招，就是一哭二鬧。
把路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來。
我們在這條街上乞討了有三年，不少人認識我們母女。
而師傅今天不過是路過的，自然眼生。
眾人的心，立刻偏向孤兒寡母這邊。
「你這老頭，怎麼那麼不要臉，能幹出當街強搶孩童的事來呢！」
「就是，估計就是看人是乞丐才那麼做的吧！」
「呸，看著仙風道骨的，卻是個人渣！」
第一次被人戳著脊梁骨這麼罵，師傅臉一陣紅一陣青。
我真的怕師傅被氣得，直接一走了之，不管我了。
也有樣學樣，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嗚嗚嗚，不是這樣的，師傅是個好人。」
「我討的飯錢都被我娘拿走了，我肚子餓，師傅就給我包子吃，還給我錢。」
「他看我根骨好，說想收我當弟子，帶我去宗門修仙。」
「是我自願跟著他走的……」
眾人看我乞討的碗裡，果然有一塊碎銀子，又看我嘴角泛著油光，顯然剛吃了帶葷腥的食物。
「他說修仙就修仙？仙門是那麼好進的嗎？」
「我看他就是個騙子！」
眾人的心思，又跟著我娘的話動搖了。
我抬起袖子一邊擦淚，一邊偷瞄師傅。
師傅接收到我求救的信號，勾了勾唇。
「誰說我是騙子。」
他從幹坤袋裡拿出一個玉牌，上面刻著「玄隱宗」三個字。
2
眾人哗然。
玄隱宗可是當今第一修仙宗門。
沒有人敢有膽子冒充它的門人，更沒人有膽子偽造玉牌。
「現在，我可以帶她走了嗎？」
師傅收起玉牌，詢問我娘。
我娘還想阻止我，路人們反而做起了說客——
「那可是玄隱宗，多少世家弟子擠破頭都進不去的？」
「你女兒跟著你就是一個乞兒，還不如跟著仙人。」
「等她修為大成，你這個娘不也跟著沾光嗎？」
他們不懂我娘。
我娘和其他人的娘不一樣，因為她人淡如菊！
視金錢如糞土，視名利為虛妄！
明明落魄為乞丐了，還說著「人不能為五鬥米而折腰」的話。
可我每次乞討來的錢，卻都被她搶走，隻給我點剩飯吃。
對著那些世家子弟，她都嗤之以鼻，更別說什麼修仙門派了。
她是不會允許我有任何機會過上好日子的。
於是她又開始演苦肉計了。
「嗚嗚嗚，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可我怎麼舍得與女兒分開呢，她還這麼小！」
「我女兒肯定也舍不得，對吧？」
不，我舍得。
尤其是經歷了前世的遭遇後，這輩子我隻想逆天改命！
「娘，算命的斷定我活不過二十歲，可是如果能修仙，我興許還能有機會活得更長一些。」
「你不想看我活得久一點嗎？」
我娘被噎住。
她知道如果再阻攔下去，等下挨罵的就該變成她了。
「如果仙人真要帶走我女兒，也可以。」
「但我有一個條件。」
「我也得跟著去！」
3
師傅是個好人。
他雖然有所顧慮，但還是帶著我和娘一起上了清風山。
我成了玄隱宗最小的弟子。
我娘則被安排在後廚，做一些切菜燒柴的活兒。
整個玄隱宗都在傳。
掌門人從凡間收了一個乞兒做弟子，連乞兒娘都跟著上來。
不少人過來看我們娘倆的笑話。
隻是我還沒入門，師傅老人家就說他要閉關了。
走之前，丟給我一把銅劍。
「琢玉，你根骨奇佳，是我這百年來看過的最適合修行的體質。」
「以你的能力，隻要能謹守初心，定能名揚天下。」
我不奢望可以名揚天下。
隻要能吃得飽，穿得暖，不再被人輕易拿捏，我就滿足了。
老頭兒捋著胡須，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我。
「且看著吧，這師傅領進門，修行還得靠個人啊！」
說完，就把我扔給那些師兄師姐們，當甩手掌櫃去了。
我娘聽說掌門閉關了，高興得回房收拾包袱去了。
「我就說吧，他這種門派掌門人怎麼可能教你！」
「你也甭學了，趁著天沒黑，趕緊和我下山去！」
我掙開她的手，舉著那把劍，發誓道：
「不，我偏要學！」
「我不但要學，還要學得比其他人更出色，不給師傅丟臉！」
4
新來弟子們的第一課，就是學會御劍。
如果這都學不會，後面的也沒必要學了。
由於我是掌門人親自帶上山的，沒有正經過過宗門的資質審核。
他們對我的天賦，都有些懷疑。
其他幾個峰的人，有的還專門逃課過來看我。
「琢玉。」
我冷不丁被點到名。
說話的人是柳師兄，他比我早入門三年，是個世家子。
最是瞧不起身份低賤的普通人。
「你既然是掌門帶上來的，想必天賦極高，這種入門的御劍之術，你應該早就會了吧？」
他雖是在誇我，語氣卻極其輕蔑。
我是乞兒的身份，不是個秘密。
他們瞧不起我也正常。
我實話實說道：「柳師兄，今日是我第一次接觸御劍。」
「師傅說你天賦極高，既如此，師兄相信你一定已經掌握了訣竅。」
「不如上來給大家演示演示？」
他剛才隻教了一遍。
但御劍的口訣和捏訣手勢卻深深印在我腦海裡。
正式開課前，我一直按照師傅所說，專心練氣凝神，這些日子也感到丹田日漸充盈。
確實想要實戰一下，檢驗學習效果。
隻是等我解下背上的劍匣，打開盒子，卻發現師傅給我的劍不見了！
裡頭不知為何躺著一把木劍。
和市井孩童玩鬧的木劍一模一樣。
霎時間，一片譏諷聲傳來。
「哈哈哈，這就是你帶來的劍？」
「乞兒果然是乞兒，還以為我們在這陪她玩過家家呢！」
「連把正經的劍都沒有，拿什麼御劍？」
我心中確有慌亂。
我明明上午還檢查了一遍，劍的確是被我收在劍匣裡的啊！
逡巡四周，我忽然看到趴在蘆葦叢裡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心裡咯噔一下。
是了，我娘怎麼可能那麼放心讓我過來上課。
想起早上的情景，她說今天是我第一堂課，給我在廚房做了早飯，讓我吃完再過去。
便是趁著那時候，偷偷換掉了我的劍。
我拿著這把隻有我一條胳膊長，邊緣都沒來得及鋸光滑的木劍。
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把劍放在地上，心裡默念口訣，手指翻飛做出御劍訣的手勢。
隻見木劍晃晃悠悠飛起，又跌落。
我收獲了一陣群嘲。
我不信，又試了一次。
這一次，木劍倏地飛起，直衝蘆葦叢而去。
我娘被劍指著臉，嚇得連滾帶爬地走了。
我手腕一轉，讓劍返回，豎立在眾人面前。
場面頓時寂靜無聲。
柳師兄：「這、這算什麼，你能御劍飛行才算數！」
一番操作下來，我已逐漸掌握御劍術的訣竅，起初的害怕也沒了。
我再次捏訣，跳到木劍上，兩手展開，劍便以極快的速度，繞著山頭轉了一圈。
我在上頭盯著下面的人。
「師兄，我這樣可算過關？」
5
柳師兄沒有理由再為難我。
等我回到家中，我娘已經坐在桌前，一副要找我算賬的樣子。
「好你個小草兒，來這兒不到一個月，就敢拿劍指著你老娘。」
「我就說這裡不是教養人的地方，把你都給帶壞了。」
「我剛和你們掌教說了，今天就帶你下山，咱不學了！」
我沉著臉。
現學現用，背在身後的手捏了個訣。
那把被我娘藏起來的劍受到召喚，光速飛來，堪堪停在了離我娘一拳頭的位置。
我娘嚇得不敢動。
「娘，這御劍術我今天剛學，沒學精。」
「要是一會兒情緒激動，不小心傷了您，就不好了。」
說著劍尖又往前進了一寸。
讓我下山的事，也在我的威脅中作罷。
我娘:「你別高興太早！」
「我聽你們師兄說，下堂課就要學煉器了，材料什麼的都得自己準備。」
「沒有錢，我看你怎麼煉！」
我收回劍，坐在一旁靜靜擦拭，不理會她。
她還想刺激我幾句，不過很快被廚房的人叫走，去幫忙了。
說實話，師傅給我的這把銅劍，太重。
我用著並不趁手。
還不如先前的木劍好使。
我還是想有機會煉出屬於自己的兵器。
但是娘有句話說對了，沒有錢，就買不了材料。
沒有材料，我拿什麼煉器？
這玄隱宗也是要考核的，要是我有門課不及格，最後還是會被趕下山。
看來，我得想辦法賺錢了。
我把先前想要和我請教御劍術的弟子們聚起來，單獨給他們開小灶。
他們說我的講解，比柳師兄透徹，都想跟我學。
很快，靠著他們給的學費，我湊足了買材料的錢。
隻是還沒等我買到材料，掌教就把我叫了過去。
6
我看到柳師兄和我娘時。
就有不好的預感。
掌教：「聽說，你單獨給弟子們傳授御劍技巧？」
柳師兄冷哼一聲。
「什麼傳授技巧，分明是借機斂財，掌教你此次定要嚴懲！」
我娘立刻站出來，將她人淡如菊的人設，發揮到極致。
「我一直教這孩子，要和同門相親相愛，沒想到她竟然一門心思鑽到了錢眼裡。」
「作為她娘，我是絕不會包庇她的。」
「她勒索來的錢財，都在這裡，請掌教查收。」
我沒想到，我藏在枕頭裡的錢袋子，也能被她翻出來。
「掌教，我不知道私自給弟子們講學，是違反門規的。」
「而這些錢，也是他們為了感謝我，自願給我的，並不是我娘所說的勒索。」
掌教看我認錯態度良好，又是第一次犯錯。
就隻罰沒了我所得的錢財，抄門規十遍作為懲罰。
拜我娘所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