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信你!」我無比堅定地說,「小師叔,你別怕,這件事交給我了,我來處理。」
小師叔低頭看看那本冊子,似乎還是過不去心裡的坎兒:「怎麼,怎麼能把我寫得如此——」
「如此淫蕩。」我補充。
小師叔瞬間紅了臉,低聲說:「我一定要查出是誰寫的。」
我當機立斷捧著他的臉,開始我沒有退路的花言巧語。
「小師叔,聽話,你不要去管這些事情,好不好?我不想讓這些事情影響你的心情。」我虛偽地說,「我知道你沒做過的,在我心裡你是最幹淨的人。」
人被逼急了真是什麼屁話都說得出來,我的心就是一個大染缸,誰來走一圈都得變黃。
這下他連耳朵都紅了。
「嗯。」他看著我的眼睛,雙眸被映出湿漉漉的水光,「我真的沒做過那種事。」
「是的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狂點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群狗東西潑髒水的手段也太惡劣了點,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我師尊幹的?以前你倆關系怎麼樣?」
小師叔:「師兄的人品不至於如此低劣。」
我趕緊把他的腦袋按在我肩膀上,並沒有讓他見到我翻起的白眼。
我也不想的,但我這個人就是典型的攻擊型人格,有人罵我,我第一反應就是翻白眼,我也沒法控制。
小師叔被我按著,一下子就不動了。
「總之,這個事情你不要管了,交給我來處理。」我一手按著他的腦袋,一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小師叔,不要擔心,有我呢,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陪著你。」
小師叔的身體有些僵硬,但他沒有推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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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他才悶聲悶氣地說:「嗯。」
12
我花了很大力氣才徹底安撫好小師叔,讓他打消了親自找人算賬的念頭。
但事情變得更糟了。
他一直都臉紅紅地看著我,眼神很像狗,好像全世界隻有我值得信任和依賴一樣。
蒼天,你是飛升的神仙,你是一指頭能戳死八個我的天才劍修,你御劍去歸墟殺一圈像逛菜市場,你臉紅個屁,你像個屁的狗啊。
好崩潰。
我被小師叔看得很煩,直接出門找到了來廟裡的幾個少年,把他們狠狠收拾了一頓。
「看這種東西還敢往廟裡拿,吃飽了撐的是不是?」
幾個少年被我嚇得滿地亂爬,我拿著劍柄挨個抽他們。
「趕緊把手裡的存貨交出來,要不然信不信我半夜把你家房子點了!」
他們話也不敢多說一句,趕緊跑回家把珍藏的小黃書交給我。
我二話不說全都燒了。
本以為這場風波會這樣結束,沒想到隨著神君廟的香火越來越旺,來上香祈福的人裡多了許多我的讀者。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把神像和黃書男主對上號的,我又不是每本小黃書都配圖。
後來我才知道問題出在我寫的那本宣傳小冊子上。
本來大家還隻是疑惑,現在好了,除了油膩逼王這個屬性,人設都對上了。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床在寺廟門口等著。
要是看到那種一看就紅光滿面鬼鬼祟祟的少男少女,我就會衝過去,讓人家把手裡的小黃書交出來,別在我這裡褻瀆神明。
時間久了,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撐不住,我每天臉色蠟黃,雙目無神,搞得小師叔憂心忡忡,天天給我下廚房煲湯。
他好賢惠,賢惠得我想死。
可他卻越活越來勁了,好像終於找到了一點活著的樂趣,他給我煲湯,陪我逛街買菜,招貓逗狗。
我們在夜晚的運河邊坐很久很久,河上的燈光氤氲,琵琶聲飄過來,聽得我們都沉默了。
有一次我坐著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我的手落在他的手上,他虛虛託著,手心裡是一層薄汗。
我猛地打了個寒戰,趕緊把手抽出去。
真是令人汗流浃背,我感覺他對我的感情已經不是單純的依賴,他好像看上我了。
不要啊,我不要和戰鬥力逆天的純情奶狗談戀愛啊。
好的時候天天瞪著狗狗眼讓我萎掉,鬧掰了就提著劍滿世界追殺我,我是一點好都撈不到。
為了防止提前爆雷,我加大了對小黃書的查處力度。
我開始高價收書。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乖乖把書給我的,前幾天我還差點被人打了。
吃飽了就打廚子,我上哪兒說理去。
我的書真的賣了很多,吸了很多讀者,所以帶著書來朝聖的讀者也很多,為了收書,我的現金流急速減少,除了一筆存在錢莊裡不能動的養老錢,我身上的錢根本就不夠用。
不得已,我隻好把自己的劍當了。
幸好劍很值錢,解了燃眉之急。
小師叔發現了,問:「你的劍呢?」
我頭也不抬地撒謊:「賣了,買地皮時借了錢莊的錢,到期了還不上,唉好心疼,還是你的同款呢。」
小師叔沒說什麼,當夜就拿著我的劍回來了。
我愕然:「你搶劫去啦?」
「我贖回來的。」小師叔說,「跑了三個當鋪,才找到你的劍。」
我:「你哪裡來的錢?」
小師叔:「我去餓鬼道前,師尊送了我一塊玉,當時我心裡已有了一去不回的預感,就把玉埋在了宗門後山的那棵玉蘭樹下。」
「……你別告訴我,你把玉賣了,才贖回我的劍。」
也許是我語氣不對,小師叔有些無措,他抿了抿嘴唇,說:「嗯,這是剩下的錢,你拿著。」
你「嗯」個屁啊!我在心裡咆哮。
你知不知道我的錢花在回購你的小黃書上了,你賣了你師尊留給你的東西填這個窟窿,你想讓我被天打雷劈是不是!
我死死咬著嘴唇,避免自己衝動之下說漏了嘴,小師叔看看我的臉色,小心翼翼走過來,替我倒了杯茶。
一瞬間我的怒火被這杯茶澆滅,隻剩下不絕的煙。
他做錯了什麼嗎,好像沒有,他隻是不符合我對他的想象而已。
在我的想象裡,他是不可能這麼純情,這麼容易交付真心的。
但他就是這麼純情,這麼容易交付真心的一個人,要不然他飛升前就不會是那個結局。
我能給他什麼呢?除了永無止境的欺騙,我什麼也不能給他。
這麼想著,我抬起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說:「小師叔,謝謝你,你真好。」
小師叔見我說話,終於松了口氣,任我握著手,說:「嗯,要不要去河邊看燈呢?」
我說:「好的。」
13
經過我連續不斷地努力,出現在神廟裡的黃書明顯少了。
就算有讀者來朝聖,也隻是鬼鬼祟祟地進來看看,看了就走,不會拿出什麼不潔之物。
小師叔的能力恢復得比我想象中快很多,他還說自己也許有機會去餓鬼道,把自己的肉身取回來。
我以為日子會慢慢變好,沒想到生活隻是攢著給我來了個大的。
這天師尊派了他的寵物鳥帶信給我,問我遊歷得怎麼樣了,我胡編亂造了一封信,剛想裝進信封裡,就看到眼前飛快閃過一隻鳥頭。
它叼起我今早剛收的一本小黃書就飛走了。
之所以沒舍得燒掉它,因為它是我寫第一本書,也是人設最貼近真實的小師叔的一本。
我把他寫得沉默,內斂,字裡行間都因為孤獨透露著淡淡的哀傷。
我寫他坐在蓮臺上自瀆的時候也會流淚。
書收上來以後,我沒忍住偷偷看了好幾次,發現這本還有我的珍藏首印籤名,而且籤的是真名,就更舍不得燒了——畢竟之後我就不敢往書上籤真名,這一本算孤品。
很奇怪,籤了真名,好像表示寫下這一本的是我蘇九鴛本鴛,而不是那個猥瑣的今夜我們來開車。
我和小師叔隔著這本書遙遙相望,我沒有惡貫滿盈,他也不是油膩逼王,那時我們不認識彼此,卻又對彼此露出真心。
好吧,我就說做人要實際一點,太文藝沒有好下場,我好不容易文藝了一把,就出大事了。
真心是肚兜,不可以隨便往外露啊。
眼看著鳥叼著書飛走,我大腦空白了一瞬,然後就嗷的一聲跳起來,追著那隻破鳥就衝出去了。
我鬧市御劍,直衝雲霄,卻不想那隻鳥飛得那叫一個來勁。
「你給我滾回來!」我怒吼。
鳥撲騰得更用力了,好像特別迫切地想把小黃書帶回宗門,給大家開開眼界。
我也不知道追了它多久,總之我最後在樹上追到了它。
我狠狠捏著鳥屁股,把小黃書從它嘴裡抽出來,一把塞進懷裡。
鳥瘋狂掙扎,試圖啄我。
我越想越氣,要不是小師叔這幾天不知道幹什麼去了不在家,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事兒。
「你少在這裡給我犯賤,是不是故意的我問你!」我衝它咆哮,「之前你就故意往我頭上拉屎,再犯賤信不信我把你毛拔了?」
鳥尖叫一聲,從我手裡掙開,一翅膀拍斷了我屁股下的樹枝。
我也尖叫一聲,摔在地上。
14
鳥飛走了,我也想飛,但我腿好疼,飛不起來。
我倒在地上,隻覺得心如死灰。
我會死在這裡嗎,死在這裡也挺好的,結束我這悲劇的一生吧。
這麼想著,我抬頭看見白無常從天而降,一把拉起了我。
「你怎麼樣?」白無常說,「出什麼事了?怎麼跑得這麼快,我追了好久都沒追上。」
我這才回神,發現原來不是白無常,是小師叔。
可他們有什麼區別嗎,都是可以隨時來索我命的。
我指了指自己流血的腿,生無可戀道:「腿斷了。」
小師叔將我背了起來。
風好大,我覺得很冷,於是我忍不住拿臉貼著他的臉,這才驚覺他的皮膚比一般人涼一點,但是貼久了溫度也升起來了。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背著我呢,我恍惚地想。
「蘇九鴛,你哭了?」小師叔問。
我:「沒有。」
小師叔:「你的眼淚都流到我脖子上了。」
我:「哦。」
過了會兒,他又說:「為什麼哭?」
我說:「我的腿很痛。」
小師叔:「別怕,我會想辦法治好你。」
我說:「我要是瘸了怎麼辦?」
小師叔:「我可以把自己的骨頭換給你,你不會有事的。」
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可靠,恍惚之中背著我的好像不是很像狗狗的小師叔,而是十九歲的天才劍修白海流。
「你為什麼叫白海流?是師祖給你起的名字嗎?」我問。
「不,是我自己起的,師尊說百川入海不西歸,我想我也沒有回頭的機會,就叫白海流吧。」
說罷他帶我走進一個山洞,小心地把我放在地上,低頭去看我的腿。
我的眼淚流得稀裡哗啦,因為就在剛才,從賤鳥嘴裡搶過那本書的時候,我驚覺自己是喜歡過真正的他的。
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叫老公的喜歡,是真心的喜歡,很真心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