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瑾回來,再與他開誠布公地對質。
若他果真……
那我和離、改嫁,必也不會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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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宴會快結束時,我已是半醉。
還是阿華拽了拽我的衣袖,提醒我不要多飲,宮中的果子酒後勁兒大。
我這才放下酒杯,有些踉跄地起身。
正要離開,卻被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攔住了。
「林夫人請留步,公主還有話想與夫人聊一聊……」
「什……什麼發(話)?」我醉到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站在連廊處等我的公主見狀皺眉,朝侍女擺擺手,示意先放我走。
侍女悄無聲息地退下。
無人攔路,我又往公主府大門的方向走了兩步,卻腳步虛浮,兩眼一抹黑,便一頭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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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睜眼時,已身處一片鬧市。
有人背著我,在擁擠的人流中小心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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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薄荷香十分熟悉,令人安心。
我半闔著眼,趴在他背上。
好像有什麼要緊事要做,但又一時間想不起來。
被果酒麻痺的頭隱隱作痛,隻記得背著我的人是夫君……
於是我幹脆放棄掙扎。
懶懶散散地環著他的脖頸,舒適到險些在他背上睡了過去。
直到看見不遠處賣糖葫蘆的攤子,這才又直起身子,清醒了些。
看著攤子上被燈籠照得晶亮的冰糖葫蘆,我忽然一陣恍惚,想起一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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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年輕的時候為了做生意,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
那次他從京城回來,我去渡口接他。
他笑著對我說:「京城裡熱鬧,這次爹爹回來時給囡囡帶了不少好東西。等囡囡長大了,爹爹帶囡囡去京城玩好不好?」
我被他背在背上,正啃著糖葫蘆。
聞言點頭:「好呀,爹爹可不準說話不算話!」
說著,我揮起小拳頭,耀武揚威地砸在他胸口:「壞爹爹!明明這次也說要帶上我的,又撒謊!」
我爹哎呦一聲,抓住我的小手:「好好好!說話算話,爹爹將來一定帶囡囡去京城。」
「還給囡囡買糖葫蘆……京城裡的糖葫蘆樣式也多,糖衣裡裹的還有豆沙、瓜子仁兒……」
我聽著我爹說的話,咽了口口水。
再看手中單調的紅果子糖葫蘆,眼神便瞬間帶上嫌棄。
我爹繼續眉飛色舞地和我講著京城裡的事。
往常我爹背我時,我一向不安分。
不是薅他頭發,便是揪他胡子。
這次卻難得安靜地趴在他背上,默默地聽著。
漸漸地,我竟對他口中朦朧而又繁華的京城生出了一絲向往,盼望著快些長大,好和爹爹一起去京城……
隻可惜,我爹食言了。
最終,帶我來京城,給我買糖葫蘆的人……是林瑾。
-
想起我爹欠我的那根糖葫蘆,我嘴裡泛苦。
拍了拍背著我的人,語氣裡不由自主地帶上些撒嬌的意味。
「我想吃糖葫蘆……」
背著我的人一頓,腳尖拐了個彎,走向糖葫蘆攤。
我嘴角上揚,如願以償地拿到了一串之前從未嘗過、沾滿了果仁的糖葫蘆。
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卻險些被硌掉了牙。
沾著果仁的糖葫蘆又幹又硬,我一點也不喜歡。
我爹又騙人!
可他又從小就對我說,不能浪費糧食。
於是我隻能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湿潤。
癟著嘴把剩下的糖葫蘆吃完了。
-
等到了家。
被林瑾放在床榻上。
我突然想起了先前被我忘掉的那樁事……
28.
好在子衿隻是喝醉了。
林瑾松了口氣,輕輕地她放到床榻上,替她褪了鞋襪。
見她手裡還攥著空了的糖葫蘆棍兒,他小心地將棍子抽出來,卻還是把人給驚醒了。
子衿迷蒙地睜開眼,癟嘴就哭:「不好吃!這糖葫蘆一點都不好吃!酸死人了!」
林瑾清楚她酒還沒醒,便隻順著她的話:「好,那下次便不買。」
誰料子衿依舊不依不饒:「我酸的又豈止是糖葫蘆!你說,你是不是因為公主才摔下馬的?」
話題跳得太快,林瑾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什麼?」
子衿一把揪起他的耳朵,一臉惱意:「我說——你是不是因為看公主的美貌看呆了,才摔下馬的?」
聞言,林瑾哭笑不得。
「怎會?瑾從未抬頭直視過公主容貌……」
他摔下馬原本是為了避公主,怎麼如今反被誤解?
「呵。」子衿一臉不信,手上的力度卻越發加大。?
耳朵被揪得生疼。
林瑾解釋不及,隻能被迫俯下身子,與她貼得極近:「夫人可否輕些?待瑾慢慢與夫人解釋……」
見子衿毫無反應。
林瑾嘆了口氣,知曉了不能同喝醉的人講道理。
他思索片刻,想要將她的心神轉移到其他地方。
於是他話鋒一轉。
「瑾寄的家書,夫人為何不回?」
子衿聞言睜大了眼。
她眼神閃躲,終於肯松開揪著他耳朵的手:「這……妾不識字……」
說著,她眼珠一轉,抱住他的胳膊,輕晃兩下:「況且……夫君寄給妾的家書,妾又不舍得交給別人念……」
「你看——」
她用塗著蔻丹的指甲,敲了敲桌上的木匣子:「——妾都好好的收在盒子裡呢!」
29.
他寄回來的家書,都被她珍重地收了起來。
林瑾微怔。
愣愣地看著桌上的木匣。
心頭剛冒出一絲甜意。
誰料子衿又掰著手指頭補充道,:「這盒子裡不僅有夫君給我寄的家書,還有阿花搬家前給我留的信……哦,對!還有我爹當年在外做生意時給我寄回來的一些小玩意兒……」
林瑾神色一僵。
苦澀蔓延,瞬間淹沒了先前的那一絲甜。
他黑著臉,將人塞進被子裡,起身便要走。
結果卻被一雙柔軟的胳膊纏住了腰。
「夫君……」
她如此難得地挽留他。
林瑾卻閉了閉眼,心中一片羞惱。
果真是個小騙子!
慣會騙他!
每次在他灰心時,便又對他好一點,讓他欲罷不能,但她心底又從沒有過他!
林瑾抿唇,正打算拂袖而去。
身後一個小腦袋又貼了上來,在他背後蹭了蹭。
「夫君……不要走……」
他想要狠心甩開纏在他腰上的手臂。
誰料後背上的衣料卻漸漸被打湿。
林瑾一僵。
反應過來後,他又立刻慌張地想要回過身去抱她。
但子衿卻執拗地圈住了他的腰,不肯讓他轉身,隻繼續趴在他背上哭訴:「嗚嗚嗚……夫君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你這個探花郎!
「我到街上買個東西都能聽見人家說想嫁給我的夫君!
「可偏偏……」
她哭得越發大聲,用手捶著他的背:「偏偏你又對我這般好!讓我……讓我動了心……」
雖說子衿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面幾不可聞,但林瑾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後面幾句話。
一時間心中又酸又漲,甜蜜與苦澀摻半。
既為她口中的「動心」而欣喜,又因她心中的不安而心疼。
他嗓音沙啞地開口:「夫人,瑾立過誓,此生隻會有夫人一人。」
子衿輕哼一聲:「誓言最不可信。」
林瑾無奈之下,隻能妥協地牽住她的手,語氣和緩地哄著她:「那夫人說,要瑾如何是好?」
子衿抬眸與他對視,語氣委屈:「你和公主之間,可有什麼?」
林瑾聽到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終於頓悟,猜測到她今日酒後吐露心意,應該是被什麼謠言給激得了。
若非如此,他們兩人又不知需要多久才能互訴衷腸。
隻不過他得了這謠言帶給他的便宜,便要親口解釋清楚才行。
他張口欲言,卻突然發現當初在殿試上對答如流的口才都做了土,翻來覆去不過幾句:「真的沒有」「請夫人相信瑾」……
但看子衿一臉狐疑的模樣,便知她顯然不怎麼相信。
林瑾沉默了片刻。
剛想立下毒誓,卻又想起她說過不信誓言。
他一時間竟找不到更好的自證清白的法子。
隻能擰眉苦思。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一雙纖細的手撫上他的眉,替他撫平了眉間的「川」字。
「子衿隻再問一句」,她嗓音輕柔,眼神卻堅定,「夫君可喜歡子衿?」
「嗯。」林瑾不過是輕微地點了點頭,就已紅了耳根。
然而這樣草率而略顯敷衍的回答,顯然不能讓子衿滿意。
看著她黯淡下去的眸子,林瑾呼吸一窒。
他一向重於行,而訥於言。
直白地敘述愛意,對他來說實在艱難。
可……他更怕再含蓄下去,等來的便真的是她的改嫁。
於是他微不可察地攥緊了衣袖,將兵荒馬亂都掩埋在心中,語氣盡量平穩:「瑾……心悅子衿……」
-
好不容易說出心中的話,林瑾松了一口氣。
本以為這樣能讓她心安一些。
誰料她瞬時紅了眼眶,語氣委委屈屈:「既如此,當初洞房花燭,夫君為何轉身去了書房,不肯碰我?」
這……
明明……是她故作賢惠地勸他去讀書。
如今怎也成了他的錯?
林瑾有苦難言。
但看著她因生氣而微嘟起的紅唇。
他喉結微動,主動認了不是:「是瑾的錯……夫人可願給瑾一次補救的機會?」
子衿不語。
隻緩緩地閉上了眼,慢慢朝他靠近……
-
林瑾沒想到,子衿看起來柔弱纖細,卻如此放得開,對著他又抓又撓。
讓他在沉淪之中,不得不分出一絲心神,仔細避著臉。
免得在臉上留下抓痕,第二日上朝時,惹同僚哄笑。
好在子衿下手並不重。
想來也是舍不得他受傷。
思及此,林瑾終究是沒忍住。
用手中端著的笏板,勉強遮住自己微揚的嘴角……
30.
林瑾要上朝,起得早。
合床睡,難免吵到我。
我迷迷糊糊地將眼睛睜開條縫。
就看到自己的夫君,穿著緋紅官服,好生氣派。
我索性睜開眼,明目張膽地欣賞美色。
林瑾系好了腰帶,轉過身,瞧見我睜著眼,便用低沉沙啞的嗓音喚我夫人。
他輕柔地撫了撫我的頭發。
「時候尚早,再睡一會兒。」
我順從地閉上眼,困意襲來,又睡了過去。
再睜眼,天已大亮。
等我神清氣爽地伸完一個懶腰,
丫鬟告訴我,阿華已在待客的廳堂裡喝了好幾盞茶。
我匆忙換好衣服,去見她。
誰料她瞧見我,用帕子捂著嘴便笑。
「聽說昨晚是林大人背著你回府的?」
「是麼?」
我落座的動作一頓。
其實昨晚的很多細節我記得並不很清楚,唯一印象深刻的事便是我把林瑾給撲倒了。
阿華羨慕道:「你和林大人感情真好,若能一直如此……」
說到這裡,她戛然而止,怕觸了我的霉頭。
我卻瞬間領悟了她的未盡之意:
若林瑾能一直待我如此,不納妾,是最好不過的。
隻是……單單是不納妾這一點,就不知能篩掉多少男子,更不必說要求他們不變心了。
皇城裡滿地都是財權的誘惑,稍有不慎便墜入了深淵,迷失本心。
但……我願意相信此刻與林瑾間的情誼。
哪怕將來出了什麼變故,我也能笑著道一聲「曾經」。
隻是我沒想到,考驗來得如此之快……
31.
馬車被截下後,我沒了拒絕的餘地,被迫掉頭去公主府。
到了府上,公主熱情地招待我:「本宮見林夫人昨晚飲了不少酒,醒來後頭疼否?
「本宮府上有父皇恩賜的御醫,若夫人身子不適,本宮便把請他來,為夫人把脈。」
我婉拒了公主的好意,心裡卻犯嘀咕。
既然林瑾否認了與公主間有來往,她又為何突然對我一個臣子之妻如此關懷?
難不成是對我別有所求?
果然,在公主淡定地抿了口茶後,她屏退侍候的丫鬟們,施施然開口。
「夫人有所不知,昨晚夫人醉酒後,險些摔倒。被林大人瞧見,還以為本宮對夫人做了什麼,一身煞氣。
「嘖,他瞧本宮的眼神,兇狠得像是想把本宮給吃了。
「所幸夫人無事……」
「找到了夫人,林大人卻又擔心夫人同他一起騎在馬上會著涼,非要親自背著夫人回府不可。」
說著,公主意味不明地看向我:「夫人真是好福氣,林大人對夫人如此盡心。」
她眉眼間盡是憂愁,「若驸馬待本宮能有這份心便好了。」
我一時間以為公主隻是在自怨自艾,幹巴巴地安慰她道:「公主不必神傷。公主乃金枝玉葉,貌美端莊,想必驸馬很快便能看到公主的好……」
公主聞言嘆了口氣:「即便本宮是公主又如何?依舊尋不到像林大人這樣可心的人兒。」
可……可心人?
我臉上的笑一僵。
公主這是……
公主故作親昵地握住我的手,和我訴苦:「夫人有所不知,本宮特意在宮裡截了林大人許多次,想邀他到茶館坐坐。誰料他看都不看本宮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