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厲鬼冥婚紅繩,我反手系在了山神像上。
我剛要走,耳邊聲音響起:
「平時不上香,有事找我剛?」
1
路邊那條紅繩不好看。
但它捆著的百元大鈔很好看。
迷得我走不動道。
伸手去撿,卻被一串佛珠擋住:
「女施主,切勿貪財……」
而我的手,永遠比腦子快。
等我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以一個十分刁鑽的角度——
避開了佛珠,拿起了錢。
中年僧人一臉驚愕。
他愣愣地看著那擋了個空的右手,茫然和驚愕凝在臉上。
清風徐徐,袖袍蕩蕩。
依舊僵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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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莫名有些尷尬,輕「哈」了一聲:
「其實,錢不錢的無所謂,我主要是喜歡紅色——」
「顯白。」
眼前的人啞然。
他張了張嘴,半晌才開口:
「施主,這不是尋常的紅繩。」
「上面編進了一根死者的頭發,撿起便視為同意與之結冥婚。」
我大驚:「還有這種事?」
中年僧人看我臉色變了,表情才稍稍正常一些。
正想繼續說下去,卻被我打斷。
我猶猶豫豫:
「那鬼帥嗎?」
「說實話,我多少有點顏控。」
肉眼可見的,僧人眼皮抽了抽。
他下意識捻動手裡的佛珠:
「……阿彌陀佛。」
而後閉了閉眼,艱難保持語氣的平靜:
「是,是女鬼!」
我愣住。
原來這是人家的嫁妝,不是聘禮啊。
我作勢就要放下紅繩和錢。
「那我走?」
僧人神色緩和了點。
但隨即就搖了搖頭,眼神裡流露出幾分憐憫:
「施主既然拿了,雖然不是男子,但也已經和那女鬼染上因果。」
「今晚她必定會去找你,上你的身,借你的命。」
他輕嘆一聲:「此鬼怨念纏身,戾氣衝天。」
「貧僧法力微薄,渡不了她,無奈隻能守在這裡,防止有人碰紅繩。」
「可現在……」
他雙手合十,向我行了一禮:「施主,好自為之。」
說完,轉身就走。
身邊的發小陳嫣急了,伸手拉我:
「安蓓貝,快去追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不讓大師幫忙想想辦法……」
「人呢?」
隻不過是扭頭和我說了幾句話,她再向街上看去時,就沒了那僧人的蹤影。
「這可怎麼辦?」
陳嫣眉頭緊鎖。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不要慌:
「放心,山人自有妙計!」
她將信將疑:「什麼妙計?」
我神秘一笑。
拉著陳嫣就直奔……
山神廟。
2
「就算你是想要燒香拜佛保平安,也應該去有名氣一點的廟吧?」
「這兒……」
陳嫣左顧右盼,欲言又止。
無他,實在是因為我帶她來的地方,香火不旺。
「有名氣的地方還要收門票。」我挑了挑眉,「況且,門庭冷落也挺好——」
「方便辦事。」
她啊了一聲:「辦事?」
我鄭重點頭。
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後,上前幾步。
三下五除二,就把紅繩系在了山神像上。
陳嫣:「……」
她瞪大眼睛,滿臉都是「不懂,但大為震撼」的神情。
我滿意地拍了拍手:
「搞定。」
剛要往外走,耳邊突然有道縹緲男聲響起:
「平時不上香,有事找我剛?」
腳步微頓。
我瞥向四周,沒人啊。
而陳嫣,她像是毫無所覺一樣。
嘴裡正念念有詞:
「蓓貝,你這樣確定沒問題嗎?」
「山神會不會生氣啊?」
生氣……
我這樣,好像確實不太好。
沉思片刻。
還是決定轉身,我對著神像就是一抱拳:
「有事你先剛,日後來上香。」
陳嫣再次沉默了一會:
「這個日後……是不是不太妥?」
我明白她的意思。
糾結很久,向廟旁邊的賣香處走去。
經過和老板的一番討價還價後——
用剛撿來的一百塊……中的一塊錢,買了支香。
我將其點燃後插在了香爐裡。
它自己立在那兒。
孤零零,顫巍巍。
陳嫣不忍直視,在旁邊嘴角直抽:
「不是,別人上香上一把,你這一支……」
我眼觀鼻鼻觀心,煞有其事道:
「你不懂,心意最重要。」
她翻了個白眼:
「你啊,又準備把錢留著給院裡的孩兒買吃的。」
「真是守財奴,散財命。」
我眯起眼:「半斤八兩。」
「前兩天院長還跟我說,你給她打款了……」
陳嫣撇撇嘴,打斷我:
「走了走了,天都快要黑了。」
我輕笑,跟上。
身後的香忽閃忽滅,散出來的煙有意無意地往山神像的方向飄。
3
下山時,陳嫣還是有些擔心。
她支支吾吾:
「要不然,今晚我陪你住?」
我擺了擺手:
「方野今天生日,你可不能放人家鴿子。」
「放心吧,我沒事。」
……
回到家簡單洗漱後,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前半夜,確實相安無事。
可等到了後半夜,我開始做夢。
夢裡周遭霧蒙蒙、空蕩蕩的,隻有一處散發著些許微弱亮光。
走近才發現,那是座廟。
嗯……
好像有點眼熟啊。
我一拍腦袋,白天剛拜過!
可進去後,卻沒有看到本應該坐落在中間的山神像。
「奇怪,去哪兒了?」
我正疑惑地探頭探腦,猝不及防之下——
「你,是在找我嗎。」
一股淡淡草木香,不知什麼時候縈繞了四周。
猛地轉頭。
這次和白天不同,我看清了那人。
長身玉立,眉眼精致。
好看!
「你……」
我有些遲疑地拉長了尾音。
那人冷哼一聲:
「怎麼,沒認出來?」
我抿唇:
「你誤會了,我是想問——」
「突然在別人耳邊說話的這個習慣,能不能改改?」
「這樣不好。」
安靜。
眼前的人怒極反笑:
「你跑到我廟裡,把事推給我剛。」
「現在還要跟我計較這個?」
他的廟……
山,山神!
我下意識回道:
「燒過香了的!」
不提不要緊,一提那人更氣了:
「一支香你也好意思說?」
他傾身上前,頗有些咬牙切齒:
「別的先不提,讓我剛就算了。」
「你紅繩還系得死結!」
我眨眨眼。
離得近了才留意到,這人身上的衣衫……
好像有些破爛凌亂啊。
我心虛得後退兩步:
「你,你被那女鬼糟蹋啦?」
話音剛落,對面人的臉就黑了。
他伸手一點。
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掠去,直直撞上了那寬闊的胸膛。
嘶。
還挺有料。
怪不得女鬼愛糟蹋。
4
「你說誰被……」
後面那兩個字對這人來說,似乎難以出口。
頓住後,他怒氣更盛。
我求生欲上線,連忙把頭搖成撥浪鼓狀:
「不是你!」
「被霸王硬上弓的,絕對不是你!」
轟——
整座山神廟,狠狠晃動了一下:
「我這是和那女鬼打鬥,打的!」
近在咫尺的那張神顏,暴跳如雷。
我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啊,對對對!」
「你雖然打不過,但還是很頑強地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人直接伸手把我嘴捏了起來:
「閉嘴!」
「要不然,我怕自己會忍不住草菅人命。」
我識趣。
在嘴邊,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他才深吸口氣,惱怒道:
「剛和天宮那些老家伙纏鬥過,我神力十不存一。」
「再加上有紅繩牽制,傷不了那女鬼,要不然,我彈指間就能滅了她。」
說著說著,又望向我:
「你打的死結,真是用心了啊。」
我訕笑。
這不是怕系不緊,那紅繩跟著我嘛。
他「呵」了一聲:
「解開死結後,我才堪堪把她困在廟外。」
「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掙脫開,你醒後須立刻給我上香。」
「有香火蘊養,我神力才能快速恢復。」
我下意識捂住了兜。
這一動作,讓面前人雙眸微眯:
「要錢,還是要命?」
我不假思索:「要錢!」
他沉默了。
半晌,才幽幽開口:
「你朋友在廟裡也留了氣息,難保那女鬼之後不會找上她。」
我神情無比懇切:
「怎麼稱呼?」
「信女,誠心上供!」
話音剛落,眼前的一切開始崩塌、潰散。
耳邊先是傳來了聲輕嗤。
而後那個聲音變得縹緲:
「吾名,蒼沐。」
……
我猛地驚醒。
緩了一會兒後,起身就出門買香。
半夜三點。
誰家好人去敲白事鋪的門啊?
老板差點被嚇死,好一頓數落後才把香給我。
因為理虧,我都沒好意思講價!
心痛到無法呼吸!
就地蹲在了十字路口,我嘴裡念著「蒼沐」兩個字,點燃一大把香。
煙霧嫋嫋升起。
片刻之後,空無一人的街道突然變得扭曲、虛幻。
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又置身於了廟中。
「香,還是那麼劣質。」
蒼沐看過來,抱怨意味明顯。
我挑眉:「你也沒少吸。」
沒等他回話,一旁傳出了嗚嗚的哭聲。
嗯?
順著望去,廟裡的牆角處正蹲著個人。
說是人,也不太恰當。
因為,她此刻雙腳離地,全然是飄著的。
「這……」
我目光投向蒼沐,他有些不耐地揮了揮衣袖:
「你惹上的那女鬼。」
「先前意識完全被怨氣支配,被我打一頓後清醒了。」
「我本來因為神力才恢復兩成煩得不行,她還在這裡哭哭啼啼。」
「念在沒害過人的份上,沒給滅了,等會兒就讓鬼差來趕緊接走!」
女鬼一聽,勉強止住啜泣。
她連連搖頭:
「仇人還在逍遙快活,我不要入輪回!」
也許是害怕蒼沐,她哀求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
我剛想擺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女鬼神情急切:
「求求你們幫幫我,我有錢的,報酬不是問題!」
「二十億,夠嗎?」
蒼沐勾了勾嘴角,他戲謔地指著我:
「她是活人,可花不了冥幣。」
誰知道女鬼順勢點頭:
「我知道,不是冥幣,是人民幣。」
嚯。
二十個億。
富婆中的戰鬥機啊。
我上前一步,對她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
「girls ?help ?girls !」
5
蒼沐原本還要喚鬼差。
口口聲聲說因果循環,萬事萬物自有緣法。
我立馬表態:
「傷天害理之事不做,違法亂紀之事不做。」
「有錢後,我日日來給你上供。」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用香來解決的。
如果有——
那就多加兩根!
果不其然,他開鬼門的動作一頓,沒有繼續。
女鬼見有戲,趕忙保證道:
「對,我不會讓大人為難的。」
她開始講述起自己生前的事:
「我叫楊恬,是楊氏集團的獨生女。」
我訝然:
「楊氏集團,那個進出口國際貿易公司中的龍頭老大?」
楊恬點了點頭,臉頰微紅:
「還……還好啦,除了有點小錢,別的也沒那麼厲害。」
我捂住心口。
很好。
看來二十億,穩了。
「三個月前,我爸媽因為一樁生意,連夜趕去外省。」
「誰知道,卻在途中出了車禍。」
楊恬的聲音漸漸哽咽。
「雙親驟然離世,我根本就接受不了,總覺得其中有蹊蹺。」
「多次去找那肇事司機,他偏偏矢口否認,隻說當時自己是因為疲勞駕駛才出了事故。」
「可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有問題。」
「果然,他入獄不久後,就有人在暗地裡幫其運作,減輕刑罰。」
她說到這裡,眼裡全是恨意:
「你們知道那人是誰嗎?」
「我爸爸的好弟弟,我的嫡親叔叔!」
「爸媽走後,他主動站了出來,心疼地說,要幫助我打理公司事務。」
「我原以為,叔叔是我在這世上僅剩不多的親人了,沒想到,那其實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畜生!」
楊恬雙手緊攥,手心裡的指甲幾近陷進肉裡。
蒼沐看她渾身怨氣翻湧,抬了抬手。
一道玄光閃過後,鬼氣消弭。
楊恬的情緒,平復許多。
她慘然一笑:
「隻可惜,那時我已經引狼入室,還沒來得及將證據交給警方,就被他察覺到了。」
「先一步在我治療先天心髒病的藥物上動了手腳。」
我忍不住唏噓。
自古豪門恩怨多啊。
但轉念又疑惑出聲:
「可紅繩的事……」
總不能生前還心心念念要查明真相的人,死後卻變成戀愛腦隻想成婚吧?
楊恬拼命搖頭,悲憤欲絕:
「都是那王八蛋!」
「我化作厲鬼後,他請了大師,見收不了我,就用冥婚紅繩迷我的心智,想要禍水東引。」
「還將我的屍骨鎮住,煉成聚財穴,供他一世榮華富貴。」
我嘆了口氣:
「你命格貴,隻要他請的人有些真本事,自然就會看得出來。」
楊恬懵懂。
蒼沐卻是有些詫異地看了過來。
我輕咳一聲,轉移話題:
「所以,怎樣可以幫到你?」
楊恬雙眸亮了亮:
「我想讓你們把我的屍骨挖出來,破了那聚財穴!」
「埋骨地,就在大人執管的這座山上。」
蒼沐蹙起眉。
顯然對有人在他山上動了這種手腳,很是不滿。
我面露遲疑:
「這……讓我一個妙齡少女,大半夜去掘墳,不太好吧?」
楊恬急了。
她想來拉我,身形卻被定住。
蒼沐冷聲警告:「老實站著。」
無奈之下,她顫巍巍舉手:
「他們埋我埋得急,手上戴著的金戒指和金首飾都沒拿走。」
我摸摸鼻子:
「不是錢不錢的事,挖屍骨……」
楊恬默默打斷:
「以防萬一,我立過遺囑。」
「連同他和那肇事司機往來的證據,一並藏在了頭上不起眼的發簪裡。」
「把證據遞交給警方的人,就可以得到我名下楊氏集團的股份。」
她神色認真,比了個二的手勢。
「不多,也就正好值二十億。」
看看這七竅玲瓏心!
她真的,我哭死。
我馬上轉身掏出手機,下單最全的挖墳工具。
我擲地有聲:
「匡扶正義,義不容辭!」
楊恬感動得眼裡都泛起了淚花:
「安小姐,你真是個好人。」
我矜持地頷首,深藏功與名。
蒼沐:「……」
就,離譜。
6
最後,我自己都忘了是怎麼脫離的夢境。
等醒過來時,就已經躺在家裡的沙發上。
不過……
依稀倒是還能記得,似乎有個寬闊的胸膛讓我靠了一路。
嘖。
算蒼沐有良心,知道把我送回家。
要是露宿街頭,等被打掃衛生的清潔工發現,都得被我和滿地的香灰嚇夠嗆。
「也不知道瀆神,會有什麼後果?」
我回憶著昨晚那結實的觸感,自言自語。
下一秒。
「什麼瀆神?」
蒼沐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大吃一驚。
這家伙沒走啊?
「人嚇人,嚇死人的,知不知道?」
我拍了拍胸口,避開剛剛的話題。
蒼沐輕飄飄地扔過來一句:
「我不是人,是神。」
瞧把你給能的!
我白眼翻到一半,敲門聲響起。
不得不說——
同城就是快。
昨晚才下的單,一大早快遞小哥就把工具送來了。
隻不過他看我的眼神,多少有些古怪。
我低頭去拆快遞。
凎!
說好的保密發貨呢?
「挖墳必備」這四個大字,清晰地印在上面。
快遞小哥沒有報警,就已經算是見多識廣了。
把工具分類放好後,我轉身就看見蒼沐正立在客廳的書桌前。
他手指在一個相框上點了點。
那是我們公司的合照。
「你工作的地方,看上去挺體面的。」
「怎麼還過得這麼拮據?」
我輕抬下巴,示意他再看旁邊的照片。
上面除了有我,有陳嫣。
還有院長和其他孤兒院的小朋友們。
「我無父無母,受了恩惠長大後肯定是要報答的。」
「更何況——」我朝他眨眨眼,「有高人說過,我天生散財命,掙多少都是留不住的。」
「捐給福利機構,還能攢攢功德,多好。」
蒼沐那雙淺眸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最後,又什麼都沒說。
天很快就黑了。
等我到山腳時,楊恬才現身。
白天她出不來,隻能等太陽落山後再出現。
「大人,蓓貝,你們跟著我走就行。」
她自信一笑。
兩個小時後——
我們依舊在山上打轉。
如果不是身邊站著一神一鬼,我還以為遇上鬼打牆了呢。
楊恬著急又茫然:
「怎麼就找不到呢?」
「我記得,他們明明給我埋在了兩棵樹中間的啊。」
兩棵樹中間……
我看著這滿林子鬱鬱蔥蔥的樹木,忍不住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