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地又神色掙扎起來:「昭兒,獨自活下去,也沒關系。」
「活下去,昭兒。」
我終於記起,他將我從貧民窟中接走那日,笑得也是這般燦若朝陽。
垣白越過冗長的戰場,凌空飛至我身旁。
看著我滿臉的淚水,他眉頭緊鎖:「餘昭昭,這一世,你怎麼還是過得這般不自由呢?」
身邊殺喊聲震天作響,慘叫聲不絕於耳。
一具具屍體將大地都染得血紅。
那些我熟悉的臉,驚愕、恐懼的表情就那樣永遠地定格在了臉上。
上一世我尚且可說一句蒼生不愛我,我便可棄蒼生。
可這一世,總是給我送靈食的三師兄、悄悄地送我錦衣的五師姐、怕我修煉太過辛苦逗我開心的六師兄。
自由,我如何得自由?
36.
天色忽地轉暗。
狂風四起。
天雷滾滾。
天地間忽然湧滿令人窒息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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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渡劫期大能都變了臉色:「是誰在渡劫!」
垣白怒急而笑:「餘昭昭,你是不是瘋了?!」
「你知道匆忙渡劫的後果嗎?!」
我看著垣白:「我想了想,我既然不得自由,大家都別想自由。」
戰場上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飛升劫下,無人敢動。
動者,視為共同渡劫。
但即便如此,垣白也想過來護著我。
垣白,你還是會來救我的啊。
我長劍化為繩索將他定住:「垣白,你且看著。」
便在此時,鎮魔淵的封印傳來一聲巨響。
封印破了。
其中的魔物魚貫而出。
然後在天劫下飛灰湮滅。
後面的魔物:「告辭。」
他們回去的速度甚至比出來時還快上兩分。
高空上異象紛呈,青龍朱雀遊弋在雲間。
白虎玄武身上附著閃電直衝而下。
竟是神獸形態的閃電。
八八九十一道神雷,道道劈在我身上。
劈得我神魂都快湮滅。
我幾乎真的挺不過來了。
但我看著一旁神色焦急的垣白。
我咬了咬牙。
怎麼可以挺不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虎玄武終於消散。
天上的青龍朱雀化為龐大的靈氣灌溉我的身體,又將我的每一道經絡衝刷洗滌。
我強大得好似無所不能。
37.
天劫緩緩地消散的時候,我成了萬年來的第一位飛升者。
鎮魔淵下的魔物終於又衝了出來。
其中更是有六七位渡劫期的魔物,皆與伏靈的修為不相上下。
他們踏出鎮魔淵時,滿臉洋溢著喜氣。
「老子終於出來了!」
「哈哈,爺重獲新生了!」
我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他們:「恩???」
那天,世間再沒有了鎮魔淵。
其中魔物通通地被我打包扔進了魔界。
至於兩方大軍。
你問他們敢不敢動。
他們應該是都不怎麼敢動。
垣白臉黑如碳,咬牙切齒:「我為你擔心什麼!」
待我將人界自鎮魔淵以北盡皆劃分給魔界。
將近人界十分之一的地界。
他又變了臉色,笑得開懷地來擁我:「我的好昭昭!」
可其實,鎮魔淵以北的地界靈氣幹涸,土地幹旱貧瘠,常人百姓根本無法開墾。
但對比魔界來說,也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修真界雖有不滿,但在我提出可以盡皆相我的修行心得傳授於各宗門後,他們便沒了異議。
飛升者的緣法,已是世間至寶了。
那日分別之時,我忍不住問垣白。
可會後悔讓我活了下來?
他撫了撫我的眉眼:「不過是本尊萬般謀劃,卻怎麼也沒算到會有個七十餘歲的飛升境罷了。」
「我的謀劃,輸給了你的天賦。」
「餘昭昭,本尊願賭服輸,從不後悔。」
38.
伏靈雖身死,但神魂還未滅。
我將他神魂凝聚,十年後,他便轉世重生了。
許是天道所授,我明明給他挑的是富貴人家,可七年後,那戶人家遭遇不測,伏靈竟輾轉淪落到了我當初待的貧民窟。
他七歲那年,我將他帶回了天啟門。
收作了我唯一的弟子。
許是報復心作祟,我整日地給他洗腦:「強者要以弱者的自由為邊界。」
「上天既然賦予我們鋤強扶弱的能力,我們便不能隻看著。」
「我們有義務,構建起太平世界。」
小伏靈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愛,聞言蹙了蹙眉,冷著一張小臉:「我才七歲。」
「聽不懂。」
可惡。
我又起了壞心:「小伏靈,想吃膳食閣的燒鴨嗎?」
小伏靈吸了吸鼻子:「想。」
「但我才步入修煉,不可以借助外物。」
他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師尊,我說得對嗎?」
我:......
我這師尊,當得是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
39.
垣白花了二十年處理好了魔界的事務,便不再管魔界之事。
成日地在我身旁打轉。
有一日,他不知如何威逼膳食閣,弄來了五百隻燒鴨。
我剛拿起第一隻吃了一口,垣白便狡黠一笑:「餘昭昭,吃了本尊的鴨,就是本尊的人了。」
我默默地擦了擦嘴,將燒鴨放了回去。
他驀然拍桌:「餘昭昭,你到底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你今日無論如何都得給本尊個答案!」
我嘆了口氣:「垣白,我是飛升境了。」
他倒吸口涼氣:「你什麼意思?覺得本尊配不上你了?」
「......我的意思是,我隻能在這個世界待五十年,便要飛升了。」
他怔了一瞬,轉而又好似不在意地擺擺手:「不是還有三十年嗎?」
他上前擁住我:「那你便先與我做這三十年的夫妻。」
「待我飛升,便去尋你。」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過先說好,你可不許在那個世界被其他男人勾了去!」
我「撲哧」一笑:「好。」
40.
三十年後,我飛升離開了這個世界。
將掌門之位傳回給了伏靈。
在異世三千後,我等到了垣白。
他擁著我,炙熱地吻去我的淚珠:「從今後,我們是長長久久的夫妻。」
又是三千年,伏靈飛升。
他輕聲地喚我:「師尊。」
好險,我差點兒也想喚一聲師尊。
可待我轉身,他分明又無聲地喚了一聲昭兒。
隻是我聽不見啦。
垣白番外
我被餘昭昭殺死後,靈識暫時還未完全消散。
我便看著那個姿容絕倫的女子,在整個修真界的催促下,跳了鎮魔淵。
我氣得想詐屍。
那麼多魔族的性命。
全白費了。
餘昭昭,真是可憐又可恨。
可沒想到,我真的詐屍了。
我重生了。
重生第一件事,我找到了餘昭昭。
七歲的餘昭昭,又瘦又小。
衣衫褴褸,髒兮兮。
唯有那雙眼睛,又黑又亮。
隻要提前將她殺掉,今後便再無意外。
可我手中訣捏了幾遍,都毫無作用。
我便明白了。
天道不許我篡改餘昭昭的命數。
至少不能殺了她。
呵,不殺她本尊也有的是其他法子。
我將餘昭昭帶回了魔界。
她第一日便發起了高燒。
她在榻上縮成小小的一團,難受至極卻也不出聲。
我冷冷地在一旁看著。
她偶爾會清醒過來。
那雙眼睛在夜裡也能透出光亮來,直直地看向我。
我突然就想起來上一世,她跳鎮魔淵的模樣。
絕望又渴求著希望。
我突然想,將她養大吧。
養大也無妨吧。
隻要她不修煉。
我給她錦衣玉食,又讓人事事順著她的心意。
她被我養得嬌貴又柔弱。
哪裡還有半分上一世的模樣?
但看她笑得靈動狡黠。
我覺得,這樣好似也不錯。
直到餘昭昭二十歲那年,她美得我都不敢多看。
本尊養大的嬌花啊,當真是豔麗無雙。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仿佛著了魔似的,想要對她好, 想要她多笑,想要她常開不敗。
我不對勁。
直到餘昭昭被人抓了去,我才意識到我心底那卑劣不可言說的心思。
可她是餘昭昭啊。
不該活著的餘昭昭。
我想, 就讓她死在那人手裡吧。
我會替她報仇的。
可她滿身鮮血、毫無人氣的模樣,在我腦中一遍一遍地出現時。
身體先腦子一步地動起來了。
待我回過神,身邊一片血紅。
餘昭昭在我懷裡。
我貪婪地擁著她嗅著她的氣息。
我咬著牙道:「餘昭昭,你再敢跑, 我殺了你!」
餘昭昭, 這輩子, 你便是變成鬼,也要是我身邊的鬼。
伏靈番外
我這一生,無愧天地,無愧世人。
隻愧一人。
但還好, 我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在鏡天秘境中的幻境,我看到了上一世的畫面。
自那後, 我腦中便常常湧現一些上一世的記憶。
我是如何帶著她離開貧民窟。
又是如何嚴苛地教導她修煉。
我不近人情、近乎冷漠地,看著昭昭一次又一次地跌倒, 再爬起。
一世記憶裡, 我竟是未曾對她有過幾次笑臉。
但我的小姑娘, 堅韌地生長著。
我怎麼能......逼她去死啊!
伏靈,你無能。
是師尊無能。
我生了心魔。
但沒關系。
這一世, 我會護好我的小姑娘。
我跳下了鎮魔淵。
我的小姑娘面上終於不再是層層疏離。
她哭著喚我:「師尊。」
我卻低劣地覺得滿足。
沒想到,我轉世重生了。
我忘記了一切, 像個凡人那般活著。
直到七歲那年,變故陡生,我淪落至貧民窟。
那是冬日裡,明明陽光灑落滿地, 卻比平日裡還要冷。
我瑟縮在牆角,意識模糊地想著,也許,我熬不過今日了。
再睜眼,面前便出現一女子。
她美得萬物失色。
她蹲下身形,帶著溫暖的笑意:「小伏靈, 跟我去修煉如何呀?」
我呆呆地跟著她便走了。
甚至沒問要去哪裡。
後來,我成了她的弟子。
她十分憊懶, 教我修煉也總是三天打魚, 兩天曬網。
唉,不知道她的師尊是什麼人, 怎麼教出她這般懶散的弟子?
我隻得自己勤學苦練。
她甚至還會大驚失色地打斷我:「小伏靈,人生不止有修煉啊。」
「你快去玩,快去玩!」
然而,垣白卻沒有殺我。
「也昭」師尊,我是你的弟子, 不是你的仇人。
可隨著時間, 我腦子開始出現一些不屬於我的記憶。
在那些記憶裡,我聽到那個臉色淡然的男子,輕聲地喚身旁的女子,昭昭。
昭昭。
後來又聽到他喚她, 昭兒。
我想起來了一切。
但我不敢告訴昭昭。
我怕她還恨我。
她如今,待我很親近。
會握著我手教我寫字。
會時常地將我帶在懷裡,蹭我的臉頰。
會親昵地叫我「小伏靈」。
我不會說的。
昭昭。
也看我一眼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