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我連忙擺手:「打擾了,打擾了,你們繼續。」
「當我沒來過。」
我立馬轉身跑路。
我是計劃想跟垣白走。
但我是想跟他回魔界繼續我的廢物人生啊!
我是要擺爛,是要錦衣玉食,是要在魔界橫著走啊!
誰想摻和他們之間的恩怨啊!
身後傳來垣白的怒喝:「餘昭昭,你敢跑!」
我回頭一看,這人硬扛了伏靈一掌也要來追我。
伏靈一邊追他,一邊喚我道:「昭昭,攔下他!」
我跑得更快了。
25.
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鏡天秘境好似針對我似的,我一個轉角,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便衝進了一個幻境。
算了,幻境最多是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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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時面對那兩人,生不如死。
結果光幕一閃,那兩人也跟著進到了幻境。
哈哈。
就是說要讓我死就快點兒,不必把這兩人也弄進來。
垣白冷笑一聲:「餘昭昭,你怎麼不跑了?」
他說著便要上前來。
伏靈一個閃身擋在我身前,長劍直指垣白。
垣白一身紅衣,實在光華耀目,他看著我,臉上帶著篤定的笑意:「餘昭昭,過來。」
我艱難地看了一眼師尊的側臉,師尊似有所感,溫聲道:「昭昭,師尊相信你能辨善惡是非。」
我正躊躇,卻見此時,周圍景物驀然變幻。
身旁驀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
洞口處不斷地湧出濃重的煞氣與瘴氣。
......鎮魔淵?
我悚然一驚,隨後又立馬反應過來,是幻象!
而上空,也不知何時出現了烏泱泱的兩撥人。
打得不可開交。
而最中心處,是一白衣女子手持長劍與一紅衣男子凌空交戰。
是我與垣白。
我心底一涼。
幻象是將幻境中人心底最懼怕的場景重現。
我是第一個進入幻象的,此幻象便必定是以我構築。
這幻境所還原的場景,竟然是我身隕那日。
垣白迅速地反應過來,他笑容森然,長劍指向我:「原來你是上一世的餘昭昭。」
我白了臉,艱難道:「但我也是這一世的餘昭昭。」
上空的餘昭昭長劍架在垣白脖子上。
下方的餘昭昭被垣白拿劍指著。
伏靈望著上方景象怔怔出神。
我看見上空的垣白被長劍洞穿。
他渾身是血。
比天邊的殘陽還要紅。
但他還是張狂地笑著:「封印已破,你便是殺了我又如何!」
「我魔界,憑什麼千萬年都窩在那寸草不生的地方!」
「老子偏要為魔界斬下人界一塊肉來!」
他的身形開始消散。
而身旁的黑洞裡開始傳來一陣一陣的轟鳴,其中夾雜著似野獸般的聲聲吼叫,洞口處的瘴氣更如噴湧而出,仿若實質般濃稠。
上空的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盡皆神色凝重地望向鎮魔淵。
除了伏靈。
他望著我。
上方的餘昭昭不知何時已經消失,而我成了那個餘昭昭。
他對我說:「昭兒,你得去。」
旋即,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他們都說:「你快去。」
我怔怔地淚流滿面。
26.
站在我身旁的伏靈面色蒼白:「這是上一世?」
「是我......逼你去死?」
我卻好似聽不見似的。
耳邊隻一遍遍地回響:「快去。」
「快去啊。」
旋即腿腳便自己動了起來。
去......去......
忽地卻聽到一道嘈雜的聲音:「餘昭昭你是不是瘋了?」
「你是不是想死在這裡!」
我驀然清醒。
方才竟是被迷了心智,著了這幻境的相!
我睜開眼,便見垣白緊緊地錮住我雙臂,堪堪地將我攔在黑洞前。
垣白,你怎麼又來救我啦?
他惡狠狠道:「要死也得死我手裡。」
我不自覺地笑起來:「好。」
而伏靈竟是與自己的幻象戰鬥了起來。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他一縷黑發湿漉漉地貼在臉頰,多了分狼狽,看起來好似被拉下凡塵的仙人。
他對著自己幻象道:「你真是無能,尚苟且偷生,便逼著自己的徒弟去死。」
幻象面無表情:「舍一人,救蒼生。」
伏靈握著劍的手骨節發白:「她也是蒼生。」
他的手微微地顫抖:「她已經被我逼著死過一次了啊。」
幻象顰眉,倏爾詭秘一笑:「伏靈,你竟也有了可悲的私......」
那幻象話音未落,便被伏靈一劍斬殺,瞬間消弭。
可他卻雙眼赤紅了起來。
垣白拉著我後退:「他生心魔了。」
伏靈雙目緊閉,額間滿是碩大的汗珠,他將手中劍拋下,就地開始打坐。
垣白冷笑一聲:「伏靈,當本尊死的?」
他緩步地朝伏靈走進。
我攔在了伏靈面前。
垣白臉色陰沉:「餘昭昭,這一世你也要擋在本尊面前?」
我心底掙扎猶豫,但最終還是搖搖頭:「垣白......」
垣白握著劍向前逼近。
我隻得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垣白沒有停手,他一劍刺在我胸口,在我陡然軟倒在地之時,他卻又將我擁入懷中。
不知他劍上沾染了什麼,我的意識迅速地混沌。
在徹底地失去意識前,我感到唇上一熱。
隱約地聽到他道:「......我是與上一世的餘昭昭有生死之仇。」
「但我也真的愛這一世的餘昭昭。」
「餘昭昭,今後,你且自由生長罷。」
27.
我醒來的時候垣白已經不見了蹤影。
與我所想不同。
伏靈並未在我昏迷時被垣白殺害。
他甚至未曾受傷。
伏靈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我為了保護他與垣白戰鬥以致他逃走。
而我胸口處的傷也是因此而來。
他極其歉疚,隻道:「師尊無能。」
垣白,這便是你想要的嗎?
要我放心恨你,要伏靈連著我都以為我們恩斷義絕,半分牽扯都沒有,要我高高興興地回天啟門,做我的小師妹?
垣白,你是不是,再也不會來救我了?
28.
因為我受傷,伏靈未曾多停留,帶著我回了宗門。
或許是因為在幻境中發生的事,伏靈對我比從前溫和了許多。
我不分晝夜地修煉時,他總是來勸我休息。
明明上一世這時,他總是一臉欣慰道:「昭兒,你做得很好。」
可師尊,你勸我休息做什麼呢?
我們誰都知道,我是那場劫難裡唯一的變數啊。
其實要阻止此事的發生,方法很多。
我們可以殺掉垣白。
也可以阻止垣白收集靈器。
更可以阻止垣白破壞封印。
可惜這幾種方法,都需要比垣白更高的修為。
如今整個修真界,修為最高的是伏靈。
然即便是他,也差了垣白一線。
唯有上一世的我,半步飛升境,對上垣白才有七分勝算。
我想這些年裡,垣白早已收集得靈器七七八八,剩下的,唯有還未出世的破天戟。
我若將其告訴修真界,他們倒是有希望阻止垣白。
對他們來說,唯一能阻止垣白的機會。
但我沒有告訴他們。
他是垣白啊。
29.
伏靈最近越來越奇怪。
他總是沉著眼看著我。
視線雖在我身上,眼神卻空洞得厲害。
像是在透過我看其他人似的。
直到有一次,他回過神來,恍惚地喚我:「昭兒。」
我瞬間渾身冰涼。
昭兒,隻有在上一世,他才會這般喚我。
可他下一瞬卻又神色如常,恍若一切不過是我多心罷了。
但我心中卻像有根刺似的。
我便借口閉關,長久地不再見伏靈。
30.
我確定伏靈擁有上一世的記憶,是在三十年後,破天戟出世那日。
他帶著整個修真界的中流砥柱,圍殺前來奪取靈器的垣白。
我剛突破到渡劫期,整個修真界也不過幾人比我修為高。
卻無一人通知我前去。
雖說這場圍殺來得蹊蹺,但垣白竟也有所準備。
魔界四大魔將盡皆伴他左右。
雙方一場惡戰,最後垣白還是以兩位魔將的隕落為代價,奪走了破天戟。
至此,修真界,浩劫開始。
31.
有人將那日的場景繪聲繪色地描述給我聽。
我聽得啼笑皆非,也一點一點地還原了圍殺的來由。
伏靈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因此設計了這場圍殺。
可他對我並無半分信任,擔心我會泄密,是以從頭到尾地都瞞著我。
垣白更是一早認定我會將此事告知宗門,是以早就做好被圍殺的準備。
伏靈成了上一世的伏靈。
我便好似又成了上一世的餘昭昭。
我隻覺得好笑。
笑了半晌,我陡然停住。
天大地大,再無去處。
這一生,無聊。
32.
自那日起,我再沒與伏靈見過面。
他日日守在我的洞府前,有時喚我昭兒,有時喚我昭昭。
他說:「昭兒,是師尊無能。」
他說:「昭昭,是師尊無能。」
伏靈忽然白了頭。
心魔蝕體。
闔宗上下莫不驚慌失措。
仙人白頭,命不久矣。
但,與我何幹?
33.
重活一世,我修行快了許多。
到垣白破解封印那天,我已經渡劫期圓滿了。
隨時可能迎來飛升劫。
時隔二十年,我終於踏出了洞府。
也見到了洞府外的伏靈。
他一頭銀絲,面容卻依然清俊無雙,是我曾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啊。
他定定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也沒說話。
天啟門所有弟子盡數前去鎮魔淵。
我與伏靈一馬當先。
他好似想說什麼,但我卻不想聽。
我們中間,橫亙著恩、仇、愛、恨、生、死。
師尊,算不清了。
我不恨您了,也不愛您了。
我便不費這個心思糾結了。
34.
鎮魔淵的封印已經解除。
魔界大軍橫列在上空,地面上滿是駐守在此地的仙門弟子屍體。
後至的仙門宗人一時之間竟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遙遙地看向一身紅衣的垣白。
太遠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應該是在笑吧。
落羽站在他身旁。
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將我送回人界。
我輕聲道:「師尊,你不怕我相助魔界了嗎?」
伏靈搖搖頭道:「上一世我將你從貧民窟中帶出來的時候,你問我。」
「能不能多帶走一個小孩?」
「那個小孩比你還小,卻穿得比你暖和,吃食也比你多。」
「你們無親無故,但你卻將他照顧得很好。」
「昭昭,從那時起,師尊便知道,你自有你的大義。」
「你不會再想看到如你一般大的小孩流離失所。」
35.
其實這場仗並不難打。
魔界人口眾多,卻因靈氣稀薄,修為高深者的人數並不如修真界中修為高深者人數多。
但他們卻比修真界之人更勇猛,悍不畏死。
上一世,兩邊都死傷重大,誰都談不上贏家。
修真者守衛人界,自然無錯。
可魔界自古便被驅趕至魔界,他們不過也隻是想活得更好,看一看花,難道便錯了嗎?
說到底,不過都是各自為營。
鎮魔淵下異動頻起,各宗門再也按捺不住,在各自掌門的帶領下衝了過去。
伏靈卻沒動。
待我也要進入戰場時,他卻突然攥住我的手:「昭昭,活下去。」
我眉間輕顫,卻見他轉身朝鎮魔淵衝了下去。
我愣在原地,隨即撕心裂肺般地大喊:「伏靈,你境界不夠,你去有什麼用!」
「你會死的!」
伏靈還在急速地下墜,他側過頭,笑容溫潤如玉:「若有一點用,能讓你不至於身死道消,便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