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剛說完,就立馬遭到了一堆人的反對。
那些人反對的理由非常一致:我才是昭昭的相公。
一時間,每天我的屋門口都會圍著人,個個都說是我相公,高矮胖瘦,黑白俊醜,啥樣的都有。
直到有一天,就連趙大娘八歲的孫子阿虎也對著我喊:「昭昭姐,我是你相公。」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雖然腦子記不清楚,但又不是傻子,我相公那一手出塵脫俗的字,他們哪個能寫得出來。
再有人聚在我家門口,我就拿出那方白絹給他們看。
「都看清楚了嗎,這是我相公寫給我的,你們誰能寫出一樣的字跡,誰才是我相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蔫了,垂頭喪氣地走了。
又一天,我正在搗花汁,隔壁的連喜來敲門。
「昭昭,昭昭,快開門,又有個人來說是你相公。」
好不容易清淨幾天,怎麼又有人來。
「連喜,」我打開門,「別理那人,讓他走。」
「可是,可是,可是那個人,不一樣。」
不知怎麼的,連喜的臉紅彤彤的,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哪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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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等連喜回答,傳來一陣聲響,我順著聲音望過去,登時傻住了。
有個人走了過來,似攬著清風,攜著明月,帶著一身風華,停在我面前。
那雙一眨不眨盯著我看的鳳眼裡似住著星河,剎那間便能攝人心魄。
「昭昭。」
他輕輕叫我。
原來還能有人將我的名字叫得這般動聽。
我傻傻呆立了許久,才訥訥問:「你,你是誰?」
他笑了起來,越發得勾人。
「我是你相公呀。」
真的嗎?那我相公也太好看了吧,比我自己偷偷在腦子裡構想出的還要好看。
不知不覺中,屋門口又圍過來許多人,全都一臉驚異地盯著那人看。
「昭昭姐,」阿虎突然喊了一聲,「不是說你相公會寫字嗎,怎麼不讓他寫寫看。」
嗯……這真是讓我為難。
若是他寫不出來,這麼好看的人不是我相公,就太令人惆悵了。
「什麼字啊?」
他抬手摸摸我的頭,自然又隨意,好似以前經常這樣一般,卻莫名讓我鼻子發酸。
我慢吞吞地掏出白絹,展給他看。
「這是我一直貼身帶著的我相公寫給我的信,你若能寫出同樣……喂,你怎麼了?」
我話還沒說完,卻發現眼前的人眼眶一下子紅了。
就算寫不出來,也不至於哭吧。
他沒說話,修長如玉的手拉著我直接進屋。
找出紙筆,他坐在桌邊,將那白絹上的字寫了一遍遞給我看。
字跡竟然一模一樣。
我心裡怦怦狂跳,眼淚不由自主地往外流。
「原來,你真是我相公啊。」
他將我攬進懷裡,一下一下輕輕拍我的背。
「昭昭乖,不哭。」
可我卻好像長久以來的無助和彷徨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般,緊緊抱著他,放聲大哭。
「相公,你怎麼才來找我啊。」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沒有保護好昭昭,讓昭昭一個人受苦了。」
他越哄我,我越要哭,哭到最後,連他的聲音都哽咽了。
「昭昭,我的心都快要被你哭碎了。」
我這才收了聲,抬頭看了看抱著我的人。
他怎麼這麼好看啊,鼻子那麼挺,眼睛那麼亮,睫毛比我的還要長,薄唇抿著的時候有些冷,可一旦笑起來又特別勾人。
我眼裡還帶著淚,又忍不住想笑。
他低下頭親了親我的額頭,「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還和小時候一樣。」
「相公,我們是青梅竹馬嗎?從小就認識嗎?」
他愣了愣,回答得含含糊糊。
「算是吧。」
我抹了抹眼睛,又問:「那相公你叫什麼啊?」
「我姓陸,單名一個安字。」
「哦,陸安。」
他卻不高興了,微微沉了臉,細長的手指來戳我的鼻尖。
「什麼陸安,要叫相公。」
全村的人都知道我相公來了,晚上我拉著陸安去附近的集市上逛,很多人都跟過去看。
尤其是姑娘們,閃躲害羞著,卻又忍不住想要偷偷地看。
「相公,他們都在看你呢。」
「嗯。」
他淡淡回了聲,面色靜如水,仍舊拉著我隨意地逛,冷冷清清的樣子好像周遭人都不存在似的。
他穿著鴉青色長衫,束了條墨色腰帶,更襯得細腰長腿,挺拔如修竹。
而我自己,荊釵布裙,不施粉黛。
再看看四周盯著他的,全是驚豔愛慕的眼神,不知怎麼的,心裡泛起了酸澀和幽怨。
「昭昭,發什麼呆呢?」
「相公,」我幽幽開口,心中隱隱想為自己挽回些什麼,「我覺得你應該不太行。」
「什麼不太行?」
「村裡趙大娘跟我說過,腰太細的男人都不行,在外面幹活沒力氣,夜裡回到家也不行。」
拉著我的手猛地一緊,他頓住了腳步,轉身看我,眸色幽深,黑如墨,似能纏住人魂魄一般。
「你,你怎麼了?」
他沒說話,直接拽我往回走。
「相公,不逛了嗎?」
「不逛了,回去。」
「再逛逛吧,這麼急著回去做什麼?」
「回去讓你試試到底行不行。」
我有些蒙,「怎,怎麼試?」
他勾唇一笑,聲音低而誘惑,「這次再哭我可不會心疼了。」
回到家,真的試了,我也真的是哭慘了,眼淚流了一籮筐。
軟的硬的都來了,他隻有一句話:「現在哭,晚了。」
後來,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湊在我耳邊問:「昭昭,我到底行不行呀?」
我想說話,可連張嘴的力氣都沒了,隻在心裡想,趙大娘真是騙慘了我。
又住了兩天,陸安說該走了,還有人急著要見我。
「誰啊?」
「你弟弟。」
哦?原來我還有弟弟,這樣至親的人,我也迫不及待想去見見了。
走之前,陸安給了村裡人很多錢財,趙大娘拉著我的手抹眼淚,「昭昭,我就知道你是個有福氣的。」
走了差不多一天的路,馬車才在座宅子門口停下來。
「這是我們的家嗎?」
他沒回答,隻帶著我下了車,推開門,「進去看看。」
門裡的院子真大啊,樹木成蔭,還有一片池塘,開滿了蓮花,風一吹,花香陣陣。
「是阿姐回來了嗎?」
隨著聲音,院子裡衝出一個人影,是個英氣勃勃的少年,眉眼間與我有些相像。
他愣愣看著我,然後一把緊緊將我抱住,「阿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就是我的弟弟了。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了心頭,我亦抬手抱住了他,叫了聲阿弟,眼淚便流了下來。
他為我擦了擦眼淚,又握著我的手,絮絮不停地說了許多往事。
我都記不清楚,卻又覺得似曾相識。
臨走前,阿弟篤定地說:「阿姐放心,你的病我一定能找人醫治好。」
等他走遠了,我輕聲問身邊的陸安:「相公,我弟弟真能找人治好我的病嗎?」
「能,他是皇帝。」
皇帝?!
這真的震驚到我了,我弟弟竟然是皇帝!
「那……那我呢?」
「你自然就是公主了。」
「那你呢?」
「無論你是昭昭,還是公主,我都是你相公啊。」
不知道自己以前公主做得如何,反正今天知道自己是公主後,心裡有些激動,在夜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昭昭,不困嗎?」
「嗯。」
「那我們去院子裡剝蓮子吃好不好?」
「好!」
我以前應該是很喜歡吃蓮子的,聽他這麼一說,立馬犯了饞。
陸安起身點了燈,一手舉著燈,一手拉著我,出了屋門。
我坐在池塘邊,看他一盞一盞點起院子裡的風燈,所過之處逐一亮了起來,最後整片池塘都被照亮了。
他拔了數朵蓮蓬,將裡面的蓮子一顆一顆剝出來,神情專注又溫柔。
「來,吃吧。」
他抬起頭看我,玉一樣白的手中躺著許多圓滾滾、翠嫩嫩的蓮子。
我拿了一顆放在口中,清甜溢開,滿口留香。
「相公,你真好。」
他笑了起來,清朗的笑聲很好聽,然後抬手將我圈進懷裡,一顆一顆喂我吃蓮子。
我頭枕在他肩上,吃得心滿意足,無意中抬頭,看到了滿天的星星。
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我伸出手指問:「相公,那是心宿嗎?更遠處的那個是太微星嗎?正北方最亮的是北鬥星嗎?」
「都說對了,」他低下頭親我,「昭昭真聰明,孺子可教也。」
「什麼孺子可教?是你教我認星象的嗎?」
他頭也不抬,繼續親我,「是啊。」
我被親得有些痒,伸手去推他,他反而將我抱了起來。
「昭昭你吃飽了,可我餓了。」
「桌上還有蓮蓬,我剝給你吃好不好?」
「不好,」他拒絕地幹淨利落,「我不要吃蓮子,隻想吃蓮子味兒的昭昭。」
我在這座僻靜的宅子裡住了下來,每天都有大夫來為我診治,阿弟隔三岔五會過來看我,拉著我的手,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
陸安哪裡也不去,整日陪著我,他對這周圍都很熟,帶著我玩了很多地方。
有時半夜我醒來,會看到他點著一盞燭火在角落裡看著什麼,或又寫些什麼。
阿弟說他現在是翰林院學士兼著吏部侍郎的官職,等著歷練幾年,將來是要進閣的。
朝堂上的事我是一竅不通,但也知道他其實很忙。
我說不必總是陪著我,他都笑著搖頭。
「誰也沒有我的昭昭重要。」
可這天他卻說有要事,要離開兩天,反復叮囑,讓我聽大夫的話,好好施針吃藥。
「知道啦,不用擔心啦。」
真是的,我又不是個小孩子。
他走了,我自己一人無聊時就在院子裡走走逛逛,四處看看,總覺得越看越能想起些什麼。
兩日一晃而過,到了陸安約定回來的時辰,我早早等在門口。
馬蹄聲先傳來,接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來了。
他下了馬,緩緩向我走來,那長長的袍袖一下一下擺著,好似能跨過光陰流年。
「陸安。」我叫了他一聲。
「我那根碧玉蓮花簪落在地上摔斷的時候,你看到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