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顧逍隨意地和司機師傅攀談,問他知不知道政府準備規劃東部新城那片區域。司機師傅點點頭,說話夾帶了點兒閩南語:“哇仔(知道),電視新聞裡放過的嘛。”
顧逍:“那你們知道這塊地要建什麼嗎?”
司機:“哇嗯仔(不知道),搞開發,我們老百姓不懂,有房子住就行了。”
顧逍開玩笑問:“如果那塊地建房子給你們住,你覺得好不好?”
司機笑著搖頭:“不好不好,那兒有條龍頭港,下大雨經常發洪,住那裡不安全。”
顧逍神色一凜,從外套一道理掏出一本黑色的Moleskine口袋設計本,邊記錄邊繼續問。
張思毅拿出相機掛在脖子上,調好快門和感光度,對著車子經過的路拍了一段。
果然,現場地貌和他之前在網上找到的照片非常不一樣,場地周邊有不少房子已經被拆掉,還有些區域新建了不知名的建築。
先泛泛地拍了一圈,兩人下了車,不知道是不是當地氣候關系,天氣有些潮湿陰沉。
二百五十公頃的地,光出租車裡裡外外繞一圈都要半個小時,自己走的話,不知道要走多久!
顧逍開了手機地圖,帶著張思毅義無反顧地深入了場地內部。
現場有大片等待拆遷的民宅,內部小路泥濘坑窪,路線混亂,居住環境和生活風貌很差。
雖說Z市是個二線城市,但這裡的發展程度卻絲毫不達標,難怪需要規劃開發。
走了兩個多小時,張思毅一直在拍照,顧逍偶爾停下和附近的市民聊一聊,了解一下情況,問的大都是跟問出租車司機時差不多的問題。
好不容易從南邊界拍到北邊界,張思毅已累得口幹舌燥、兩腿酸軟。
當真不是他體力差,之前和傅信暉在外面旅遊的時候,兩人暴走一天都不覺得累,但是現在幹的這事兒跟旅遊簡直是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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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逍見他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看了看時間,問:“餓不餓?”
“餓!餓!”張思毅兩眼放光,摸著肚子一臉飢渴地等待顧逍發糧。終於能休息了嗎?出差能不能吃點好的?
顧逍環顧了一圈,看見不遠處一個燒餅攤,過去買了兩個燒餅回來,遞了一個給張思毅:“吃吧,吃完繼續拍。”
張思毅:“……”
他現在才明白,昨天顧逍說那句“別哭”不是開玩笑的了,他現在真他媽想哭啊!
難怪昨晚顧逍說帶他出差時沒有人提出異議,大伙兒反而還有點如釋重負,偏他這個傻逼還覺得這是個緊俏活兒,瞎激動了大半個晚上——這他媽哪是設計師能幹的?比牛拉犁還累啊!
兩人跟民工似的蹲在路邊,就著飛機上帶下來的礦泉水吃燒餅。
張思毅瞥了顧逍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這人在這種環境下還能如此淡定。
顧逍吃得很慢,也不說話,似乎是在思考,吃完後繼續在記事本上寫了點兒什麼,等張思毅也好了,才帶著他繼續走。
兩人到了那司機說的那個龍頭港,果不其然,由於經常泛洪,地面水系過於發達,雖然沒有下雨,但目及之處有不少坑窪積水。
而且這龍頭港作為該區域最重要的水系,水質卻糟糕得不得了,烏油油的,飄著各種垃圾和浮遊植物,可見汙染嚴重。
張思毅拍了點兒照片,一股沉重的感覺湧了上來。
說不上是哪種沉重,但總覺得和昨天在網上找了一堆現場照片後,冷冰冰地做圖片處理時的感覺格外不同。
那時候的他好像是一個隔著遙遠時空的旁觀者,隻是把做項目當成義務之內的工作;可現在,他從心底裡彌漫出一種想要作為的衝動。
也許是剛才那些居民眼裡希冀的目光,也許是這滿目的淹水髒水,也許是這渾身的疲憊感,讓他覺得,自己已不僅僅是個局外人。
顧逍站在殘舊的河堤邊上給公司裡的人打電話,似乎是在安排景觀規劃部的老大也過來看看現場。
掛了電話,兩人繼續走,從下飛機到晚上五六點,他們除了吃燒餅那十幾分鍾,竟然一直沒休息過。
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總算趕在天黑之前把場地照片都拍完了,張思毅的相機電池也在最後一刻徹底耗盡。
上出租車去賓館時,張思毅感覺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顧逍在手機上搜了一下,讓司機開去老城區,在市中心最熱鬧的地方挑了一家經濟型酒店帶張思毅入住。
張思毅心裡有些埋怨,無境也不缺錢啊,為啥顧逍連住的地方都挑這麼便宜的,累了一天,他們就不能住好點兒的麼?
因為酒店地段好,性價比高,還沒什麼空房。本來顧逍想訂兩個單人間的,卻被告知已經沒了,隻有標準房。
得,還真的湊一塊住了!
進房間放下東西,張思毅本能得想往距離自己最近的床上倒,結果頭昏眼花的,腿一軟就往前撲了過去,下半身沒掛住,張思毅直接從席夢思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床單上還留下了兩隻爪子有氣無力的抓痕。
顧逍被張思毅這死樣逗笑了,吩咐道:“休息會兒,等下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注】
上一章很多人問相機,解釋一下,佳能5D2,外號無敵兔,全畫幅專業級高端相機(也說是全畫幅的入門級),兩個鏡頭,一個是標準配套,一個是長焦鏡頭(拍遠景用),每個鏡頭價格都在一萬左右,保值,一機二鏡的價格約三萬。
第022章 廝殺
說是休息,顧逍也不過讓他在那兒癱了十分鍾, 上了個廁所,洗了個手,就招呼他起來下樓。
張思毅真是累得胃口都沒了,撐著酸軟的腿站起來,整個人直打擺子。如果顧逍不叫他,他能什麼都不吃就直接睡過去。
顧逍也是怕他躺躺就睡著, 才讓他盡快起來。
下了樓,張思毅已經做好了顧逍帶他去沙縣小吃的心理準備, 這大魔王、小氣鬼, 中午隻給他吃個燒餅, 晚上還住經濟酒店,他已經對這次出差不抱任何希望了!
出門後, 張思毅跟在顧逍屁股後面怨氣滿滿地腹誹著, 見對方拿著手機, 看著裡頭的地圖,七拐八拐的,還真帶自己到了一家門面看上去不咋樣的小店。
不過不是沙縣小吃,而是一家沙茶面館,裡頭幾乎座無虛席。
張思毅聞到一股濃鬱沙茶香,混著淡淡的生鮮味,整個人精神一振。
兩人等了不到一分鍾就排到了空位,顧逍點了不少東西,墨魚、豬肚、魚豆腐、鮮蝦、牛筋……價格也不貴,加起來不到六十塊,煮完後盛了滿滿實實的兩大碗。
飢腸轆轆的張思毅眼睛都直了,他之前在海城也去過一家廈門特色風味餐館吃沙茶面,但那碗面跟他眼前的這碗比都不能比!
一勺湯入口,張思毅隻覺得沙茶的顆粒在嘴裡化開,花生醬的香味和沙茶醬的辣味無間融合,侵入每一個味蕾,幸福的煙花在腦海裡“砰砰啪啪”爆開……
“好吃麼?”顧逍問。
“唔!”張思毅抱著熱氣騰騰的沙茶面一頓狼吞虎咽,不知道是不是真餓狠了。此刻他感覺自己在品嘗人間美味,幹了這碗沙茶湯,他就能上天!
“呵呵……”
聽見顧逍的笑聲,張思毅抬起頭來,隻見對方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一雙漂亮的眼眸如黑琉璃似的,在老店昏黃的燈光下,熠熠生輝,滿是溫情。
張思毅一下子怔住了,又見顧逍垂下眼睫,用筷子攪拌著碗裡的面條,款款道:“這家店在是Z市很出名。”
他咽下每嚼兩下的墨魚蛋,輕咳了聲,問:“你來過?”
顧逍笑說:“沒有,我昨晚特地查的。”
張思毅:“……”
所以顧逍昨晚叫自己睡覺時在查的資料就是今晚帶自己去哪裡吃飯?
張思毅不知道該怎麼說,一瞬間,他覺得白天受的苦受的累全都化為烏有了。
完了,他不會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吧?
明明顧逍對他這麼刻薄,早上在飛機上還說他什麼都不是(不是親密關系),可是現在,自己竟然被一晚沙茶面給收買了!
張思毅真是既暖心又蛋疼,狠狠地吃了口魚豆腐,想用沙茶味驅散胸腔中莫名的感性,可還是擋不住心頭彌漫的感動。
顧逍吃了一會兒,問他道:“今天一天場地看下來,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如果顧逍是在吃飯前問他這個問題的話,張思毅估計隻有兩個字能回他——累啊!
但在沙茶面的糖衣炮彈之下,張思毅總算開始轉動他疲憊的大腦:“我感覺那邊環境很糟糕。”
沒錯,同一個城市,Z市的老城區那麼繁榮,新區卻那樣荒涼落敗。
張思毅看著身邊這些小富即安的百姓們,他們寄居在這城市相對熱鬧的一隅,晚上還能出來吃沙茶面,逛逛夜市;可是那邊的人卻隻能在陰暗和泥濘中,裹緊被子,期待明天是個晴天。
政府把那塊地化為新區,對居住在那裡的人來說,或許就是一次救贖,然而現在這拯救的方法卻要他們去思考。
張思毅突然明白下午的那種沉重是什麼了,那是責任感。
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無力地攪了攪面湯,在心裡惆悵地嘆了口氣。
顧逍隻是隨口一問,沒指望他有什麼高深的答案,接著問道:“來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路很堵?”
張思毅搖搖頭,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木木的,發了一路的呆,根本沒精神去管有沒有堵車了。
顧逍道:“Z市的現住人口是500萬人口,私家車是25萬輛,人均擁有車量並不多。”他用手指沾了點兒茶水,在桌上畫了兩個圈,“我們現在在這裡,老城區,那個圈是火車站,城市交通樞紐,”他在中間連了一條線,用茶水點了點線中間的位置,道,“這裡是濱江新規劃區,中間這條路線的交通現狀非常糟糕。”
張思毅發怔,這也是他們需要解決的難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