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遙一把奪過陸潛面前的碗:“不準喝,你先答應我,以後不準叫牛奶遙遙!”
“為什麼?”陸潛露出不樂意地眼神。
一年多的奔波中,殿下來過京城六趟,不敢見哥哥,不敢見母妃,連找薛遙,都發現他府裡有佟家眼線。
舉目無親對一個毫無自理能力的孩子而言,太難熬,殿下發明了一種辦法,把牛奶當成遙遙,把徐掌門當成五哥,這樣就能讓陌生的生活勉強變得好忍受一些。
不隻是忍受,殿下必須習慣無聲無息的牛奶遙遙,因為那個陪他皮、陪他鬧、陪他看不懂這世間的遙遙,終有一天會像父皇一樣離開。
殿下得事先習慣永不斷貨的“牛奶遙遙”,功能性上差一些,但牛奶不會拋棄殿下。
“因為我才是殿下的遙遙!”薛遙吃牛奶的醋了:“牛奶就隻是牛奶!”
陸潛眼裡閃過一絲失落,像幼獸被踩痛尾巴,低頭不再搭理壞伴讀。
兩人在郊外客棧住了一宿,第二天薛遙跟著小胖崽乘船離開。
上船前,薛遙不確定的問了句:“這方向好像不是西北。”
“好像?”陸潛對小伴讀的方向感已經絕望了。
幸好當年大哥回營路上遇到了小伴讀,否則殿下的遙遙就要提前跟殿下永別了。
薛遙立即警惕地收回邁上船的腳,驚訝地問叛逆崽:“你究竟想去哪裡?”
陸潛反問:“你想去哪裡?”
薛遙一指相反方向:“西北啊!你不是要去找劍聖習武嗎?”
“往你指的方向走,就回皇宮了。”陸潛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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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遙路痴的弱點一經暴露,心情頓時緊張,又找不到高德地圖來做個導航,指尖漂移不定,像是失靈的指南針,在剩餘的兩個方向轉動:“反正不該往那裡去!”
“爺去江南。”陸潛伸手握住薛遙手腕,幫他把失靈的指尖調轉向正確的西南方向:“那裡的劍聖不要殿下了。”
“你不回白行山?”薛遙震驚道:“那你去江南想幹什麼!”
那種佳人才子醉生夢死的地方,叛逆崽難道已經學壞了?
“那裡菜好吃。”陸潛實話實說:“巴蜀也不錯,但是路難走,你去不去?”
薛遙:“……”
剛準備教育貪吃崽要有出息,就聽見身旁一個男子大喊起來:“有毛賊!有毛賊!他剛剛撞了我一下,我的銀子都沒了!就是他”
“放屁,誰偷你錢了?有證據嗎?”白淨面皮的青年人氣勢洶洶地反駁。
岸邊等著上船的人先是看了一眼失主,又看了一眼被說成小偷的毛賊,緊接著不約而同地去摸自己的兜。
“我的錢也沒了!”
“抓賊!抓賊啊!”
喧鬧聲一起,那白淨面皮的青年人竟然飛身一躍,踏過擁上來的人群肩膀,飛鼠似的逃跑了!
薛遙皺眉看著那輕功了得的賊人逃跑,回過頭就發現身旁的人不見了,轉頭一找,看見陸潛已經安安穩穩坐上船了。
“你怎麼上船了!我們不能去江南,先幹正事,去白行山習成武藝再想著玩兒!”薛遙站在岸上招手。
叛逆崽紋絲不動,堅決不下船。
“下來呀!”薛遙看船夫催促自己上船,靈機一動,摸了摸口袋,告訴小胖崽:“哎呀,我的錢袋也丟了,一定是剛剛那毛賊偷了,你快下來跟我一起去追賊!”
船夫不耐煩的對薛遙喊話:“算了吧公子,那毛賊是個練家子,沒人追得上,追上了你也打不過他,沒準衣服還被他扒了,去當鋪換錢。”
“誰說我打不過?”薛遙問:“你既然知道他是慣犯,為什麼不報官,那些百姓也都是你的船客啊。”
船夫笑了笑:“我報官,萬一被他知道了,找我麻煩怎麼辦?我說您就別勞神了,剛瞧您上個船還要扶著那位公子呢,這身手,上哪兒去跟那毛賊拼啊?您要真追上了,也隻能抱著那毛賊的腿,哭著求他還錢。”
薛遙剛要回嘴,就聽見陸潛“噗嗤”一笑,居然跟船夫一起嘲笑他!
薛遙立即一個眼刀瞪向小胖崽!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壞崽崽!
陸潛被小伴讀的眼刀瞪得一愣,立即收起笑意,轉頭嚴肅地恐嚇船夫:“你想來一場爺們之間的對決?”
船夫剛剛親眼見陸潛飛身一躍穩穩落在船上,絲毫沒聽見聲響,想是個有功夫的人,是以不敢得罪,扭頭賠笑道:“客官別動怒,小的自己掌嘴。”
薛遙急道:“快點下船吧,那毛賊要跑遠了,殿下擱在我這兒的盤纏也就都沒了,以後還想不想喝三天遙遙了?”
陸潛眉頭一緊,立即飛身上岸,二話不說就朝毛賊離開的方向追去。
薛遙還沒來得及阻止。
船夫急壞了:“唉!你們究竟走不走了?我還要接下一趟呢!”
薛遙揮揮手:“那你請便吧,咱們不走了。”
獨自在岸邊等了一刻,就見陸潛押著那毛賊回來了,身後跟了一群歡呼雀躍的老百姓。
那毛賊雙手被陸潛禁錮在身後,時不時奮力掙扎一下,卻無濟於事,一步步被推搡著,來到薛遙面前。
陸潛說:“他身上沒搜出你的錢袋。”
薛遙:“……”
當然搜不出,錢袋根本沒有丟。
“老子說了沒偷你的!撒手!等我師父來了,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那毛賊叫囂。
薛遙冷冷道:“我的錢袋找著了,原來是放在行囊裡了,但這毛賊偷了鄉親們的錢人贓俱獲,就讓鄉親們送他去官府罷。”
話音剛落,就看見陸潛陡然一抬手,像是要接住什麼。
薛遙想要細看,卻感覺視線開始模糊,緊接著,陸潛身後那群老百姓一個接一個的軟倒在地上,薛遙想說話,卻漸漸意識模糊……
陸潛方才一瞬間感覺到有異物刺破氣流,朝自己襲來,本能的抬手,用食指與中指夾住了一根銀針,剛打算細看,就見站在對面的小伴讀癱軟在地,不省人事。
“師父來了?師父!”那毛賊欣喜地看向四周,身後地少年此刻已經松開他的手,慌亂地朝那倒地的青年衝過去。
“遙遙?!”
第115章
薛遙軟軟攤在陸潛懷裡, 怎麼都搖不醒, 後頸上扎著一根細細的銀針。
“反應挺快嘛,小子。”一個中年男人的嗓音從遠處傳來。
“師父!”那白淨面皮的毛賊立即循聲迎去,走到一個容長臉的黑袍男人身後, 神色討好。
黑袍男人漫步走近, 見那擋住銀針的少年將懷中人緩緩側放在一旁,突然閃電般拔劍朝自己襲來!
小毛賊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黑袍人一把拽住,側退避讓, 堪堪躲過少年快無影的劍風。
“果然……”避過襲擊的黑袍男人眼中露出精光, 換了一副笑模樣,問陸潛:“小兄弟, 你與劍聖前輩是什麼關……”
話音未落,那少年竟然再次逼近出劍,黑袍人沒料到這小子話都不問明白, 就要置人於死地,一時沒來得及顧上自家弟子,扭身避開劍刃,身旁的小毛賊卻被劍刃刺破了肩膀!
那小毛賊捂著左肩傷口驚叫著跌坐在地, 抬頭就發現少年已經一劍朝自己喉嚨刺來!
“住手!”黑袍人急道:“否則休怪老夫不念劍聖情面!”
陸潛仿若未聞, 出劍幹脆利落!
情急之下,黑袍人使出獨門暗器,將那劍尖打歪了方向,趁機上前拉起徒弟, 快步撤退到安全距離。
那少年卻並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旋身又朝自己襲來!
抓著徒弟的黑袍人已經無暇抵擋,慌亂地呵斥:“小子!再不住手,你那朋友可就醒不過來了!”
這句話,終於讓陸潛停下了腳步,劍尖停在黑袍人鼻尖。
那黑袍人大驚失色,心道這劍聖著實是個奇人,教出了顧青遠那樣的徒弟,已經令人膽寒,沒想到,眼前這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造詣竟遠遠超過當年的顧青遠,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老家伙從哪裡挖掘出這麼些練武奇才?
“少俠莫慌。”黑袍人迎著劍尖,露出個淡定地笑:“銀針上並沒有毒,隻是灌入了我派內功,需在五處穴位用銀針灌入內力,便可催醒少俠的朋友。”
陸潛劍尖朝一旁一擺,低聲催促:“快。”
“……”黑袍人發現這小子十分古怪,出事後,什麼都不問就動手,招招致命。
如今他主動求和,這小子也不問他來歷動機,就一個字,“幹”就完了。
簡直是非常不愛聊天了。
劍聖是不是跟隔壁青龍派老掌門待久了,受不了廢話多的人,所以才收了個這麼不愛說話的徒弟?
黑袍人賠笑道:“我也想給您的朋友解穴,但身上沒有帶足銀針,剛剛我這孽徒引起群憤,我想帶他回門派依照門規處置,所以才……”
“回去拿。”陸潛打斷他的嘮叨,劍指那小毛賊:“他留下。”
黑袍人:“……”
真是個非常不好忽悠的臭小子!
能不能讓人把話說完?居然還要留他徒弟當人質!
陸潛一皺眉,劍尖陡然逼向黑袍人喉頭:“愣著做什麼?試試你花招想得快,還是爺的劍更快?”
“沒有!我沒有想花招!”被戳穿的黑袍人抬手誠懇道:“自然是要派人來幫忙的,這裡還暈了一堆人呢,隻是我派離此處二十多裡,一來一回,怕會耽擱少俠朋友的傷勢,萬一留下後遺症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什麼後遺症?”陸潛問。
“每個人不太一樣,多數人不會有事,有的人可能會腿腳麻痺,無法行走。”
陸潛一側頭,看向遠處熟睡的小伴讀。
片刻的沉默。
收劍入鞘,轉身箭步橫抱起薛遙,陸潛轉過身,再次催促那黑袍人:“走。”
二十多裡路,黑袍人越是觀察越是驚嘆不已,那少年抱著個人,輕功都遠勝過他,身後地小毛賊更是被甩得不知所蹤。
本打算路上想辦法套些話,卻不料這小子半點好奇心都沒有,不論他怎麼吊胃口,都引不起對方的關注。
而且,他越是說話,陸潛就越快行路,好像要把他說話的力氣耗費在趕路上,以至於片刻後,黑袍人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到了……”黑袍人一手撐著大門口的石獅子,轉頭氣喘籲籲地對那少年說:“快請進吧……少俠好腿力,這下不會耽擱了,先入堂喝杯茶罷。”
陸潛低頭看一眼懷裡的小伴讀,面無表情道:“快。”
黑袍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少年臉上冷漠地表情實在看不出關切,可他又似乎不希望懷裡人有個三長兩短。
“這位公子是少俠的朋友,還是什麼有用的人質?”黑袍人想試探這小子對懷中人的態度,便說道:“就算有後遺症,也不會妨礙他的神志,人應該能醒過來。”
陸潛垂下的長睫陡然一展,挑眼鎖定黑袍人,一字一頓地開口:“遙遙的腿要是麻了,爺就剁了你的腿,還有胳膊,先剁腳趾手指,往後一天剁一截。遙遙要是醒不過來,你就會被載入史冊,成為大齊第一個——被誅九族的人。”
黑袍人渾身的血一瞬間涼到腳底板,極度後悔自己的試探。
如此幼稚的威脅,從這小子的嘴裡說出來,從他的眼神裡釋放出來,讓人有種這一切絕對會被一字不差執行的感覺。
黑袍人自問這輩子見過不少世面,武林盟主都見過兩任,卻從沒見識過少年這樣非同尋常的駭人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