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的江山這麼遭兄弟嫌棄麼?
陸錦安自幼以江山社稷為己任,內閣好幾位閣臣都是他的師傅,幕僚也都是豪情壯志的愛國之士。
他經常奉命出京,走南闖北,親眼見過百姓疾苦,朝政弊病。所以,天子之位,承載著他所有的理想抱負。
《宋史·食貨志》有雲:“承平既久,戶口歲增。兵籍益廣,吏員益眾……”
說的就是大齊的現狀。
如今大齊安定已逾三百年,人口比太祖稱帝時翻了四倍,軍隊和朝廷都養著一堆闲人吃公飯,國家看似歌舞升平,其實已經有了臃腫暮氣尾大不掉的苗頭,太子認為變法必須施行。
但父皇臨終前的勸阻讓他無法想明白,如果他登基,有了絕對的權力,就不可能控制住自己施展抱負的手腳,所以他也想用七弟那種事不關己的旁觀心態,讓自己冷靜下來,讓弟弟用實權把關,也好遏制自己的衝動。
沒想到,連薛遙今兒都跑來請求他,不要逼迫七弟即位,理由是七弟少不更事。
不更事,哪能忽悠住五大藩王來京馳援?
不更事,又怎麼會秘密聯合大臣假意倒戈?
陸錦安兩天前跟陸潛談過一次話,就是特意拿出自己的變法手稿,讓弟弟給出意見。
陸潛當時還不知道哥哥想把皇位的鍋甩給自己,所以很用心的看完手稿,老實巴交的告訴大哥:“此法不可行。”
好在陸錦安早就習慣了弟弟這種直言不諱的說話風格,所以不惱,耐心地詢問為什麼不可行。
沒想到,弟弟居然說出一句跟父皇臨終前差不多的話——絕不能以權力幹預民間交易。
陸錦安說,老百姓受富戶高利盤剝,是一種不公平交易,一旦遇到自然災害,就隻能用土地抵債,失去立身之本。
陸潛卻說,公不公平暫且不論,但這是自由交易,富戶之間也有競爭,農民借貸前算好了得失,雙方在交易時至少有平等的王法保護,官與商爭或官與民交易,從根本上就失去了平等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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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災害屬於意外事件,如果想減輕意外帶給農民的損失,新法可以指定特殊災害相關的政策,這種偶然情況下,可以立法保護農民田地,但不能代替富戶給農民放貸。
陸錦安問:“你怕新法倉部的監督力度不夠,官員利用權力打壓富戶?這一點我之前已經想過了,這個倉部獨立於所有部門,直接由我監督,不需要從地方往上級層層疏通。”
監督不頂用,陸潛認為,山高皇帝遠,賬面上作假太容易,退一萬步講,就算監督得住幾個官員,能監督得了老百姓嗎?
在民間遊蕩的這一年多,陸潛發現,貪汙舞弊這些弊端,並不止出現在朝廷之內,也出現在老百姓之間。
大齊的子民多數習慣鑽空子走門路,上個私塾,窮人富人都爭著偷偷給夫子塞銀子,想讓自家人多佔點別人沒有的便宜。
多數人骨子裡都希望不公平,讓誰去監督?監督有用嗎?
陸錦安皺眉,這麼說,那貪汙舞弊永遠都杜絕不了。
陸潛說,是杜絕不了,但可以減少,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如果能增強國力,藏富於民,讓王法竟可能保護而不是壓迫守規百姓,百姓的教養和對公平公正的意識,就會自然提高。
這天的談話,沒有得出一個雙方認可的結論,但還是讓陸錦安對弟弟刮目相看了。
他認為陸潛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呆傻,至少大方向抓得很準,確實能夠替他把關,所以最終他向陸潛提出即位的建議。
然後弟弟就用輕功飛速逃回南三所了,鞋都跑飛了。
“七弟有這個能力,你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陸錦安駁回薛遙的反對。
薛遙急道:“就算殿下有這方面能力,可他的性格也不適合成為君王,您是了解他的,如果政務繁忙……”
“尋常政務內閣可以替他分擔。”陸錦安不容反駁地注視薛遙:“況且,這是父皇的意思。”
薛遙無功而返,不知不覺又厚著臉來到南三所,不顧太監的阻攔,進去找小胖崽。
理智告訴他,應該對現在的陸潛保持敬畏心,本能卻讓他想到小胖崽就大腦一片空白,隻想捏小胖臉緩解焦慮。
這樣不知死活地闖進偏殿時,薛遙發現沒有人。
走進裡屋,看見小八仙桌上,放著一堆行囊,有一隻打包一半的行囊裡,東西露出來了,都是罐裝的蜂蜜和甜糕。
薛遙一瞬間就猜到了小胖崽的密謀。
這家伙絕對是打算“攜蜜私逃”了,不想當皇帝,想躲躲風頭,怪不得不讓人進來!
“被發現了?”身後傳來陸潛帶一絲戲謔的嗓音。
薛遙一激靈,轉過身,看見陸潛微眯著眼睛注視著自己。
安靜的偏殿裡隻剩下薛遙的心跳聲。
隻有片刻的猶豫,薛遙就故作淡定地轉過身,走到八仙桌旁,把小胖崽沒打包好的那隻包裹打包好,打一個精致的結,淡定地抬頭問陸潛:“現在我們要去哪兒?”
薛遙已經被迫陷入了陸潛的陰謀,隻能選擇揭發或加入,身為小伴讀他決定主動加入。
這樣良好的投奔態度陸潛應該領情,並接受“我們”這個詞,帶他一起逃出皇宮,躲避這陣即位風波,最好再去拜訪劍聖讓他老人家原諒受了刺激的崽崽叛逆期。
這就是薛遙機智地說出“我們要去哪兒”的深意。
陸潛也抓住了這個重點,一歪腦袋疑惑地反問小伴讀:“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當然是“我們”,和禿兔的二人世界
第114章
“就是我們。”薛遙快步走到陸潛面前, 神色鄭重地說:“殿下溜出宮總得留個字條讓大家安心, 我可以替殿下寫這個字條。”
陸潛一勾嘴角,露出個料事如神的笑,從袖袋裡掏出已經準備好的字條遞給小伴讀。
薛遙接過來一看, 上面寫著——“兒臣習武。”
“殿下確定隻留這一張字條嗎?”薛遙抬頭神色沉重地告訴陸潛:“如果隻留這四個字, 殿下最好再也不要回宮了。”
陸潛疑惑:“為什麼?”
“因為如果隻留這四個字,下次回宮, 殿下的耳朵會被汐妃娘娘揪掉。”薛遙憐憫地注視著傻崽,溫柔道:“殿下以後就隻剩一隻耳朵, 再也不是俊俏的殿下了。”
陸潛微斂的笑眼, 瞬間嚇得睜大了。
“沒錯,耳朵肯定保不住, 那還算好的,我隻怕……”薛遙露出更加悲憫的眼神。
“怕什麼?”陸潛微微蹙眉,已經想不出什麼事比不俊俏的殿下更可怕了。
薛遙捂住嘴, 哽咽著開口:“隻怕殿下的腦袋也要被大哥打掉!”
陸潛倒吸一口涼氣,緊張地反駁:“母妃和大哥下手都輕輕的。”
“那是因為殿下還算乖!”薛遙目光一凜,用“不聽話大灰狼就把殿下吃掉”的眼神恐嚇道:“以習武為由自作主張離宮出京,會讓娘娘和大哥氣壞了的!”
陸潛垂下眼, 長密的眼睫半遮著流轉不安的茶色眼瞳, 很是猶豫。
薛遙再接再厲地恐嚇:“殿下想留下左耳朵還是右耳朵?”
兩隻耳朵都舍不得犧牲,於是,殿下跟狡猾的小伴讀達成協議。
薛遙親自執筆留下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陪小胖崽一起溜了。
要了解叛逆青少年的內心, 就要先走進叛逆青少年的生活。
薛遙陪胖崽胡鬧這一次,就是想看看,崽出宮後都做些什麼。
出城後,薛遙被陸潛帶去了郊外一家食肆。
陸潛把一串銅板拍在桌上,跟老板娘要一份“四天遙遙”。
薛遙整個人都是懵逼的,難以想象這京城郊外,居然有一家食肆裡,有一道菜名叫“四天遙遙”。
小胖崽是因為愛吃這道菜餚才點這道菜,還是因為喜歡這個名字而點這道菜?
薛遙迫不及待想看看這道菜的真面目。
不久後,老板娘拎著四壺剛擠出來的牛奶上桌了。
薛遙看著桌上的牛奶:“……”
“四天遙遙”這道菜,居然是“四天份的牛奶”麼?
忍著掀桌的衝動,薛遙咬牙切齒地看向小胖崽:“這菜名,是殿下自己取的吧?”
正在給陸潛碗裡倒奶的老板娘聞言笑了,轉頭對薛遙說:“我還第一次見這位小哥帶朋友來咱們店裡呢!”
薛遙笑著點頭道:“我家離得遠,從前沒來過,請問店家為何將這四壺奶稱作‘四天遙遙’?”
老板娘聞言捂嘴一陣笑,解釋道:“這位小哥頭一次來咱們店裡時,我正在給客官添奶,她就站在我身旁不動了,指著奶壺說‘給爺來一天遙遙’,我好半會兒才明白,這‘一天遙遙’指的就是一壺奶,後來小哥又來過京城幾次,每次都來咱店裡要它個幾天遙遙。”
薛遙心情十分復雜。
老板娘好奇道:“您是這位小哥的朋友?”
我就是遙遙,薛遙心想,但隻是微笑著點點頭。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咱這地兒都找不出一個像你們這樣標致的人,今兒倒叫我看見倆,公子,這位小哥家也住在京城嗎?”老板娘見薛遙是個容易交流的人,頓時欣喜極了:“誰跟這位小哥搭話他都不理人,多少客官姑娘向我打聽他呢,他來一次咱店裡,生意得好上兩三月,也不知他下回來又得到幾時。”
這話讓薛遙不大反應得過來。
姑娘們打聽小胖崽幹什麼?
想捏小胖臉嗎?
轉頭茫然看一眼身旁俊美無儔的陸潛,薛遙腦中根深蒂固的形象,終於清醒了一些。
好吧,必須認清事實,這隻龍傲天已經趕在□□年齡到達前,成功脫肥了,可以吸引小姑娘注意了。
陸潛很討女人喜歡,原著中最落魄的流亡時期,都迷倒了一片迷妹。
女人對於這種又帥又神秘(交流障礙)的高冷天然呆,有著奇怪的好奇心。
看原著時還覺得不合理,因為陸潛屬於有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薛遙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小姑娘上趕著無私奉獻照顧他,直到來到這個世界,跟小胖崽相處後,才真實的理解了那些姑娘的行為。
薛遙根本照顧得停不下來啊!
這隻龍傲天身上有種獨特的天才氣質,生活中卻又總帶點幼氣的笨拙與無助,讓人忍不住想要填補他那點缺憾,保全他的完美,久而久之居然就習慣性付出了。
不知道養崽是不是會上癮,反正薛遙已經中毒太深了!
因為不能透露陸潛的身份,薛遙隻嘻嘻哈哈跟老板娘搪塞過去,然後自己伸手去拿奶壺,卻被陸潛的手按住了。
薛遙不服氣地看向小胖崽:“殿下不給我喝嗎?咱們帶了這麼多盤纏,又不會不夠花,幹嘛這麼小氣!”
陸潛把自己碗邊那壺奶提到小伴讀面前,嚴肅地提醒:“那‘三天遙遙’,留著路上喝。”
“誰讓你把牛奶說成遙遙了!”薛遙氣鼓鼓,簡直跟桌上其他三壺遙遙氣得一樣鼓。
陸潛不明白小伴讀為什麼瞪自己,想了想,從“三天遙遙”裡拎出“一天遙遙”,大方地送給小伴讀。
“我不是要奶喝!”薛遙很不甘心,覺得自己這十多年來對小胖崽來說,就是最愛的食物而已。
不行,生氣!
背過身等小胖崽哄。
薛遙一段時間沒動靜。
轉頭一看,小胖崽已經專注地開始往奶裡加蜂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