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包圍皇帝的是祭祀儀仗隊,身後還跟著近兩百人的樂隊, 這簡直是刺殺最佳時機。
陸錦安為了防範三皇子的人, 在皇帝出宮門到天壇這一段路,布置了天羅地網般的禁軍防備。
*
冬至這天, 似乎比往年更冷,薛遙陪同五崽六崽在尚書房等候皇帝安全回宮的消息。
這一年來的壓抑讓兩隻崽比從前寡言許多。
薛遙看著窗外,搓著冰涼的手, 心想往年這時候,小胖崽的臉就會變成他的小手爐。
不論天多冷,他的小胖崽都是暖和的。
胡思亂想中,薛遙發現有一隊巡邏兵已經路過院門外五次了, 是同一隊巡邏兵, 領頭的長相他都快記上了。
薛遙立即將這古怪的情形告訴五皇子。
五皇子說:“宮裡的禁軍護衛,大半都被大哥調去保護二哥了,咱們這片地兒,可能隻剩下這一隊守衛巡邏。”
薛遙覺得不正常:“從前人多的時候, 都沒有巡邏兵如此頻繁的路過尚書房。”
六皇子一聽就反應過來:“怪不得總覺得哪裡不對,這隊巡邏兵隔一會兒就路過一次,好像是專門繞著咱們尚書房轉圈似的。”
這話讓薛遙心裡一咯噔,轉頭看向窗外的院門。
不久後,那隊同樣的巡邏兵,果真再次路過。
薛遙立即回頭低聲對二人說:“咱們得離開這裡,等他們再次路過南門,咱們就從西邊窗口逃出尚書房,去校場找張四,讓他帶我們逃出宮。”
“這些巡邏兵是什麼人?”六皇子緊張地問。
Advertisement
“肯定不是宮裡人,他們的跑步姿勢跟禁軍不同。”五皇子已經看出了端倪。
薛遙隻看出這隊人的鎧甲不合身,這群人挑了這麼個守備空虛的時機假扮禁軍,多半是三皇子搞的事。
必須甩掉他們!
等到那隊巡邏兵再次路過南邊窗口,薛遙帶著兩隻崽翻過西窗,來到院子西邊。
院子圍牆高足有十尺,好在五皇子一身輕功已經練得不錯,不算困難的翻上牆頭,把輕功略遜一籌的六皇子也拉上去。
兄弟倆一起拉著薛遙翻過圍牆,朝練校場奔逃。
*
辰時初刻,祭天已經進行到行初獻禮。
祭壇就在設在三層高的天壇上,皇帝站在頂層中央,周圍有數十人,成排站在漢白玉欄杆前。
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裕王,站在皇帝東側兩排隊伍之首。
以往祭天,並不會在祭壇周圍布置禁軍,這一次情況特殊,為了確保安全,陸錦安讓層層禁軍站在下兩層祭壇欄杆內,拱衛皇帝。
陸錦安站在裕王身後第二排隊伍,從皇帝出宮門,步行至此,他一刻都沒放松警惕,警覺地目光越過周圍的禁軍,時刻觀察遠處有沒有異動。
在這片詭異的安靜之中,突然炸響的刀刃出鞘聲,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站在天壇第二層的一位高等護衛突然飛身躍上祭壇,朝皇帝揮刀砍下!
在這場出乎意料的刺殺中,發生了更加令人費解的事——
裕王竟然比太子先一步上前救駕,並且赤手空拳攔下了能一個打他十個的高等護衛,保護了傀儡皇帝的安全。
陸錦安都比他慢了一步,其他禁軍護衛又比陸錦安慢了一步,叛變行刺者竟然被老三當場拿獲。
皇帝一臉錯愕,站在“護駕有功”的三弟身後。
陸錦安蹙眉捏緊了拳頭,他已經猜到三皇子幕後指使者的陰謀了。
果然,被抓獲的行刺者當場招供,說陸錦安指使他行刺皇帝。
這可笑的栽贓,連周圍的禁軍都不信,所以護駕有功的裕王命令護衛拿下睿王時,擠滿禁軍的天壇無一人動彈。
陸錦安臉上無甚表情,隻是平靜地告訴老三:“湖廣總督已經帶人包圍了京城,你舅舅佟寧昭上個月已經奉命抵達抗倭前線,顧不上你了。”
說完,陸錦安下令將行刺者和老三一起捉拿候審,禁軍護衛立即聽命,拔刀出鞘!
然而,其中一部分護衛的刀尖突然一轉,刺向身旁護衛的胸膛。
被偷襲的護衛手中長刀滑落,鏗鏘墜地,透過胸前彌漫的血霧,錯愕地看向偷襲自己的兄弟。
鮮血淋漓的刀尖拔出胸膛,一群護衛帶著這樣迷茫不解的眼神,倒在了地上。
禁軍裡有三皇子的奸細!
陸錦安見勢不對,閃電出手,奪過身旁不知是敵是友的禁軍長刀。
老三卻也早有準備,拉著皇帝後退幾步,立即有一隊禁軍擋在他跟前,刀尖指向陸錦安!
外圍的禁軍紛紛拔刀,當中有陸錦安的人,也有裕王的人。
一陣慌亂中,不知是敵是友的禁軍都朝後退散,以免遭到偷襲,無人去管皇帝死活。
“大哥,你可真是賊心不死,竟然在祭天之日,故意安排禁軍層層包圍皇上,趁機叛變行刺!”老三露出怪笑。
陸錦安神色從容:“老三,束手就擒吧,我猜到你今天會動手,你隻收買一群禁軍還不夠,城外有八萬將士候命,你的錢,不夠讓這些禁軍叛徒替你賣命。”
“諸將士聽令!”不等他回應,陸錦安目光一冷,對眾人下令:“京城已經被包圍了,受逆賊裕王蠱惑者若及時悔改,則既往不咎,活捉逆賊者賞萬金,封輔國將軍!”
這恩威並施的一句話,讓刀尖指向他的叛變禁軍,神色變換不定。
三皇子卻不緊不慢地冷笑一聲道:“八萬兵馬,值得大哥顯擺成這樣?這點人馬,恐怕連城門都攻不破吧?”
陸錦安冷冷道:“你睜開眼看清楚,守城禁軍已經全數奉命來此護駕了,誰能抵擋城外兵馬?”
“沒錯,還真是謝謝大哥成全了。”老三笑道:“現在九門城樓之上,沒有一個禁軍,全都是我舅舅佟寧昭的將士。”
“不可能!”站在他身後地皇帝急道:“佟寧昭上個月已經奉旨出戰了。”
老三轉頭對二哥笑道:“陛下,事有緩急,您身邊有這樣的逆賊,佟將軍當然得先清君側,再奉旨抗倭。”
皇帝臉色一白。
“不知咱大齊十五萬精銳佟家軍,能不能擋住大哥那八萬沒打過仗的烏合之眾?”老三笑容陡然一收,眼裡殺氣畢露,厲聲下令道:“給我拿下睿王!”
“誰敢!”陸錦安一提刀尖,目光緩緩掃視一圈,包圍他的叛變禁軍被那目光逼退一步。
“還愣著做什麼!”老三咆哮道:“佟將軍十五萬兵馬駐守城門,此時早已殺盡了那八萬叛兵,你們也想當睿王的叛兵,死在佟家軍刀下嗎!”
一群禁軍聞言再無猶豫,揮刀同時襲向陸錦安。
祭壇上的皇帝朝著臺下禁軍呼喊,命令他們保護睿王。
老三緊跟著威脅道:“逆賊蒙蔽聖聰,行刺者已經供出睿王謀反罪證,誰敢輕舉妄動,以叛國罪論處!”
陸錦安以一敵眾不佔優勢,亂刀之中,陡然感到身後寒氣接近,轉身揮刀格擋,打落一根箭矢!
他這才看向弓箭射來方向,竟發現有弓箭手埋伏在不遠處的屋頂之上。
陸錦安心下一驚,急忙看向四周屋頂,沒來得及確認共有幾處埋伏,箭矢就從三面射來!
“嗖嗖”一陣銳鳴——
“大哥!”皇帝嘶聲竭力地呼喊,卻已擋不住朝陸錦安後心射去的利箭!
“叮”的一聲悶響!
陸錦安打落兩隻箭矢,後背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轉身一看,發現那隻躲不過的暗箭,竟然已經墜落在地,折成兩半。
“什麼人!”裕王沒看清那隻本該刺入大哥後背的箭矢是如何被擊落,一種不詳的預感讓他轉身抓住了皇帝,以此要挾未知的來人。
再回頭時,他竟發現一個身穿鎧甲的將士站在面前,背對自己,面朝陸錦安。
陸錦安看見對面突然出現的人,漸漸睜大眼睛,面色驚詫。
周圍禁軍護衛被這突然出現的身影驚住,剛要提刀上前,卻被裕王制止。
因為老三已經認出眼前人那身眼熟的鎧甲,屬於舅舅的佟家軍,他大喜過望,快步上前問道:“城外那群廢物,已經全數殲滅了?”
“城外的廢物?廢物不都站在城門上麼?”那身穿佟家軍鎧甲的修長身影緩緩轉過身,一雙內勾外挑的妖異淺瞳裡,映著老三漸漸錯愕扭曲的臉。
“你……你這蠻夷雜種還沒死?!”時隔一年,裕王幾乎認不出眼前比自己高出半頭的少年,竟然是他失蹤一年多的七弟陸潛!
那陌生的危險氣場讓裕王不住戰慄,他後退兩步,想去抓住皇帝,卻見陸潛一抬手指。
他的腳踝瞬間像是被石子砸中,一個不穩,單膝跪在陸潛面前。
“護駕!”裕王伸手抓住身旁禁軍護衛的褲腿,一種莫名的戰慄感,讓他恨不得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擋住來人。
他似乎忘了在場數千禁軍都受他掌控,一個勁地大喊:“去!去東直門召佟將軍來護駕!”
被擋在幾步外的陸潛輕聲開口:“佟將軍來不了了,三哥沒認出這身鎧甲?”
裕王一驚,此刻才發現這身鎧甲為何如此眼熟,能讓他一眼認出。
這分明就是他舅舅佟寧昭的鎧甲!
“不可能!八萬烏合之眾,拿什麼跟我舅舅打!”
陸潛一歪腦袋,神色疑惑地開口:“再加上五地藩王呢?三哥重用馬大人,讓皇叔們好失望。”
裕王剎那間臉色慘白!
幾個月前,倒戈的太子黨馬秋明向裕王告密,說睿王密謀與眾藩王裡應外合。
裕王因此以皇帝的名義削減藩王勢力,還把這口鍋扣在陸錦安頭上,謊稱皇帝是受睿王指使,決議削藩。
如今陸潛這一句話才讓他驚醒,那馬秋明根本是假意倒戈!與這藏身在外的小雜種裡應外合,讓藩王的矛頭全部指向了他!
“不可能……來人……來人……給我拿下!”裕王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唾沫橫飛的咆哮:“給本王拿下逆賊!”
禁軍們剛要上前,四面八方忽然傳來號角聲,與數不盡的嘶喊馬蹄聲——
“清君側!靖國賊!”
“清君側!靖國賊!”
……
將士們的嘶喊聲愈來愈近。
裕王震驚的看向周圍,黑壓壓的人馬,從四面八方包圍了祭壇!
“他是國賊……”裕王釀跄這站起身,狀若瘋癲的指向寧王陸潛,厲聲咆哮:“他是國賊!他是國賊!”
“朕以菲薄,紹承祖宗丕業二十七載,宵衣旰食,圖臻至治……”
陸潛神色變得冷靜,盯著裕王,一字不差的沉聲背誦先帝遺詔——
“長子英姿厚德,上遵祖訓,下順民情,原應即皇帝位,卻因救駕音訊全無,暫且改立賢皇子寧王為儲,文武群臣協心輔佐……”
陸潛眯起雙眼,一字一頓地念完最後幾個字:“共保宗社萬萬年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