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家裡難搞。
尤其是要怎麼跟江儷坦白這件事。
江儷是肯定不會相信他什麼晚分化,沒發現自己是Omega的這種屁話。
他就隻能從初一跟老秦換血樣這件事開始提起。
要是再被江儷知道他這幾年還打C型抑制劑……基本他就可以被江儷打包出門扔進垃圾桶了,老秦以後也別再想到他家來玩。
江淮想想就很他媽的頭疼。
“我怎麼跟我媽說?”江淮蹲在衣櫥前,最低格放著一個手提式的白色冷藏櫃。裡頭的抑制劑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被用過了。
薄漸蹲在他身邊,拉開冷藏櫃:“你別擔心。阿姨不是說無論你選擇什麼,她都支持你麼?”
“支持個屁。”江淮掀唇:“要她知道我是Omega,還打了四年抑制劑……你也知道,還一起跟我瞞著她,在高考結束前我可能就跟你見不了面了。”
薄漸:“……”
薄主席扭頭,神色自若道:“那就別說了。”
江淮:“……我怎麼不說?”
薄漸:“學校那邊我去聯系,先瞞著她,等高考結束以後你再告訴咱媽你是Omega。”
江淮靜了會兒。
其實他也正有此意,就是沒地方去找學校,讓老林看見體檢結果別給他媽打電話。
“這樣也行,其實我也不大想現在和我媽說,但還有個事我想跟你說……”江淮難得主動勾住薄漸肩膀,倆人蹲衣櫥前頭,江淮從旁邊勾著他脖子,要說悄悄話似的:“就是您少他媽隨地撿媽,誰你媽,那我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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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主席:“……”
二中學禮樓後頭栽了許多銀杏樹。
四月份,圓鈍的小綠扇子伸展開,樹底的青草冒出來。
天暖和了。
老林找人在教室後黑板上用白粉筆寫了個相貌端莊的大字倒計時,是離高考還有多少天。每天早自習,那個數都會減一。
近五月份,幾乎每天都切身可感,今天比昨天更暖和了些。仿佛夏天也有跡可循,近在眼前。
高考是種炎熱的味道。
天愈熱,高考的味道就愈重了。
一模成績下來,江淮超常發揮,考得前所未有的好。
他把那個分數,也記在了“小江暑假計劃”的背面。
像T大近在咫尺。
江淮想,如果他高考成績能再比一模考得更高一些……他夠得著T大。
二模的考場安排是按一模考試來的。
江淮上高中,將近三年,到現在,第一次進1號考場。
普通的教室考場隻有三十個人,但1號考場是階梯大教室,有一百個人。一排貼了十個考生號,一共貼了十排。
從0001到0100。薄漸在第一排最左邊的位置,江淮在第七排最右邊的位置。
從40號考場考到1號考場,已經實屬三個級部都難得一見的“進步模範”了……但江淮還想離薄漸那個位置更近些。
他想,就一定去做。
中午午休,江淮基本沒再回過宿舍。
二輪復習是專題復習,其實從一輪復習開始,江淮就有個本子,本子從多少頁到多少頁是哪科,用標籤紙貼著分類,本子紙上從必修一到最後一本選修,依課本、依單章地記著他哪個具體知識點沒明白,需要問,又有哪個知識點明白了,但是做題老是錯。
徹底弄明白了,就把這張紙撕下來。
江淮一直沒覺得自己整理錯題整理得多,但到二模考試收拾考場前,他才發現他物理錯題本都用完了兩本108頁的活頁本。
不過他字大,整理錯題都寥寥草草,也空隙大,江淮還是覺得其實沒抄幾道題。
學校發高考體檢單的時候,剛好二模考完兩個星期。
後黑板上的倒計時寫著“30”。
二模江淮考砸了。沒別的原因,就是題正好不會……語文考得最爛,原本江淮好不容易把語文拔到一百二了,這回二模又付諸東流水,沒考完,答題卡還沒往上交,江淮自己都給考笑了。
果然成績下來:一百零八。
二模發卷子那天星期五,天陰了一上午。
二模前一個星期,江淮都基本沒和薄漸說過話。沒矛盾,就是他忙,薄漸也忙。他幾乎天天都呆在教室,中午不回宿舍,晚上回宿舍刷題刷到快十二點,薄漸在準備一個什麼校外的活動,天天準備材料,有時候課都不能按時來上。
早自習出的成績,和江淮預想的差不多,他考得很爛。
但他倒沒覺得難過,隻覺得什麼悶在胸口,壓得他喘不上氣。
薄漸還是年級第一。但薄漸連成績單都沒去看,趕著又請假出學校了,到下午第一節 課才回來。這是江淮第一次見薄漸上課睡覺。從前薄漸上課不聽課是真的,可手頭也有在做的事,這是江淮第一次看見薄漸上課睡著了。
這是節英語課,英語老師沒管薄漸。
上高三前,他們班英語老師就說過:“如果你們誰能考試穩定在一百四十五,上英語課你們愛幹什麼幹什麼,因為你們這些能考到一百四十五的同學,再想提高分數,就不是我上課能教到你們的了。”
江淮一邊心不在焉地在卷子上整理短語句式,一邊覷薄漸。
薄漸昨天沒回宿舍。
少年肩膀已經很寬闊,把襯衫肩膀那兒撐得很整齊,額頭抵著手臂,江淮看不見他的臉,隻看得見一截耳朵。
坐最後一排,江淮沒忍住,臨下課前,伸手摸了摸薄漸的頭發。薄漸的頭發比他短,也比他硬。
到中午放學,雨就傾盆下下來。
到第一節 課雨勢才漸弱,教室外哗啦啦地響。還有老師講題的聲音,隔壁班講題的聲音。
江淮剛把手搭在薄漸後腦勺上,薄漸就抬手,把他扣住了。
他一頓:“你醒了?”
“沒睡。”薄漸的聲音有點啞。他撐起頭來,側頭看著江淮:“上課太吵了,沒睡著。”
江淮:“……”
那還能讓英語老師閉嘴,給您倒地方睡覺不成?
薄漸牽著江淮的手,把手搭在自己膝蓋上。他小聲說:“累。”他又問:“你累不累?”
江淮沒說話。他低頭看著薄漸好看的手,聽著外面雨聲淅淅瀝瀝。“下節課出去放松一下?”他抬眼問。
“怎麼放松?”
“你想怎麼放松?”
“下節課上數學。”薄漸說。
江淮挑出個笑:“翹掉就好了。”
雨還在下。
“砰——”
籃球摔在地上,濺起細細密密的水花。
雨滴漸小,漸細密,末春初夏的雨還是冷的,卻不砭皮。
才下午三四點鍾,但教學樓都點起了一盞盞燈。透過蒙著水滴的窗看,天是昏黃的。
江淮去換了籃球衣和短褲。
薄漸什麼都沒換,依舊穿著校服襯衫和校褲。但換不換,也區別不大,出來不過十幾分鍾就從頭到腳淋湿了個透。江淮想不通為什麼要在雨天出來翹課打球,也可能沒必要想通……隻是他樂意。
下雨天,籃球場空無一人。
球聲混著雨聲。
他仰著下颏,勾手把球投給薄漸,他感覺有雨水沉在他睫毛上,抹了抹眼:“要今天不下雨,就帶你出去一塊玩跑酷了。”
薄漸接過球,站在三分線上把球投進籃筐。他沒轉頭,輕笑道:“找你去開房,你不願意,非要陪我出來淋雨。”
“……滾。”江淮眼皮微抬:“誰他媽跟你翹課出去開房,你有病吧?”
“學習累,但和你上床不累。”
“……”
江淮沒再說話,從旁邊球筐撈了個籃球往薄主席臉正中扔過去了。
翹了第二節 課。
但第三節 課上課鈴響,江淮也沒回去。
雨愈下愈密,打下幾葉剛冒出來的綠葉。
江淮從頭到腳都澆透了,薄薄的球號服緊貼在皮上,他手臂都冰涼,襪子湿到腳底。他跟薄漸滿場跑,有時候他守薄漸攻,有時候他攻薄漸守,有時候也不跑,就站在三分線外一個球一個球地向球框投。
但心髒滾燙,有什麼被拋之腦後。
壓抑著的,不安分的,讓人喘不動氣的。
其實江淮一直想試試他和薄漸誰體力好。
但大概是薄漸比他久一點,也可能是他跑得比薄漸多,臨第三節 課下課,江淮終於跑不動了。雨水細細地凝成小股,從路縫淌過,淌進下水道。
他直接坐到地上了,很深地喘氣。
他辮子好像都湿了,江淮感覺那撮頭發黏在他脖子後頭。
薄漸投進一個球,沒再去撿,向江淮走過來。
他渾身也湿透了,白襯衫湿得半透明,貼在胸腹前。
他向江淮伸手,江淮搭住,卻把薄漸往下拉。薄漸蹲下來,江淮扭頭,剛想問薄漸“打快倆小時球,你真不累嗎”,薄漸低下眼,勾過他下巴接吻。
雨聲密集。
江淮嘗到薄漸唇上的雨水。
體檢單是老林開班會,在講臺上挨個叫名,一張張發下來的。
發完體檢單,江淮不出意料地被老林叫走了。
江淮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老林一臉五彩紛呈的表情。
老林開頭第一句話,重復三遍“你”,才組織出語言,表情復雜地說:“你……你體檢結果出來了,檢測你是Omega……江淮,這件事你之前知道嗎?”
何其滑稽,在校園網各種Alpha評選貼裡榮登榜一的Alpha……怎麼會是個Omega???
這簡直就是把全校師生的智商都按在地上摩擦。
尤其高一那年,居然還傳出件江淮要強制標記Omega的學校醜事……一個Omega要怎麼標記另一個Omega??
林飛寧願相信這是醫院填檢測結果填錯了。
校方因此反饋……四月中又對江淮同學進行了一次單獨的血樣抽取,但檢測結果依舊是Omega,且是早就分化的Omega。
江淮表情沒變:“知道。”
林飛:“……”
“你知道多久了,什麼時候的事?”他問。
江淮稍頓:“不方便透露。”
林飛:“……”
林飛:“這是件大事,既然你之前性別登記錯誤,這幾天就要去找學校學生工作部把學生信息全都改了。”
“嗯。”
林飛:“另外我接到學校通知,說你因為家庭原因不方便學校聯系家長……那這件事學校就暫不替你通知了,性別檢測失誤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跟你高考沒關系,但跟你人生有很大關系,必須跟家裡人說。”
“嗯。”
林飛又皺著眉想了想,想大約是沒有要說的了,松出口氣:“行,回班裡上課……”
江淮剛要“嗯”,林飛忽然停住了,盯著江淮:“你舍友是薄漸?薄漸不是Alpha嗎?”
江淮:“……”
紙包不住火,考生體檢結果原則上是保密的,但畢竟測量項目都不是多私密的方面……出體檢單當天晚上,校園網多了個帖子:
“我操??????魔法世界?江淮是Omega???”
主樓:“真就離譜唄?體檢單下了,江淮Omega??江刀是Omega??”
“劫:前、前排佔座?”
“山泉水:?”
“考不到600不改名:???”
“你爺:@管理員,造謠刪帖了。還江淮Omega,你倒不如說你媽是Alpha,爺還能相信你是從垃圾堆裡撿來的。”
“本人勿擾:我靠?真假?我去問問主席。”
“檸檬水:有一說一,我也不是來黑主席的,但你來開貼說主席是Omega都比江淮是Omega有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