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漸:“……”
今天出來逃課,江淮很有先見之明地把手機關了全靜音。
他隨手拿出手機看了眼……七通未接電話,十四條未讀消息。江淮又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揣回了兜裡。
薄漸瞥了眼:“快十點了。”
江淮冷眼旁觀苦苦掙扎不到終點線的其他選手,沒有說話。
“準備什麼時候回學校?前桌?”薄漸問。
薄漸問他什麼時候回學校,江淮想的卻是“操啊這逼他媽的終於不瞎幾把叫我了”。江淮聳了聳肩,沒看他:“你愛什麼時候回什麼時候回。”
薄漸慢條斯理地說:“我要帶你一起回去。”
江淮:“我回不回去關你屁事?”
“把你一個人留在校外,”薄漸垂眼,“我良心有愧。”
江淮:“??”
你有個屁的良心有愧。
薄漸毫無真心誠意地嘆了口氣,用一種“這一屆前桌真難帶”的語氣說:“我總不能不管你,不然你一個人在校外要怎麼辦。”
江淮:“你是不是不怕死?”
薄漸:“我是在勸你向善。”
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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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點線就是放遊戲道具和獎品的這一排桌子。江淮被薄漸煩得不行,轉頭去了桌子另一邊,和薄漸隔了三張小學生課桌的距離。
柳老師就在這邊。她見江淮過來,笑了笑:“你們兩個還真默契。”
默契個屁。江淮想。
他覷了眼邊上的糖袋:“我們算是小組第一麼?”
柳虹:“算。”
江淮又問:“第一的獎品是一袋巧克力麼?”
“是啊。”柳虹看出江淮的意圖,笑道,“獎品等到運乒乓球都比完了就發。”
“……哦。”
但江淮是第一組,還有三組沒上場,遠得很。
江淮屈腿坐到了地上。他有點後悔沒把滑板帶過來,在這兒等著太無聊了。
阿財在家沒有向他提到過交了什麼朋友,但也沒有說誰欺負了她。江淮在終點線遠遠地看見坐在小馬扎上的阿財周圍蹭過來幾個小同學找她說話。
其實如果阿財有朋友的話,就不需要他陪著了。
但阿財不喜歡交朋友,也不喜歡多說話。阿財喜歡一個人呆著,塗塗鴉。
上個學期末,江淮給阿財辦了轉學。江淮放暑假的最後一天,阿財沒有學可以上,江淮就把她帶到學校來了。
臨放學走的時候,阿財不知道從哪兒扣出來一盒巧克力糖……那種送人的特別精致的小禮盒。
撿不可能撿,買又沒錢,江淮還以為是阿財轉學,哪個同班小朋友送給阿財的送別禮物。
但最後江淮也沒從阿財嘴裡摳出那個小朋友的姓名。阿財也對那個小朋友毫無牽掛,從來沒有睹物思人過,回家就把糖拆掉吃了。
然後就迷戀上了一個狗逼陌生人。
薄漸慢慢走過來,蹲在江淮邊上。
江淮沒動,隻是遠遠地看著阿財被小同學包圍,但捧著臉誰都不搭理。
薄漸偏頭:“她是你堂妹麼?”
江淮沒扭頭,也沒有說話。
江星星和江淮都姓江。
不是親妹妹就是堂妹。可江星星長得一點兒都不像江淮。
薄漸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哼出一聲很輕的笑音:“你給我的情書是你妹妹幫你畫的?”
“不是她幫我。”
“嗯?”薄漸瞥他。
江淮說:“那就是她自己給你畫的,不是……”他一頓,忽覺再繼續說下去,阿財暗戀薄漸這件事就要暴露了。
暗戀和暴露兩件事,江淮都不允許。他作為哥哥,有義務扼殺阿財這個小學生一切春心萌動的苗頭。他站起來,沒什麼起伏地說:“也不是情書,就是看你照片隨便畫的。”
“哦。”薄漸點了下頭,“那她是哪來的照片?”
江淮猛地一堵。
“你給她的麼?”薄漸起身,走近,向江淮微微傾身,淺色的瞳仁注視著他:“你手機裡……有我的照片麼?”
薄漸在明知故問。但江淮不知道。江淮向後仰:“你離我遠點。”
薄漸說:“我也想看。”
無關信息素。明明江淮沒有嗅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薄漸逼過來的時候,卻有一種被慢慢侵入,壓制住的不適感。因為陌生,抵觸,所以不適。
江淮側低頭,躲開薄漸的視線,嗤了聲:“你看屁,沒有。我存你照片幹什麼?”
薄漸長睫微垂:“你不是向我要過照片,說要時時看我,”他稍稍頓了下,聲音低了些,“英俊的面容和健碩的身材麼?”
江淮: “……”
江淮都不知道薄漸哪來的臉皮把這句話說出口:“你還要不要臉?”
薄漸掀了掀嘴唇:“這不是你說的原話麼?”
江淮突然覺得去阿財那裡,坐在一堆小學生中間,也比呆在薄漸邊上強。
兩個人站得不遠不近。
江淮微微偏著身,向沒有薄漸的那一邊眺望,留給薄漸一個沒有感情的後腦勺。倒有意思,兄妹兩個人,妹妹剪了短頭發,哥哥卻留長了頭發。
小辮兒彎在肩膀,黑發把後頸襯得幾乎有些蒼白。
薄漸垂下眼。
江淮呆不住,站了會兒,活動著肩膀回了起點線。阿財在這邊,覷了他一眼,卻也沒搭理他,捧著臉誰也不理,專心看比賽。
有家長搭話,頗驚訝地問:“你是二中的學生吧?”
“嗯。”江淮應。
“今天星期三,二中不上課的嗎?”
江淮扭頭:“我翹課出來的。”
家長沒想到江淮承認得這麼直白,訕訕地“哦”了聲。
阿財抬了抬腦袋,看了眼江淮。
四組都比完,巧克力禮袋發了下來。
江淮隨手把禮袋拋給了阿財。
但江淮沒想到,阿財轉頭就把一袋巧克力原封不動地全部上交給了薄漸。
江淮:“?”
薄漸瞥了眼江淮,嘴角上勾:“謝謝。”
阿財:“不謝。”
江淮:“??”
他揪起阿財後衣領:“你要巧克力就是為了送薄漸?”
阿財不動如山,坐回馬扎,衣領往上竄了一截。
等到江淮松手,阿財隔著一個江淮瞧了眼薄漸,挪起來,帶著小馬扎,搬家搬到了薄漸邊上。
江淮面無表情地站了幾秒,擰開礦泉水瓶,灌了口水,把水瓶丟進阿財懷裡:“拿著,我去上廁所。”
薄漸低頭看阿財:“你哥哥被氣跑了。”
阿財捧著臉,抬起腦袋,沒有管江淮。阿財慢吞吞地問:“你……可以,可以帶……”連貫地說一句話對阿財來說簡直是酷刑,但阿財又不想當個小結巴,她一個詞一停地說:“帶,江淮,回學校嗎?”
終於收尾了。阿財舒了口氣,嚴肅地總結:“不上學,不好。”
薄漸彎了彎嘴角:“我努力,好麼?”
江淮去廁所洗了個臉。等他回來,活動已經快開始了。
第二項活動是運氣球。
一個人吹氣球,兩個人面對面夾住氣球,不能用手碰,不能擠炸,運到終點,五分鍾內運得最多的一組獲勝。
阿財原本已經擺出鄭重其事的臉色,準備言簡意赅地教導江淮這個高中生回學校上課了,但阿財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吹氣球,就先咽了回去。
等吹完氣球再說。
哨子一響,阿財費勁吹了一個粉氣球給江淮。
江淮拿著粉氣球:“怎麼,這是已經分配好了?”
薄漸:“嗯。”
江淮蹙眉:“怎麼又是我跟你?”
“比賽已經開始了。”薄漸目測過兩個人的距離,大概一米幾。他抬眼:“前桌,你可以離我近一點麼?氣球沒那麼大。”
“……”
江淮低頭,把氣球比在腹前,慢慢向前靠近。
直到氣球碰到薄漸。
隻有二三十公分的氣球,被夾起來,又縮窄了些。
江淮盯著氣球。但氣球是小小一個,抵住的薄漸的胸膛、肩膀不可避免地落在江淮視線範疇中,隔著一層單薄的校服布料。薄漸沒有在襯衫裡多套什麼。
江淮皺眉,往前抬腳:“我往前走了。”
然而江淮一抬腳,半步沒出去,氣球已經移到江淮腰邊要蹭出去了。江淮放腳,又往後撤,但一退氣球又被擠住了,岌岌可危,隨時要炸。
江淮不動了。
薄漸低聲道:“扶住我。”
江淮攥了攥手,抬起手,手背抵在薄漸肩膀上。手指蜷著,沒有碰到,也沒有抓薄漸。
“再近一點。”薄漸說。
再近就要踩到腳了。江淮想。
江淮往前了一點,腳和薄漸的腳錯開。氣球的擠壓感強了些,但不再往外掉了。
薄漸垂下眼睫道:“和我一起走。”
近到像是他的小腿夾著薄漸的小腿,每往前一步,都會難以避免地撞在一起。
薄漸的肩膀,小腿都是硬的。
江淮也是。
男孩子身上沒有多少軟綿綿的地方。
薄漸扶著江淮的手臂。天不熱,但他手心出了層汗。
江淮偏了頭過去,屏著呼吸,不太耐煩:“太慢了。”
薄漸抬眼:“你想快一點?”
江淮用眼尾掃他:“你有辦法?”
“你把腿抬上來,我面對面抱著你,把球放在中間,”薄漸淡淡道,“我直接走過去就快了。不違規。”
江淮構想了一下這個姿勢。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也行,要不我抱你過去?”
“別這麼問我。”薄漸說。
“為什麼?”
薄漸垂眼,睫毛掃下一小片陰翳:“因為我會答應。”
江淮:“……”
像是擁抱一樣的姿勢,江淮嗅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薄霜似的冷意,又卷著點毫不溫馴的草木氣息。像一張帶著小鉤的網,細細密密地把人包裹起來。
好像天生就可以讓人發軟。
江淮扭過頭:“帶阻隔劑了嗎?”
“沒有。”
“……”